“我知道一个挺有趣的地方。在总武线的浅草桥有个喜欢爵士乐的大叔,每个周六都会把自己的公寓全部开放,邀请爵士乐迷们来切磋交流,我常参加那里的聚会。有兴趣的话,本周六去看看?你可以带上喜欢音乐的朋友一起去,下午六点左右开始。”
说着,阿赤从口袋里取出小本子,写下了地址:台东区柳桥一丁目17号,T公寓1106,系井。然后又留下了电话号码。
我和朋友们组建的乐队叫“SEVENT HRING”,;也就是“第7环”的意思。因为乐队成员大多住在环7道路周围,鼓手阿浮更是专门在环7一带练鼓,因此得名。
第二天下午我去了环7,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阿浮的身影。他还是老样子,弓着背,用尽全力敲着鼓。周围没有一个观赏者,和我吹萨克斯管的时候大相径庭。何止如此,人们不但不停,还都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仿佛能离他多远就躲多远似的,原因可能是阿浮的外表。阿浮身高接近一米九,留着乌黑浓密的胡子,“阿浮”这个叫法,正是来自于某部怪兽影片主角的名字。我把周六爵士乐聚会的事讲给他听,他二话没说就答应和我一起去。
周五下午开始,天色越来越阴暗,云层渐浓,不久下起雨来。到了下半夜,雨越下越大,次日清早,更是雨势倾盆,狂风大作。天气预报说,是受到了强台风影响。狂风暴雨一直持续着,周六下午更是只闻雨声,不见天地。现在想来,那一年我跟台风真是有缘。
头天晚上我就借宿在阿浮的宿舍里。到周六傍晚,风雨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我估计聚会只怕要泡汤了,即使我和阿浮顶风冒雨跑出去,也不知道这种天气电车究竟开不开呢。我跟阿浮商量:“要不就别去了吧?”
可他却似乎很起劲,说什么也一定要去。没办法,只好先给那个公寓打个电话问问。阿浮的住处没有电话,我和阿浮披着廉价的塑料雨衣,撑着破伞,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一家常去的小餐馆,一头撞进门去。我们点了些吃的,胡乱填填肚子,然后借用店家的电话跟系井联系。我问那个接电话的人,是否有个叫阿赤的,很快,阿赤本人就来听电话了。
“这么大的雨,还有聚会吗?”
听我这么问,他忙不迭地说道:“有的有的,赶快来吧。”
小餐馆的雨棚被密集的雨点敲打出隆隆的声响,狂风刮过屋檐带起巨大的锐音,阿赤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窄小昏暗的小店里充斥着风雨大作的声音,我不由得失去了信心。这样的天气,专程坐着电车赶到浅草桥,简直是发疯。可那天阿赤特别坚决,他说今天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绝对值得一去。
“那么,如果电车照常运行,我们就去。”我对电话那头的阿赤说。
即将到达高圆寺车站的时候,我和阿浮好像穿着衣服游了一趟泳似的,已经里外透湿。暴雨中的街道上阒无一人,也不见一辆车,只有街头的招牌和报栏随风狂舞。出乎意料的是,电车居然正常运行。
我们到达浅草桥的时间是七点左右,水淋淋的检票口,还有一个检票员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我用手帕擦拭着透湿的公用电话听筒,又给他们打了个电话确定了路线。然后,我们沿着神田川走过去,系在岸边的屋形船随着风浪上下摇晃。神田川与隅田川成T字形交叉,雨中的隅田川看起来好像一片汪洋,河水泛着墨色,波涛汹涌,不时掀起巨浪。暴雨被狂风扭曲着,闪着雪白而怪异的光,铺天盖地,令人无处可藏。远方岸上灯塔的光亮,在风雨中显得分外妖异。
两条河的交界处有一幢孤零零的楼房,在周围低矮房屋的衬托下显得分外高大。这就是T公寓。进了门,就看见一个面孔严肃的老管理员坐在门卫室里。系井住十一层,也就是最高层。出了电梯,我们来到空旷的走廊。因为有扶梯,所以大雨就毫不客气地从扶梯和墙壁连接处灌了进来。从高处往下看,这座公寓呈T字形,就如同它的名字。系井先生的房子正好在十一层的最前端,也就是T字的左肩部位。
我们站在走廊尽头的1106室门前,无意间望向窗外,可以看见远处隅田川因为台风而暴涨的潮水澎湃不休。人在十一层上,风声听起来更是尖利刺耳。我刚摁下门铃,门就开了,是阿赤。里屋传来欢快的谈笑声。
“请进请进。”阿赤说道。
我把伞插到伞座里,走进屋子。屋里很暖和,松软的沙发上坐着几个男女,大概有人刚说了个笑话,大家都在开心地笑着。暖炉座里是一个煤气炉,燃得正旺。身后,阿赤关上了门,风雨声顿时远离了,屋门可能是隔音的。室内灯光有些昏黄,谈话的人们都显得从容而惬意,对于我和阿浮这样刚和暴风雨搏击过的人来说,看着他们,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不用脱鞋了。”阿赤告诉我们。
依言而行,我们脱下雨衣放到鞋柜上,一个五十余岁的妇人给我们拿来了干毛巾。
“这位是系井夫人。”阿赤介绍。我们互相问了好。
我和阿浮早已浑身冰凉,衣服也都湿透了,不好意思去坐沙发,就从餐桌旁搬了两把金属靠背椅,坐在炉子前面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