宕湖太大,而且四下通畅,出景区就是进城的快速路,直接连通高速。傍晚事发后,区区几个警员与保安根本拦不住离去的人潮。等特警队赶到,不用疏散,游人已自行逃得差不多了,只有二十几个人自愿留下来配合调查。
此刻,景区派出所临时腾出来的会议室里,大家七嘴八舌,很是热闹。他们之中大部分人相互认识,都是退休的摄影爱好者,还组织了一个黑天鹅摄友会。算命先生朱铁口早已恢复了镇静自若,正悠然品着一杯热茶。这群人中,两个年轻姑娘分外显眼,一个长头发,穿着淡紫色连衣裙,不胜怯弱的模样,靠着同伴的肩头睡着了。她的同伴,童花头,穿蓝色牛仔裙的女孩则抱着肩,侧头看窗外的夜色。莫小凡不由乐了,他走到她面前。
“姑娘啊,怎么哪儿有案件哪儿就有你呢?你要不要去算个命看看,是不是犯了什么煞星?”
绍琪抬起头,认出了莫小凡:“不用了,刚算过。”她有些郁闷地回答。
莫小凡翻看笔录,看见绍琪的工作单位填的是海鸥饭店。
“换工作了?”他记得上次见她,她还在一家制药公司。
“原来的公司倒闭了。”
他又看到采莉的职业,电视台采编。眉头一皱,说:“你是记者?案情还没有明朗,回去不要乱写。”
采莉摇头说:“不会的,我只是内勤,不管采访的事。”
摄友会的人想要拍摄一套从日出到黄昏的照片,天没亮就来了,他们到达湖畔的时候,就看见小船载着武士盔甲停在湖心了。相机里的照片也证实了他们的说法。朱铁口住在附近的镇上,领伤残低保过日子,周末和节假日才会到景区支摊子,赚点外快。
“朱师傅,你在树林那头摆摊子,怎么会跑到湖边去了?”
“两个女娃找我算命,听不得实话,没给钱就走了,头笔生意就收不到钱,我心里闷,就到湖边散散步,哪想到会遇到这档子事。当时那场面乱得跟打仗似的,我拐棍掉了都不敢捡,生怕弯个腰给人撞倒,被人踩死都不知道。”
绍琪与采莉面面相觑。
莫小凡盘问完毕,暂时没有发现疑点,吩咐安排车辆送他们回城。
绍琪看到朱铁口正被人搀扶着走向门口,问道:“朱师傅,爆炸的时候,我听见你在说天鹅,为什么?”
朱铁口愣了一下,回头说:“那么多声音里,我听见天鹅叫得最惨,我想,它们一定很喜欢那个人。”
绍琪在这个城市的第十四份工作是在海鸥饭店做前台领班。这家酒店有着百年历史,地位与上海和平饭店相差仿佛。她的职责之一是处理麻烦。
这天上午九点,她看见柜台后的这个女孩,不太相信她是个麻烦。
这是一个很美的女孩,肤如凝脂,五官精致,大大的眼睛流露一派天真娇柔。她穿着一条波西米亚长裙,松软的长发垂在腰间,鬓上插着一朵玫瑰花。绍琪面前的电脑记录显示,她的名字叫凌丝黛,来自台湾。
“凌小姐,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绍琪微笑着说。
“我想要的房间你们给了别人,我希望可以要回来。”凌丝黛的声音带着小女生的娇软,让人很难拒绝。
“对不起,请原谅我们的工作疏失。”绍琪查看预约单,不解地说,“凌小姐,你订的2017房我们已经为您保留了。”
“那是我订错了,实际我应该订的是2016啦,你可以帮我换回来吗?”
“抱歉凌小姐,2016房已经有客人入住了,这两间房都是复古套间,景观也是一样的,请问2017房有什么问题吗?”
“看海的角度不对!我现在就是中意2016,不能请那个人把房间让给我吗?”
绍琪保持着微笑:“这个……恐怕不是太方便。凌小姐,如果易位而处,我们对您提出这种要求,您会不会也觉得不是很公平呢。”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凌丝黛气鼓鼓地走了。
前台小关嘟囔道:“不可理喻。”
绍琪碰碰她手臂,示意她别说了。
只一会功夫,凌丝黛笑意晏晏地回到前台,身后跟着一对中年发福夫妇。绍琪认得,他们正是2016的住客。
“我给了他们三倍的房费,现在他们愿意交换咯。”
“没错,我们愿意和这位小姐调换房间。”脑门微秃的先生说。
十分钟后,绍琪接到呼叫,2016房的客人又出问题了。
她走进套间,凌丝黛正站在窗前发呆。窗外是与主岛隔着一条海湾的听琴岛,林木苍郁,沙鸥翔集。
凌丝黛转过头来,说:“这个房间角度是对了,可是家具摆放位置不对。这张书桌为什么要摆在窗前?明明是贵妃椅放在这里比较有情调。沙发和衣柜应该掉个方向,还有,我要浴缸摆在客厅中央,可以一面洗澡一面看海。”
“凌小姐,贵妃椅我可以为您调换位置,其他设施过于笨重,恐怕不太好挪动。恕我直言,这些家具的摆放位置会影响您的使用吗?”
凌丝黛翘起了下巴,大眼睛直视着绍琪:“不影响使用,但是会影响我的心情啊。海鸥饭店不是你们T市的招牌吗?难道说客人有合理诉求,你们因为自己怕麻烦就不理不睬吗?”
绍琪觉得这个女孩一点都不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