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山庄就在距离似水城三十里的一个山谷之中,上有葱山,下有绿湖,四季如春,如同世外桃园。
黎斯和吴闻还有另一个捕快肖凝在不动山庄的大厅等了许久,都不曾见到楼傲或者楼天凡出来。吴闻有些不耐道:“真是气人,平白让我们在这里等,就是等,连杯茶都不给上!”
“你们想喝茶吗?”突然一个娇小的身影跳入了三人视线,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女孩只有十一二岁,大大的眼睛,如水一般清澈的目光,小巧的鼻子,还有弯着的小嘴,绝对是个美人的坯子。小女孩一直在笑着,走近三人,声音甜美道:“爹和哥哥都有很着急的事情要做,你们要喝茶,我给你们端来。但你们不许再说爹和哥哥的坏话了。”女孩说这话时,眼睛不经意地瞥向吴闻,倒是把吴闻看了个脸红,忙着躲了小女孩目光。
话毕,小女孩蹦跳着出了花厅,看样子真是去端茶了。吴闻这才从黎斯身后探出目光,问道:“这小丫头是谁啊?”
黎斯笑道:“想来应该是楼傲的三小姐,楼天舍了。”楼傲共有两子一女,大公子就是楼天凡了,二公子楼天命,自小就患了很厉害的病,一直不曾离开过不动山庄一步,而三小姐就是方才的楼天舍了。
此时,从大厅门前,一个身材颇为高大的男子已经一步迈了进来,此人大约五十岁上下,灰白的长髯,面阔大眼,一双目光如同钉子似的要将人看穿,径直来到大厅中央,方才向着黎斯点点头,道:“黎捕头,好久不见了。”
黎斯忙起来恭身让了一礼:“的确,上次见到楼大侠,我还是刚回到似水城,想来有个三四年了吧。”
楼傲从容笑道:“是啊,但不知道,黎捕头这次来是为了什么?”门口又有人闪了进来,黎斯目光如电,一眼看见了,不由笑道:“不瞒老前辈,这次来我是为了大公子,楼天凡而来!”黎斯此话一出,刚刚走近楼傲身旁的楼天凡不由一愣,诧异道:“为我……”
楼傲的目光牢牢在自己儿子脸上钉了一下,楼天凡顿时不再说话。
黎斯慢慢道:“昨天夜里似水城出了起人命案子,死者是一个外来的西域药材商人,他被大量的天虫草所毒害,而在他的肚子里我还找到了这个!”黎斯将木偶小人送在楼傲面前,接着道,“这个小人的面目和贵公子一模一样,而小人手中的纸片上也写着楼天凡的名字,所以我此行过来,想要问问大公子,是否认识此人?”
“不认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药材商人!一定是有人想要栽赃我的,一定是……”楼天凡本是清瘦枯黄的一张脸此刻更是满头大汗,不停地辩解。楼傲低哼一声,楼天凡方才停住了,缩在楼傲身旁,楼傲将小人放还给黎斯,道:“黎捕头,你也听到了。天凡不认识这个人,可能真的如他所说,是有人想要栽赃他的。”
黎斯接过小人,拿在手中,突然向楼天凡道:“不知道大公子是否喜欢赌钱呢?”
“不,我从没赌过钱。”楼天凡立即回驳。黎斯回身对捕快肖凝道:“把你查到的东西告诉楼大侠听。”肖凝点头,道:“死去的药材商人身上有一张芙蓉亭的赌局票子,捕头让我连夜去芙蓉亭调查了一切,才探听到这个药材商人在来似水城之前,一直是呆在芙蓉亭的赌场里的,而且在十天前他还和一人发生过很大争执,赌局的人将与他发生争执的人面相画了下来,还请楼大侠过目。”楼傲接过画像,画像上画的正是楼天凡。
黎斯笑道:“不知道大公子是否还是未见过此人呢?”楼天凡此刻枯黄面色竟是变得苍白,身体微微的颤抖,摇头不停道:“我只是和他赌过钱,因为赌注发生过争执,不可能因为这个我就杀了他吧,你简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住口!”楼傲一掌重重拍在身旁的木桌上,楼天凡吓得就要趴在地上了。楼傲怒气道:“你这个不孝子,我说过没有,让你不要再去赌,不要再去赌,为什么你总是不听!不动山庄几百年的名誉就快要毁在你这个败家子身上了!”楼傲本是红润的一张脸竟也是现出苍白之色,忙着用手按住自己胸口,方才缓和下来。而楼天凡则全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楼傲又道:“还不知道,被害之人是什么时候被杀的?”
黎斯道:“根据尸体出现尸斑的时间,死者应该是昨天傍晚时分遭人毒手。”楼傲突然笑了起来,“昨天,如果是昨天的话,那和天凡是一点关系没有的。他昨天一直是呆在山庄里的,和我在一起,除我之外,山庄之内所有人也可以作证。”
“不错,我昨天根本没离开过山庄。”楼天凡道。
黎斯还要再说,突然厅门口冲入两名庄内保丁,两人扑在楼傲身前道:“来了,来了,庄主,他们来了!”
楼傲豁然起身,敞开胸口大襟,黎斯瞥见楼傲胸口金晃晃的刀柄。楼傲微侧首道:“黎捕头,这件事情稍后再说。此刻,不动山庄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还是先回去吧。”一时间,庄内脚步声凌乱,数十人都涌向了不动山庄门前。
黎斯三人赶到庄前时,庄前正停着一辆红漆马车,楼傲如同山岳一样巍然立在众人身前,冷冷望着马车上迎风而展的红色鹰头小旗,喝道:“严鹰,你终于还是忍耐不住了,好,你出来,我们决一死战!”
