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际是一座人际罕至的地下雪山,这里到处可见废弃的矿井和各式矿工营地。地下不分白天黑夜,没有人造灯光和过滤日光的地方,总是一片漆黑。哪怕是被背着走了几个小时,养尊处优的炎少爷在行走到离雪山封顶还有一大半距离的时候,终于熬不住要休息了。吉平选了一处废弃矿区营地,破旧的营房在狂风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炎家少爷不情不愿地随吉平走进这间破旧的建筑,而从结心背的那一大包露营用品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少爷围着暖洋洋的火堆,从腕表中抽出了是林殊手表光屏六倍大小的透明屏幕。
林殊乘着去拿罐头食品的当口,看到从结心正盘腿坐在破布似的铁门边,玩弄着地上的面粉似的雪堆。他回来时偷偷瞥了眼炎小少爷那张大得过分的光屏。他赫然发现,光屏上竟是炎少爷的暑期作业。“地下世界的交通设计理念,请用一个词概括。”炎小少爷盯着光屏上传来的题目,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输入了几个词,屏幕上都出现了红叉。“你们有谁知道么?”他回望着一干随从,一群粗人都低下头不回答。从结心捏起一点雪花,朝炎少爷轻笑,“废物。”“你说什么!”少爷一脚踹翻木桌,几乎要冲到从结心面前揍人。“我说,地下世界的设计理念,就是废物。”从结心望着少爷红彤彤的脸,“人就是地下世界里的废物,对废物的处理方式,永远要最方便快捷,占用最少资源,得到最大的收益。”从结心用手指在堆好的两座雪堆间画了一条直线,“当初设计者就是将人在地下世界的活动模拟成了地下污水,污水管道直来直去,却有非常科学的收集和集中排放的理念。”林殊听从结心停了下来,便抬头看了他一眼,从结心脸上没了温和的笑容,反而像是陷入了沉思,“关于废物的理念,还有一层含义便是废物利用,因为主水道与次级水道的地势差,放水时会产生巨大的势能,利用势能进行水力发电,同样也是废物利用。”炎少爷听着,从开始的半信半疑变成了后来的连连点头,他赶忙把“废物”输入屏幕,屏幕中出现了令人愉悦的,表示答案通过的绿色。“吉平,你知道矿山里有什么捷径么?”炎少爷忽然问道。“少爷,您想要做什么?”“这里既然是矿区,一定有矿道之类的捷径,不是么?”炎少爷得意地看着从结心,“人是废物,矿物就更是废物,运输废物一定有非常便捷的路线,不是么?”吉平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他悄悄坐在炎少爷身旁,两人开始低声交流起来。林殊若有所思地望着门边百无聊赖的从结心,从结心手边的雪堆已呈现出了山峰和丘陵的形状,那模型看上去精巧无比,就在从结心准备抹去雪堆的时候,林殊用手表悄悄拍下了从结心捏好的雪堆图。炎少爷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不顾吉平的反对,非要体验地下世界最原始的交通理念,走一走人类搬迁到地下伊始之时的开拓遗迹。吉平拗不过纨绔的炎少爷,只好灰溜溜带出门寻找传说中的矿道。他不愧为在矿山最好的向导,一个多小时候后,他已找到了一条可能非常安全的矿道。矿道入口在绵际雪山中段,入口早已被积雪掩埋,吉平挖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道路,自己爬到最前方。炎少爷则被两名仆从保护在最中间,林殊爬在倒数第二,从结心垫后。通过漫长的甬道,一座宏伟的矿洞逐渐出现在了冒险者的眼前。“这里是第一批开拓者留下的。”吉平轻声说道。矿洞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强光电筒发出的光宛如穿透黑幕的一根细针,林殊惊得捂住了嘴。矿洞的地面显得干净而平整,废旧的挖掘工具被整齐摆放在山体的一侧,有诸如多功能铁锹和高速钻头一类的东西,虽然它们锈迹斑斑,但并不给人以破破烂烂的感觉。林殊回过头,却发现从结心不在后面,他紧张地拿强光电筒四下照看,却发现从结心正蹲在地上,仿佛挖掘出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那是什么?”