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画家,我没有眼下最红的方力均、刘晓东和夏俊娜有名,画也卖不出他们那么高的价儿,但也说得过去。我参加过两届威尼斯双年展,作品在美国和香港都有专业画廊代理,美国的那家画廊曾是大师波洛克的代理商。我的画销路稳定,200×200厘米尺幅的价格都在三万美元以上,这保证了我的年收入每年都在三百万左右。我是个自由艺术家,不用掐点上班,只要按合同每年给画廊固定数量的画,所以时间都在我自己的掌控之中。至于品位,我就不再自夸了。
一个月前的一天黄昏,我坐在画室里,对着一块新画布发呆。这种情形已经延续了半个多月。不是我画不出来,而是实在画腻了。类似的题材,一样的路子,我已画了好几年。我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变成一台上色机器。
我想改变。但我的画就像一个品牌,比如北京烤鸭,大家已经习惯了,多少年都这味儿。你想改成别的味道,顾客还认不认,这是个问题。在这个问题上,画廊不像我,他们态度十分坚决:想都甭想。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许巍的这首《曾经的你》,我听过无数遍。但那天傍晚,当熟悉的旋律又在夕阳的余晖里响起时,我觉得自己像一只盛满了水的瓶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被一只大手上下左右疯狂地摇晃。那些瓶底多年的沉渣像地底下的岩浆一样泛起,被压抑的漂泊的欲望突然间被唤醒,它们暴躁地翻腾着,嘶嘶地轻啸着。我被烧得五脏俱焚。
我决定出发。
我不在乎去哪儿,可也总得有个方向。
十几年前,我还在一个行业杂志做文字记者时(画画是后来的事),曾经用两个月的时间,开着一辆车,从兰州出发,经武威、张掖、酒泉一直到敦煌,一路采访丝绸之路沿线的系统内企业。那次的西北之行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许多年来,我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再重温一下那段难忘的河西走廊之行。而且,我也想在敦煌老老实实待一阵儿,好好看看莫高窟的壁画。上次来的时候走马观花了一遍,根本没有时间琢磨。再说,上次来的时候,我还没开始正经画画。画画的和不画画的、看画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就像让一个没尝过梨子的人去想象梨子的味道,总归是隔着一层。
就是现在,我对自己说,我现在有钱,有时间,更重要的是,我还有欲望,有激情。
我把手头的事情简单安排了一下,买了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开着我那辆半旧的、跟了我好几年的蓝色切诺基上路了。
没想到的是,我兴致勃勃走上的竟是一条不归路。路上的见闻,其诡异程度,远远超出了我在故事方面的阅历和想象范围,包括那些悬疑题材的好莱坞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