没有人回答,周围空气如同窒息了一样寂静,而幽幽淡淡的从不动山庄深处似乎传来一阵幽怨而动人的丝琴之声。黎斯不自觉地回望来时地方,房影重重,什么也望不尽。
楼傲微吸一口气,踩步抽刀而上,轻轻挑起马车门帘,只望了一眼,却不由得愣在原处。黎斯也望去马车,马车中此刻正襟而坐两人,一人靠窗而坐,一身红色大氅,脸宽口阔,鹰钩大鼻,面如重枣,此人正是西北武林中赫赫声名的人物,红鹰门门主严鹰。不过此刻,这位武林大豪的气派不在,面上一片死灰,而脖颈处一道明显的血痕,血水还在不停地留下。黎斯微微摇头,再去看另一人,此人与严鹰对面而坐,面如枯骨,且只有一目,嘴上倒生一撇八字胡令人望见心中不自觉厌恶。脖颈处同样有一道明显血痕。
楼傲望了许久,慢慢退后几步,摇头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严鹰和孙藐竟都死了,都死了?”
黎斯一步迈上马车,轻探两人鼻息,确认都已死亡。而血液还是温热,说明两人死亡时间不出一个时辰。黎斯见严鹰一只手靠在腰畔,似要取出什么东西,他顺着严鹰手向,扯开严鹰腰部一道暗带,从里面拿出一样形状如鸟喙的红色利刃,这也正是严鹰江湖成名的兵器——血鹰刀。黎斯不由暗自思索:究竟是什么,竟能让这位名满江湖的武林名宿甚至没有亮出自己兵器的机会?
黎斯转了身再去看另一人,此人身无长物,一身衣衫也极其破烂,与衣着鲜亮的严鹰显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黎斯还发现其手布满老茧,且手掌如石刀一样锋利而坚硬,说明此人乃是一位外家掌派高手。黎斯再看他眼睛,与严鹰一样,此人死时也是怒睁了双眼,直直望着自己头顶。黎斯心中一动,慢慢也是抬高目光,在马车车顶角落竟是挂着一个黑色的木匣子,微微轻动,如同一颗黑色的人头。
马车外的楼傲面色苍白了许多,望着马车中的黎斯出来,一步踏上,问道:“怎么样?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吗?”
黎斯慢慢点头,将手中一物举在众人面前:一辆红漆豪华的马车,一杆微微颤抖的红色小旗,四匹健壮高昂的大马,以及马车内两个对坐惨死的武林高手。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毫无瑕疵,甚至是死者目光中的恐惧之感也雕刻了出来,可谓惊人!
黎斯道:“在似水城凶杀案的现场我也发现了一个同样的木匣子,木匣子里面也同样用高超的技艺雕刻出了凶杀现场的一切。我相信,雕刻这两个木匣子的人就应该是这一系列杀人事件的凶手。”
楼傲微微叹息一下,摇了摇头,引着几人重新回到不动山庄大厅之上。
楼傲慢慢开口道:“其实,自我先祖楼不动死后,许多武林中的人就开始窥探我们不动山庄了,他们相信在不动山庄某个地方有着一本可以让他们功成名就的绝世秘笈。但他们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抢,毕竟自祖上传下的家学招式也还是够这些江湖宵小之辈受用的!”
黎斯点头问道:“那是否真的有这么一本武功秘笈?”
楼傲苦笑一声,道:“如果真的有这样一本武功秘笈,我就不会被血鹰门这样的武林败类欺负到家门口了!”
黎斯知道严鹰手下的血鹰门是如何的帮众,事实上,只要可以赚取利益的事情,他们都会去做。小到偷盗拐骗,大到杀人放火。血鹰门一直被江湖同仁视为一群贪婪的飞蝇,令人作呕但有没又什么好的办法,因为在西北武林中几乎没人可以撼动他们的势力。黎斯继续问道:“既然他们以前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为什么现在就敢了呢?”
楼傲迟疑下,突然扯下自己左肩衣衫,露出了左边肩膀,只见一条暗色的痕迹贯穿楼傲左边肩膀的血脉之中,忽隐忽现,就如同一只灰色的大虫扭曲盘旋其中。楼傲惨淡一笑,道:“一个月前,不动山庄遭到一群陌生人的夜袭,他们闯进了我书房,而那时我偏偏是在练功,虽然最后我还是赶走了他们,但却落得了走火入魔的下场!而在那之后,我就收到了血鹰门和孙藐的挑战书,他们写明,如果我不肯应战,则要让出不动山庄!他们以为这样做我就会胆怯,就会害怕,他们认为失去一只手的我已经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楼傲突然一顿,接着坚定道,“但他们错了,别说只是失去了一只手,就算是失去了我的一双手,我楼傲同样不会有半点退缩!这帮无耻贼子,就算是我真的死,我也要以楼家子孙的名义死在不动山庄!”
楼傲忍不住咳嗽起来,白髯也随着不停抖动,一旁的楼天凡忙着过来扶住楼傲身体,楼傲望着自己儿子,对黎斯道:“黎捕头,天凡虽然有些胡闹,但还不至于在不动山庄这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闯出大祸!所以,你说的那个人应该不是天凡杀的。”
黎斯点头道:“现在我可以排除大公子的嫌疑了。因为方才两人是死于一个时辰之内,而这段时间大公子正好与我们在一起,所以他没有杀人的时间。所以,他应该也与似水一案没有什么关联。”
楼傲听着黎斯说,面色稍缓,点头道:“这就好。”
“不过,我还想再见不动山庄的另外一人。”黎斯开口道,“就是方才操琴之人,想来也是楼大侠的二公子,楼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