从结心挖开土表,里面露出一张褪去颜色的塑料纸。“雪鹿禾的香橙口味棒冰。”从结心抬起头,朝林殊笑了笑。“棒冰?”“露丝亚小姐代言的,曾经风靡全联邦的金牌冷饮。”“废物,快过来!”走在前边的炎少爷回头大喊。林殊与从结心赶到前方,发现那里安静地停靠着一辆老旧的矿车,在地下世界建造伊始,几乎随处可见这样型号的矿车,地下世界的先驱们便是利用这样的工具,穿梭于蜿蜒诡秘的地底裂缝。登上矿车,它的内部结构与火车大致相当,里面有一排排座椅,并由车头牵引。与火车不同的是,矿车依靠着上下两条铁轨运行,这样的设计是专门针对矿区中高低不平落差达近百米的复杂地形,所以,矿车更像是游乐园里的过山车,而真正的矿车,甚至比过山车还要刺激过瘾。“我就说了,一定有捷径。”当得知矿车动力系统完好以后,炎小少爷得意地昂起头。炎家果然是联邦第一大家族,小少爷甚至还带了一公斤的高能晶石。高能晶石驱动着矿车,缓缓向绵际雪山地底深处进发。在经历了短暂的下滑后,矿车开始艰难而又漫长的爬坡,窗外仍旧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岩石,林殊终于熬不过去,靠着椅背沉沉睡去。林殊再次醒来的时候,矿车似乎正卡在矿坡下不能动弹。他看到吉平和从结心正在穿上的厚厚的水肺潜水衣,赶忙从座椅上跳起来。“底下是两条水道,我和吉平去查看一下该走哪条。”从结心安抚着林殊。炎少爷已在一名仆从怀里睡着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给吉平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林殊站在车厢门口,有些紧张地看着两人没入漆黑的矿道积水中。
黑暗中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漫长,他点开了不久前拍下的照片,照片上正是从结心捏出的雪山地形图。林殊想要联网查找绵即雪山真实地形图,却发现矿井里的信号并不好,下载信号断断续续,这在地下世界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因为地下世界的通信信号是基于土壤构造的改良电子信号,有泥土的地方就有信号,根本不存在信号屏蔽一说。终于,雪山三维图的信号在下了三载分之一后彻底终结,林殊对着雪山底座,左右观察,他把三维图缩放到从结心随手捏制的模型大小后,震惊地发现,从结心随手勾画的连通咖啡产区与绵际雪山的线条的坐标纬度,与现在这条废弃矿道惊人的相似!就在林殊心如擂鼓的时候,漆黑的水面开始漾起波纹,另一名仆从警觉地唤起林殊,并关上矿车车门。水面的波纹越来越大,终于,吉平的脸孔出浮现在水面上,林殊不安地察觉到吉平脸上血色全无,湿哒哒的头发水草一般贴在他脸颊上。很快,仆从捞起了吉平,但从结心却踪影全无。“从结心呢!”林殊一把拽起吉平。“他走右边的那条水道……咳咳……我不知道……”吉平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岁,他艰难地开口。“底下有什么?”林殊问。吉平猛烈喘气,“底下是手,底下全是手!”他的眼珠上布满蛛网似的红丝,就快要爆裂开来。“什么手?”“人手……一个矿车车厢里塞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手……”吉平用手抱住脸,拼命擦着,“我下到水底,发现里面翻着一辆矿车,我朝矿车里看去的时候,一只人手突然浮起出来,雪白的手啊……”就在吉平发疯似地叙述的时候,从结心忽然从水面上冒出了头。林殊将他拉上车。林殊将吉平所见大致给从结心复述了一遍,从结心却并没有惊讶的神色,他垂头沉思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我听说,在地下世界建设伊始,曾征用了一批死刑犯,并以残酷的方式逼迫他们劳动,一旦死刑犯有叛乱,便会被处以斩手之行,这些都是秘密进行的处罚,并没有太多的人知道。”“吉平看到的车厢,是囚犯被斩去的双手?”林殊犹疑地看着从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