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惊蛰,丰沛的雨水氤氲了整座古城。自行车铃声丁零零作响,马路边摆了连绵的花摊。刑从连跨出车门,走了两步,在花摊掏了五块钱买了一束百合,便转身向花街深处走去。
花街最深处有一个隐秘的墓园。刑从连在一块块墓碑中穿行,把那束百合放到其中一块前面。那块墓碑上,没有照片,“林”字被油墨涂得红红的。
刑从连漫无目的地四望,目光终于落在一连二十七块珍珠白的花岗岩墓碑上,造型和选材如此统一的墓碑群很少见,他站了起来,一块一块看过去,梁全、方志明、葛秋英……墓碑的主人不同,但日期全部是辛卯年六月。说不清的怪异。
就在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猛地开始震动起来。
“头儿,他又出现了。”电话那头这样说。
“在宏景高速十方路段……”
“没有伤亡。”
刑从连挂断电话,他凝视着墓碑,深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跟踩灭火星。
回到队里,副队长带人去出现场了,只留下王朝一个技术员在看录像。刑从连抢过王朝手里的冰茶猛灌了一口,王朝夺回杯子,分外嫌恶地将杯口换了个方向,荧蓝的电脑屏幕上正反复播放一段7秒的录像,摄像头在平静记录下5秒的画面后,突然晃动了两秒,而后便被一发子弹干净利落地打烂。
王朝吮了口茶,额头上因为连日通宵而冒出很多痘,屏幕上的图标闪了闪,王朝点开刚从现场传送来的图片。刑从连只扫了屏幕一眼:“又是9mm警用转轮手枪?”
“去年五月的新货,咱还都没配发呢,他哪弄来的?”王朝咬牙,“手法还那么干净利落。”
“真令人羡慕啊。”刑从连揉着下巴,他对着屏幕上新款手枪美好的身形,几乎要流下口水来。
“连环凶杀以后是连环抢劫,头,咱点儿背。”王朝往椅背里一靠,揉着酸软的肩膀,顺手替刑从连掸下了肩头一小撮锡箔灰,“你去林辰坟头了?”
心理师林辰是在上次的连环变态杀人案中,自己要求做诱饵,被凶手撞落江水的。每次案件太过繁琐、令人毫无头绪的时候,刑从连都会去他的坟头坐一坐。
这次的连环抢劫案尤为古怪,甚至比上次冯沛林的案子还要诡秘。一个专门在高速公路上持枪抢劫客车的劫犯,有敏捷的身手,受过专业射击训练,但好笑的是,他甘冒巨大风险抢劫客车,只为了几块甜蜜的糖果。这个被媒体称为“糖果大盗”的少年,被小孩子喜欢,被女孩子仰慕,连被抢劫的途安客运公司的生意,都因为这个劫车少年而好了许多,所以整桩事情,怎么看都像是特殊团体戏耍公众的游戏。
“途安公司的负责人在局长办公室里面,他等你一起去现场。”王朝话还没说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推开刑警队的大门走了进来,刑从连把沾满冰水的手在裤兜上擦了擦,伸手握了过去。
“杨典峰,途安客运总公司经理。”杨典峰与刑从连握手之后,便从口袋里掏出张烫金名片。
刑从连接过名片,一屁股坐下,眉眼都没抬。
“宏景高速的案子,还请刑队长多费心。”杨典峰直接切入主题。
刑从连吐出一口烟圈:“其实你们还挺高兴的吧。出了个客车怪盗,比得上黄金时段的广告。”
“刑队长认为,连环抢劫案是我们公司做的?”
刑从连举起双手:“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杨典峰在刑从连身边坐下:“刑队长或许会认为,这是我们为了生意而玩的游戏,但事实上,为增长百分之几的市场份额而担那么大的风险,并不划算。”
“杨经理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么几句话?”刑从连好奇。
“我是来为刑队长提供线索的。”杨典峰从手提包里抽出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我们公司是新型车辆安全管理系统的试点单位,每辆客车都配备了基于地理信息系统和MEMS加速度剂的自主呼救系统,今天,被抢劫的A7645号客车上的GPS被劫匪取走,但我们发现,客车信号并没有消失。”
王朝猛地起身,他弯腰在杨典峰的电脑上一阵敲击:“头儿,和平北路方向,向南行驶。”
杨典峰抱臂靠上椅背,朝刑从连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