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最推理》2014年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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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忘不了,忘不了你的错,忘不了你的好……我又在听这首歌了,听到这旋律,我就想起你家巷子里那棵梧桐树,站在树下透过花墙正好看见那排落地窗,窗玻璃永远一尘不染,你就站在窗前,抱着一本书,白裙子,黑头发,脸颊浮起的酒窝……这一切真像昨天的事。
绍琪站在思清路21号门牌下,打量着铁栅门后这个没有任何标志的小院,紫藤花架下的滑梯、跷跷板、秋千,墙面上漆的图案是小鹿斑比和它的朋友兔子与臭鼬。
这明明是个幼稚园,哪里是什么青旅。
路上走来一个女人,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绍琪向她询问:“你好,我在找一家眺海旅舍……”话音未落,她发现自己被抱住了。
“小夏老师!你回来啦!”抱她的是那个小男孩,仰着头望她,笑容灿烂。
“认错人了!对不起!”女人一面拉开小孩,一面尴尬地道歉。
绍琪笑着摸摸男孩的头,说:“他把我当成他的老师了吗?”
女人支支吾吾:“你要问眺海旅舍?没错,就是这里!”
不等绍琪道谢,那女人就牵着孩子飞快地走了,好像想躲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绍琪走进小院,心头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外头明明天气晴好万象明丽,这里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帧抽去颜色的老照片,花、树、那些童趣盎然的设施,处处堆积着湿润泛黄的薄暮气息。
跨过门栏,一楼黑木柜台前,坐着一个短发女人。
“有预订?”她抬头看了眼绍琪,相当冷漠地问。
“姓董,订了十天单人间。”
办好手续,短发女人把钥匙给了她:“206。”
二楼的四道走廊正好连通成一个四方形,206号房在东南角。
她把背包放在门边的床铺上,这间房设施简单干净,铁架床、写字台、小小的窗。十五元一天还是划算的。
她打算出去走走。
沿走廊绕了一圈,在拐角暗仄处又看到一道窄窄的、暗道似的楼梯,绍琪冒险似的踏了上去,楼梯尽头有一道门,窄、暗,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她推开门,眼前一亮。
天空湛蓝,天台辽阔。她几步奔上去,碧蓝的大海和码头呈现眼底,海上的轮船汽笛声声,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
天台没有人,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玻璃顶小木屋。
真是奇怪的构造。
她走近几步,透过白色的窗帘,隐约看见窗台上的花,栗色的书架,蓝色的床单,床边的摇椅,非常舒适的屋子。旅馆网页上为什么没有这间房的照片呢?
绍琪下楼的时候,大厅里多了几个人,沙发上坐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胖老头,一个穿黄色T恤的年轻人,还有一个正翻着旅游小册子的俏丽少女。住青旅的人都是自来熟,立即相互招呼了起来。年轻人小朱是个背包客,年长的丁叔是个批发水管零件的业务员,少女叫吴欣桐,是第一次出门旅行的大四学生。店里目前就住了他们几个。
晚上欣桐约她出去吃晚饭,绍琪欣然答应。
两人找了近一小时,才找到欣桐想吃的“许记”,那是一家坐落在巷子里的小饭店,正赶上饭点,店堂里坐满了人,人声嘈杂。绍琪拉着欣桐在一张桌子旁坐下,对面已经坐了一个黑衣男人:“先生你好,请问我们可以和你拼桌吗?”
饭店里有一瞬间安静下来,她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和欣桐身上,之后仿佛幻觉一般,嘈杂声又起,再次恢复之前的景象。
男人肤色苍白,脸型瘦长,眉宇间有一层淡淡忧色,极易予人印象。他点点头,表示随意。
她俩点了一桌菜,对面那个男人笑了:“你们两个小姑娘能吃这么多?”他面前只有一碗花生汤,相形之下很寒酸。
“你也吃一点我们的。”欣桐把蚵仔煎和鱼丸向他那里推。
男人微微一笑,摇摇手:“老许家最出名的是花生汤,比名店做得好。”两人依言点了花生汤,果然香滑浓郁,喝下去胃里说不出的舒服。
“你是本地人吗?”欣桐问。
“是,不过,我离开很久了。”
两人吃完饭,招来老板买单,老板却一直摇手,表示不用付账了。他憋出一句生硬的普通话:“你们是许先生的朋友,所以免费招待!”两个女孩诧异地望着那男人。
男人微微一笑:“你们随他吧,一顿饭而已。”随即披上外衣,走出店门,消失在人潮中。
她们回旅馆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雷暴雨,两个女孩顶着外套在雨里跑起来,差点撞到路口左拐的双层巴士,巴士一个急刹,甩起大片水花。绍琪瞬间恍惚起来,好像是自己坐在巴士第二层的窗口,也是这样的雨幕,这是这样的急刹,红裙女孩爬起来踉跄冲向江边,蓝衣男孩追上去从后面抱住她,女孩伏在他怀里痛哭,而她,只能在窗口呆呆地看……
跑回旅馆,门已经上锁了。两人叫了半天才有人出来开门,不是白天的马菁,而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清洁妇,欣桐叫她桂姐。桂姐比马菁更是面无表情,叮嘱了几句要她们下回早点回来就自己上楼去了。欣桐委屈地说:“现在才八点啊。”
欣桐的房间是北面的219,两人湿淋淋地道别,各自回房去了。
绍琪洗了澡换上睡衣,躺在舒服的床铺上,却无法入睡,四面墙突然变仄逼了,挤得她喘不过气来。哪怕只有一天能不去想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