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猜测似乎在男子的预料之中,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了饭碗,大约是没什么胃口,他手边的一碗饭动都没动。姚若止岔开了话题,问他:“唐医生今天来了?”
“嗯,下午三点走的。”
“他不会走漏什么风声吧……”姚若止小心地看了男子一眼,男子摇头,非常有把握地说:“他不会的。”
“你这么相信他啊。”
“他不知道我的那些事情,只以为我搬了家。”男子接着又说道,“他们肯定是找到了那个脚印。”
“那个你说忘记处理掉的脚印?”
“真的不是我干的。”男子咬住了嘴唇,神色愈发低落了。
姚若止鼓励他说:“所以我们要查清楚真相,你不吃饭哪有力气找出真凶?”
男子抬起了头,他轻轻喊了姚若止一声,好似不相信这话出自她口。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啊,杀人这种事情,我不相信你做得出来。”
“可我是个骗子……我……”
“都和你说多少次了,你又没骗我什么,”姚若止嘟囔了句,“除了名字。”
男子说:“宋以棠。”
这下轮到姚若止吃惊了,吃惊之余还有点动容,声音颤抖地说:“名字很好听。”
宋以棠没搭腔,转头看起了电视。电视上一名记者正在某座废弃的玻璃工厂门前,做一桩凶杀案的追踪报道。
宋以棠问姚若止要了根香烟,他躲进卫生间抽。姚若止吃着菜喝着汤,时不时朝紧闭的卫生间大门看一眼。她忽然想起,和宋以棠相亲时的情景了。
那天,宋以棠穿一件黑色T恤,配一条蓝色牛仔裤,他比姚若止提前到。姚若止找到他时,他正和介绍人说话,手里夹着香烟,面前放一杯咖啡,窗外的阳光把他的发梢和轮廓照得发亮。
介绍人很快就离开了,咖啡厅的沙发卡座,就剩下姚若止和宋以棠面对面。宋以棠那时还叫“方鹏”,在一家平面设计公司工作,收入稳定,有房有车。姚若止当下就想不通了,她想这个方鹏人又好看,工作也好,家境听上去也不错,怎么到现在还没女朋友,还需要相亲找对象?这个假方鹏就说,因为他抽烟,烟瘾还有点重,现在好多女孩儿都受不了这一点。他还说,他收入虽然稳定,但工作很忙,之前大学时谈过的女朋友,就因为聚少离多和他分开了,后来再谈了一个,也因为他抽不出时间约会而告吹。
姚若止听了后,表示万分理解,还开玩笑说,他们是同病相怜。她自己的恋爱经历和这个“方鹏”差不多。前男友一年前,也因为相处时间太少和她提出分手,分手前还骗走她所有积蓄。
姚若止现在想起来,这个骗子宋以棠当时想必说的都是假话,他到底交过几个女朋友,都因为什么分手,不得而知,可他烟瘾重却不像是假装的。不过方鹏的事儿出了之后,他烟瘾倒像被恐惧揉搓着,退居了二线,一天连半包都抽不掉。不过他和人说话时,嘴里没什么烟味,牙齿也不见得多黄,手指上更看不到严重的焦油黄,所以即便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烟不离手,姚若止对他的印象也还不错。
见过一面后,两人隔三差五就打个电话联系联系,他们工作都忙,一星期能见到两次就算多了。这两次,不是在姚若止公司楼下吃面条,就是在宋以棠口中的单位楼下吃米线。介绍人后来还打电话问姚若止,他们相处的怎么样,顺便提了句,男方很看得中姚若止。姚若止也很看中“方鹏”。“方鹏”呢,在相亲当天就说,他是奔着结婚来的。姚若止年纪不小了,再过一星期,就迈进三十的门槛儿,远在外地的父母也催得急,上个月姚妈妈打电话来和姚若止拉家常,听说她遇到了一个可心的对象,特别高兴,已经开始通知三姑六婆,明年可以吃他们家若止的喜酒啦。
原本一切按部就班,稳稳当当,然而就在三天前,一个雨夜,“方鹏”敲开了姚若止的家门,搅黄了所有可能的大团圆结局。
姚若止回忆到这儿,宋以棠从卫生间出来,他说打算今晚再回玻璃工厂看看。姚若止说:“会不会有危险啊?电视剧里不都演,警察会在案发地点蹲点抓人吗?”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宋以棠说。
他的这种冒险精神,是姚若止最欣赏的。在宋以棠还是“方鹏”的时候,姚若止就觉得他不像个平面设计师,他身上有野兽的莽撞、粗粝,一切与原始生命力有关的特色,唯独缺乏精致的艺术气息。非得把他和“艺术”牵上线搭上桥,就只能是他的长相了——他长得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然而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质,却更接近一些更野蛮、更需要敏锐直觉的职业,。后来,他和姚若止坦白自己是个骗子后,一切便显得理所当然了。
宋以棠对姚若止坦白的过程是这样的:
那个雨夜,被淋成了落汤鸡的宋以棠,狼吞虎咽地吃下一碗方便面后,告诉姚若止:“我不是方鹏。
“我其实是个骗子,我和真的方鹏串通好了。他借我他的身份,我给你的手机号码是我自己的,家里电话是他的,你有次打了家里的电话是他接的,他装成我哥,让你打我手机你还记得吧?我们本想骗你的钱,骗个两三万后我就玩失踪,等你找到真的方鹏,他就说自己身份被人偷了,带着你去报警,大概就是这么个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