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科幻世界》2014年第01期
露水很重。刘逸整夜都把脸埋在膝间,头发还是湿了。她没睡袋也没帐篷,完全无备而来。夜间她几次醒来,在极度困倦中强烈懊悔。本可以舒服地躺在宿舍床上,现在却在荒郊野外噩梦连连,漫漫长夜被纠缠不清的如丝梦线切成碎片。
刺耳的喇叭声强行侵入梦中,召集人在催人集结。刘逸不想睁眼。扛了一宿却没参加行动,说来觉得滑稽,但她就想这样迷糊到中午。喇叭的催促越发焦急,语气里已略带责备,刘逸不能再睡,旁边的许悦也在推她。
她们远离中心,其他人早就起来了,不乏女性身影。刘逸羡慕她们的长袖和仔裤,更羡慕她们不会在盛夏挥汗如雨。她们有着丰富的野战经验,而昨晚刘逸被许悦拉来时却身着一袭长裙。此刻,裸露在外的皮肤清冷滑腻,衣服内里却燥热难忍。
有人在路边洗漱,刘逸没这个打算。这些人能把任何环境当家,但刘逸做不到。大家小心地不把污水泼在草地上,高速路缘积起一摊水泽。刘逸不免羞愧地回头张望,刚铺过塑料布的草地上,东倒西歪的小草正在痛苦呻吟。
六点前整队完毕,俨然一支劲旅。眼下它只占据了一条车道,但随时都能扩展,形成密不透风的厚墙,挡住一切伤天害理的东西。想到这里,刘逸心底再次擦出一星火花。
旌旗招展,横幅林立,红布白字:“关爱光荣,残害可耻”;“善待生灵,和谐共处”“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观赏≠食用”“每一朵红花都是人类至亲,每一片绿叶都是人类挚友”。在所有成文的主张中,最惹眼的还是那道如雪白绢,上面用绿色书写着一行大字——
“为植物的权利挺身辩护”。
丁童一直盯着大屏幕,观看高速路旁上演的闹剧。
半夜监控室就送来报告,告知有人聚集。及至清晨,已能看出这伙人的意图。丁童查询记录,发现今天有时鲜水果运输车途经此处,这些人显然要实施拦截。
个别好事的记者闻风而动,但大部分新闻工作者对这种哗众之举已失了兴趣。第一波消息散出来后,又有一些更好事者驱车经过,从车窗扔出所谓观赏植物的成品或幼苗,故意毁坏碾压得十分狰狞。从实时图像上看,队伍被一次次激怒,如同被击打后的长蛇一般痛苦扭动,但他们对疾驰的车辆毫无办法。
丁童撇撇嘴角。这些车号车型都会被监控记录在案,但植保们无权查寻。人家无可指摘,折腾——用植保的话说是“残害”——几株植物不触犯任何法律。
一辆轿车行经此处,不慎轧到散落在地的观赏植物。植保们不依不饶,硬要索赔。画面无声,但双方的交涉不难猜测。虽说不是你扔的但至少你轧了,就犯罪而言他们是故意你也算过失,从罪犯角度看他们是主你怎么也算从。司机与之激烈争吵,但终归寡不敌众,处境不妙。下属请示丁童,是否前往救急,但他却吩咐按兵不动,切勿因小失大。最后多少有些欢喜:司机同意赔偿,而植保则掏出刷卡器。关键是最后的最后,当赔偿者骂了几句扬长而去后,又有人悄悄从路边捡来几株被丢弃的观赏植物放到路中。
这次丁童很有耐心,非常有耐心。他没像以往一样,组织警力驱散这群乌合之众。过去他一直这样做,可对这些人非但难以治罪,还要遭受他们的嘲讽谩骂。这次,我等着,你们也等着。
丁童甚至想派人去做些“残害”植物之举,在泄愤的同时狠治这帮家伙,假如他们敢对“残害”者动粗的话。但他最终还是冷静下来,一来“残害”者的身份万一暴露无法对公众交代,二来真要发生流血事件很难收场。丁童毕竟不如当年一般年轻气盛。
一辆轿车减速驶过,估计又是来抛撒植物的。植保们敏感地警觉起来,两团物件刚被扔出车窗,几个人便飞蹿上去——这回你可跑不了了!
但那几个人旋即退了回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似的。
那是两具血肉模糊、被拆解得支离破碎的动物尸体——一只猫,一只狗。
“啪”的一声,丁童的手掌猛拍在桌上,右手小拇指被震断。
时鲜水果运输车恰逢其时地高高兴兴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