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0年第17期
栏目:优子?夏
摩呼罗迦(Mahiraga):佛教传说中的蛇神,人身蛇头,是佛教神祇的天龙八部之一。原本是腹行类,但由于其智力较低而无知无欲,反而能得道,脱胎换骨成为神祇。
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发出“丝丝”的声音,像是一条意图不轨的毒蛇。
萧左听着,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看看旁边已经轻轻打起鼾的好友丁育秦,不由得苦笑——讲故事的人睡熟了,听故事的人却失眠了——这世上总是有心者不讨好。
他蹑手蹑脚地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开水,猛灌了几口,将嗓子眼里那如火如焚的干热压了下去,刚舒了一口气,却猛地觉得一条长长的黑影子在眼角余光处闪了一闪,背上立刻冒出一股冷汗来,萧左将视线缓缓挪到那个位置——那黑影还在——不过借着月光,他已经看清那不过是窗外一条干树枝的投影。
并不是一条蛇。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话是不错的——萧左在十二岁那年的确被毒蛇咬过,几乎把小命都丢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种死亡在血液里冷笑着,疯狂吞噬生命的感觉——所以一遇到与蛇相似相关的事物就会本能地精神过敏。
事实上,方才丁育秦讲的那个故事已经启开了他心里那道阻挡恐惧的闸门。
……冰冷滑腻的鳞皮……泛着幽光的眼……阴险的小牙……
如果他有一个邻居把蛇当作宠物,而他的另一个邻居竟然在家中被毒蛇咬死,这样的地方,他是无论如何住下去的——即便是可以一人独居一室,价钱又便宜得令人惊喜。他现在恨不得立刻返回学校的寝室去,哪怕和六个人挤住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哪怕在今天这样35度的高温下也没有空调、哪怕那里甚至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其实丁育秦便是因为这样才在校外另租了一套小公寓,搬出来住的,今天他邀请萧左到新居,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希望能说服萧左合租这一套二的小户,共同分摊费用。
他几乎已经成功了——如果他没有多嘴的话。
丁育秦说,那个养蛇的人就住在楼下——正下方——被蛇咬死的人则就住在隔壁——那死者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头,独居,据说老伴已经过世,现有一儿三女,大概是因为结婚成家的缘故,陆续都搬走了,现在每人每周轮流回来探望一次老父,四周一月,刚好每星期都不落空,老人的生活费大约是足够的,活得并不寒酸,如此便不能说子女不孝顺,老人的尸体是在上周六发现的,丁育秦正好在家,当时只听见一声惊呼,奔出门口便闻到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亏得他是医学院的学生,否则就会像那个对着父亲尸体呕吐不止的儿子一个熊样了,丁育秦说那老人的尸体已明显出现腐败巨人观的症象,现在是夏季,死亡时间绝对已经超过48小时。
致命的伤口在右手背上,肿胀乌黑,毒性嚣张,蛇咬痕清晰可见,丁育秦描述说老人死前用左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这个姿势一直保持到他全身僵硬,可惜警察与法医来了之后便把丁育秦等无关人员通通赶出了现场,于是终究无法得知那老人究竟是死于蛇毒发作攻心,还是死于惊吓过度导致的心脏病发。
根据邻居的举报,警察后来对楼下养蛇的人家进行了大搜查,那是一户单亲家庭,只母子二人,女人连连声明自己儿子所养的蛇都是无毒的玉米蛇,事实证明也确是如此,因此警察也只好作罢——到底没有一条法律说养蛇做宠物是犯罪的。
“那孩子十分古怪的,”丁育秦如此形容,“十二三岁,也不去上学,听说养了四五条蛇呢,成日只待在家里,偶尔出门,一定跟在他妈妈的旁边,半句话都不跟人讲的。我看那样子,十分像是自闭症患者。”
这话让萧左的恐惧之心又多了一分。也就是说,养蛇的人和他养的蛇如今真实地存在于自己脚下的那个空间里,只隔了一层水泥板——那些蛇,无论有毒无毒,都在黑暗里鬼鬼祟祟地腹行着,一面吐着信儿……而那养蛇的怪小孩在一旁发出诡异的笑声……
萧左极不喜欢和有心理病的患者打交道,总觉得那些怪异行为的背后潜藏着某种他不能理解更不能控制的狡猾——像蛇一样。
相由心生,萧左觉得这是有道理的。
警察并没有捉到那条“凶手”蛇,在谋杀了一条人命之后,它便再也不见了踪影,天知道它是不是已经离开了?焉知它此刻不在这间屋子里?这离案发现场不过就是一门之隔,或许它现在正盘曲在这公寓阳台的某个花盆里……
早知如此,便应该买些雄黄粉带来,据说此物蛇虫皆避之不及,许仙当日便是用雄黄酒去试探白娘子,后者虽有千年道行却仍是现出原形,活活吓死了前者……端午节过去没多久,药铺里应该还有存货的——萧左胡思乱想着,或许应该时常备些在身上才好,最近天坑地陷如此频繁,再加上雨水泛滥,不知淹了多少蛇洞,那些东西怕是受了惊吓四处乱窜呢!
喵呜——呜呜——呜呜——
忽然,楼下的野猫们如同倒了多米诺牌一般次第叫了起来,从窗口望出去,没看见猫影,倒看见外面花园里有几个人点了香烛火盆,围跪在一起,沉默地烧着纸钱,萧左打了个寒战,他猛地意识到——这一夜,正是那死者的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