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勤外勤全算上,派出所也就十几个人。文字方面更是没什么事,一年年中、年终俩总结,偶尔学习上面文件的汇报材料、个把人的先进事迹什么的,玩似的就干了。平日里就是混。翻翻报纸看看书,和老韩下下象棋。要不,就跟着老韩去街上晃晃,弄几个小贼回来,踹踹。
老韩十八岁上开始干警察,二十多年了,有个绰号叫“八个半”。老韩抽烟凶,一天小两包,要是赶上审案子,就更没数。人说每天抽烟超过二十五支的人,得癌的几率是百分之十二,也就差不多是十个里面有一个半。有人说给老韩,老韩嘴一撇:“扯!我就是那八个半。”
我不敢叫他外号。刚开始叫师父。混熟了,也就叫老韩。
那天,我正和老韩在办公室下棋,来了一个报警电话。是“故宋”酒吧的老板伯界打来的,说是两帮小混混在酒吧说戗了,正干仗呢。
我和老韩赶到的时候,打架的人都已经撤了。伯界赶紧给上了两杯咖啡,一个劲儿地赔不是:“有劳二位了,其实没什么大事,就为一拨里有个小子,多看了另一拨里一丫头一眼,就抡酒瓶子了。我劝不了,怕在这儿闹出人命,就报了警。没想到那帮小子倒不傻,一听我报警,全跑了。”
伯界三十出头,白净斯文,气质挺艺术。不过也不奇怪,人家是中央美院国画系出身,前几年在北京的圆明园画家村混了几年,觉得卖画艰难,索性回了老家,开了家酒吧。镇上外地游客不断,生意就还不错。我平日里也好写两笔字,附庸风雅,于是和伯界混得很熟,没事爱来坐坐。经常有个穿警服的出来进去的,连伯界也觉得在身边是个胆儿,对我也格外客气。
“没事没事。反正我们也闲着。哎,你上次说的那方古砚人送来了没?让我也开开眼?”我说。
“啥没事?要没这事,再有两步我就将死你了。”老韩还没忘那盘棋。
伯界赶紧给老韩又上了支“玉溪”烟,对我说:“还没弄来,等来了我一准立马第一个拿给您掌掌眼。”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就听外边闹起来。我顺窗户望出去,只见一瘸子正揪着一穿着蓝色中山装的算命瞎子嚷,身边一个穿得破烂的老太太,背了个黑人造革的包,上面写着俩字“北京”,背景是北京站的画面,一个劲儿给瘸子作揖。旁边人越围越多。
那瘸子我认识,是“勺湖春”的老板段二民,“勺湖春”的第四代传人,人称段二。瞎子看着像个走江湖打卦算命的,老太太是领路的老伴吧。
“这个段二,揪着人家个要饭的弄啥?”老韩说。
我和老韩出来。
伯界也跟出来。
老韩把众人扒拉开,冲段二说:“段老板,这咋回事?”
段二一看是老韩,立马松开了手:“嘿,我正说揪他们去派出所呢,这好,警察就在这儿。这么回子事,真他妈的晦气!我正好好地走我的路,就发现有人在后面跟着我,就这俩!”段二回身一指,“到底在前面利生药店那儿把我拦下了,愣说我三天之内有什么血光之灾,说只要我出五千块钱,就能教我破解的法子,否则就等着死。您说这不是胡说八道讹钱的嘛!”
“嗨,瞎子,你说过这话吗?”老韩说。
瞎子戴着副墨镜,一口的山东话:“瞎子不瞎。不瞎的却瞎。那位先生印堂发青,鼻端无亮儿,两眼失神,分明是白虎犯入命宫,凶兆已显,不日之内,必有性命之厄!此时尚不愿舍区区五千块钱,糊涂啊糊涂!”
“放屁放屁!呸呸呸!”段二气得咬牙。
“我告诉你啊,就你这样的骗子我见多了。赶紧的,给我走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你!再让我看见,就给你找个免费吃饭的地儿!走!”老韩冲瞎子喊。
“你怎么就知道?难道你是装瞎?”我问瞎子。我这人一向对神秘事物着迷,不管时间地点。
老韩不满地瞥了我一眼。
“很多事情是眼睛看不到的。你这位先生神清气朗,皎皎玉树,睛如漆点,黑白分明,命中应做神仙!这一课,算我免费赠送,分文不取。”瞎子两眼向天。
“好啦好啦,快走吧,以后别再来了。”我做严肃状,心里却十分受用:做神仙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