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凡正在宕湖边转悠。爆炸案两天后,被害人身份终于确认了,他叫骆志坚,男性,四十三岁,独居在公园路小区的一个单室套,未婚,父母早逝,没有别的亲人。邻居对他的印象是深居简出,沉默寡言。骆志坚以炒股为业,平时在家看股,极少出门。但是这一两年,他常常被人看到背着帆布包在三点收市以后外出,这是他这两年发展出的一个爱好:去宕湖喂天鹅。时间久了,那个区域的黑天鹅对骆志坚都产生了熟悉感,只要他靠近湖边,它们就纷纷游去他身边要吃的。这可给黑天鹅摄友会的发烧友们提供了不少素材。骆志坚并不拒绝入照,但也不热心,人家向他索要电子邮箱,好把照片发给他,他总推说没有那玩意。
莫小凡将影友会交给他的照片递给岗亭里的景区保安,照片上的骆志坚戴着墨镜,盘腿坐在湖边,三四只黑天鹅围着他扑腾着翅膀,画面动感十足。保安点点头说:“我记得这个人,他办了年票,隔两天就要来一趟。他和那个算命的瞎子关系不错,老看见两人坐在一起聊天。有一次他买酒请瞎子喝,我们过去提醒他们,不要在公园里耍起酒疯来影响其他游客,他们就说到瞎子家里继续喝。”
莫小凡转头看树林那边,朱铁口正跷脚坐在他支起的布棚子下,一脸百无聊赖。
朱铁口看到莫小凡先是震惊,很快就换了副了然于心的面孔:“唉,他掌中有一道断纹,我早跟他说过,他四十岁上有一个大劫,躲得过去就事事顺遂,躲不过去就万事皆休。他今年……”
“四十三。”
“四舍五入,你看,这不应验了?”
看到他自得的样子,莫小凡又好气又好笑,问道:“你和骆志坚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记不得是前年年底还是去年年初了。反正我摆摊,他来找我算命,说自己四十上下的人了,没家没业,一无所傍,问将来还有没有希望。我就帮他排紫薇盘,看到他上辈子是个猎人,捕杀天鹅为业,杀孽过重,今世才有此报,想化解只有好好赎罪。他听了我的话,一有空就来喂那些天鹅。”
“原来他喂天鹅是因为听了你的话呀!”
“当然,作的孽一定要消业。他听了我的话,果真接下来买的股票就涨了,老骆良心好,特意买了酒来请我喝。”
海鸥饭店顶楼的泳池,视觉上交融大海,少女叠着双臂趴在池畔,雪背纤长,黑发被阳光照得透亮。
绍琪拿着一叠单子走到池边,看着凌丝黛的背影不由一阵头痛,没人愿意和这个大小姐打交道,所有的麻烦事都得她来。
“凌小姐,打扰了,这里有一些单需要你签一下。”
凌丝黛懒懒回头,双脚一蹬池壁,轻盈入水,不是向她这里来,而是横向游起了蝶泳。绍琪叹了口气,打算看她什么时候上来。凌丝黛游到池中央,姿势忽然变得怪异,像有人拉住她一条腿使劲向下拽,她双手打水,想要叫出来,却呛了几口水,沉了下去。绍琪看见不对,脱掉高腿鞋跳了下去,她在蓝沉沉的水下找到挣扎的女孩,从背后将她拖了上来。
凌丝黛脸色雪白,不住喘气,声音变了调:“药……药……”她似乎抬不起手来,只能以眼神示意,绍琪顺她视线,看到阳伞下躺椅上那个小包,跑过去将包里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唇膏、粉饼、卡包、一张黑白照片,还有一瓶药。凌丝黛抓了一把药放进嘴里,闭上眼,呼吸慢慢顺畅了。
“需要送你去医院吗?”绍琪小心翼翼问。
“不用,吃了药就好了。”
绍琪为凌丝黛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她捡起那张照片,心中一动,这张泛黄的照片拍摄背景正是海鸥饭店的复古套间,沙发、衣柜的位置和凌丝黛先前指定的一模一样。照片上的窗景是同样的小岛,同样的大海,水鸟的影子掠过树丛,那时海上还有帆船。
“这是二十八年前海鸥饭店的样子。那也是我爸爸妈妈第一次住高级饭店,看什么都新奇,就拍了这张照片。这么多年,他们每次提起这里,都是很怀念的样子。过几天是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所以我一定要为他们订到当年的房间,让他们看到当年的样子。”
绍琪有些抱歉地说:“凌小姐,你如果早些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协调的。”
“没关系。是我强人所难了。我从小心脏不好,爸爸妈妈太宠着我,尤其是我爸,我明明很乖,他倒像亏欠我一样,有时我就故意坏一点,胡闹一点,他反倒高兴。有时我自己都会搞忘了,从家里一路胡闹到外面。”她嫣然一笑。
绍琪莞尔,伸手替她理了理粘在额前的头发:“凌小姐,你爸爸一定很疼你。”
“当然,他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凌丝黛骄傲地说。
傍晚,刑警队会议室里,郑达正在讲述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