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又问道:“看黄兄头巾上镶有帽正,想必身背功名?”
原来凡是有功名的,大多在头巾或帽前镶上一块美玉,唤作“帽正”,文科功名帽正横着镶,武科功名帽正竖着镶。
黄天元道:“我家中世代富贵,颇有些家私,故此就买了个举人的功名,见笑见笑——还未请教足下大名?”
朱公冒名答道:“在下是外乡人,唤作朱大,也是买了功名的富户。这次带了心腹仆从杜二,来京城游玩,故此京中典故规矩,大多都不清楚。还望黄兄多多指点。”黄天元也客气了一番。二人又论了论年序,黄天元长朱公五岁,便以“仁兄”、“贤弟”相称。
三人边走边聊,越来越投机,黄天元便提到一桩京中的新闻:“朱贤弟可曾听说过,最近京中出了一件大事?”
朱公道:“小弟初来乍到,还请黄仁兄指明。”
黄天元左右张望了一番,低声说道:“提起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皇家命脉。”
朱公看他面色凝重,也不由专注道:“看京中还是一番清平世界,尚无变故,竟有这等事情发生?”
黄天元道:“此事刚发生不久:大约十日之前,大理寺抓到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自称是圣上在民间留下的皇子,可是大理寺却不问青红皂白,就问了个冒充皇亲之罪,草草将此人铡死了,也不曾当做大事上报。据说如今圣上震怒,要大力调查,怎耐官官相护,都互相遮掩,因此皇上至今也无法知道其中实情。像我们这等小民,就更无处了解真相,只有猜测的份了。”
黄天元越说声音越低,面带神秘,说得朱公和杜捕头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黄天元见二人听得专注,突然讪笑道:“不过这只是民间流言,空穴来风,也未可知。”
朱公也笑道:“说得也是,此乃帝王家事,我们这般平民百姓,不宜多言。”
杜捕头插嘴道:“听闻当今圣上已有多名皇子,又不确定被杀之人是否真是龙种,为何还对此事如此执著?”
朱公连忙拦住道:“话虽如此,可当今圣上也是重情重义的明君,遇到这等事情,也不会袖手旁观。”
黄天元道:“这妄铡龙种之事,我们就不要再谈论了,免得生出事端——朱贤弟,今日难得我们谈得投机,我又算是本地人,理应做个东,请你们喝一杯。”
朱公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朱某就依黄兄所言。我们且去哪里用餐?”
黄天元指了指街边这几个门脸道:“这一带买卖,多是赌坊妓院。虽然那烟花柳巷也有精致饭菜,可我平日里顶多是从这里路过,从不在此逗留。”
朱公故意调笑道:“看黄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平日里与三五知己以文会友,即便流连此处,也不为越礼。”
黄天元也只是笑了笑:“我们还是另寻去处为好。”
朱公只得道:“客从主便。”
三人又走了好长一段路,见路边大部分高档的酒楼都满客了,只有前方一处大酒楼,门脸比较冷清,唤作“得意楼”,黄天元便指了这家道:“咱们就在这家消遣。”朱公与杜捕头跟着走了进去。
黄天元要了二楼雅座,让朱公与杜捕头二人随意点菜。朱公也不好太奢侈,只点了煎炒烹炸焖熘熬炖八个菜。
黄天元高声道:“朱贤弟不必,愚兄还是有些浮财的。”说罢掏出十两银子做押柜,又吩咐伙计上最贵的菜。
朱公看他如此挥霍,不知怎的,却仿佛从他脸上读出“破罐破摔”四字,但由于初次相遇,交浅不可言深,也不多做理会。
不一会儿,饭菜做得,自然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南北大菜,烧黄二酒,不必多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公二人倒是吃得开,可黄天元仅食了几口羊蝎子炖苁蓉,其余时间只顾大口畅饮,也有了些醉意。
朱公不由叹道:“黄兄果然是好酒量!”看黄天元依旧给自己灌酒,便劝道,“然则今日不是在家中,若黄兄真是醉倒在这里,却为之奈何?”
黄天元双眼略带迷离,向雅间门口看了看道:“这几日真……真是难受,生了不少闲气。朱贤弟,今日难得相聚,真……真个是要一醉方休才罢。”说完又给自己灌了几杯。
朱公和杜捕头又劝道:“黄兄不要这般伤害身体,有何烦心之事,讲与小弟听听,也出出心中的这一口闷气。”
黄天元道:“我这些事情,纵然对朱贤弟讲了,也于事无补,只会对贤弟不利。”
朱公一听,更是好奇,追问道:“到底是何等事情,让黄兄如此难过?说出来散散心也好,小弟保证守口如瓶。”
黄天元想了想道:“既然这样,我就斗胆与朱贤弟讲说一二。”说罢又喝了一杯。朱公刚要接着听,谁知黄天元却“咕噜”一声,趴在桌上睡着了。
朱公推了黄天元两把,见他果然醉得不省人事,只得对杜捕头道:“这位仁兄也真是,醉倒在这里,我们又不知道他家在何处,难道还要将他丢在这里?”
杜捕头问道:“难道我等还要在这里等他醒来?”
朱公笑道:“当然不会,且待我去药铺买些醒酒的汤料来,与他喝了解酒。你先在这里守着他。”说罢便背着手走了出去。
杜捕头并没有听话,也要跟着朱公同去。待二人走到一处安静地段,朱公回头问道:“你跟我出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
杜捕头道:“属下现在满心都是疑虑,还想向大人问个明白。”
朱公笑道:“但讲无妨。”
杜捕头小心翼翼道:“我看这黄天元,应该也有些来头,若是一般人,朱大人恐怕也不会如此用心。”
朱公道:“确实如此,你可看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