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蟊贼呢?”医馆众人前后左右探着个大脑袋将后院寻了个遍,连个人影子都未瞧见。
薛梨梨瞧了眼不远处仙君的方向,回身安抚似的拍拍膀大腰圆的砒石的肩膀,笑着说道,“无事无事,我同大家伙儿开个玩笑,没有劳什子的蟊贼,我说笑的,你们且都回去各司其职罢。”
众人闻言,悉数鸟兽状散去。
此时三酉方才从她衣兜内探出头,薛梨梨瞪了眼将将探出脑袋的三酉,“没骨气的家伙,眼瞧着我被人欺负你居然躲起来,我日后再给你买糖人便是信了你的邪,我就不信薛。”
三酉水灵灵的大眼睛挂着两颗硕大的亮晶晶的泪珠子泫泫欲泣。
它就是刚睡醒……
打发走了其他人,薛梨梨推开房门,点头哈腰客气的请进仙君,“仙君请进,今日多谢仙君相救,倘若不是仙君及时出现,薛梨梨今日恐怕是要惨遭毒手了。”
她转身沏了壶茶倒上,问道,“仙君可喝茶?”
帝尧被她迎进屋,在一张方木桌前落座。
薛梨梨将倒好的金银花茶递过去,“不知仙君仙号为何?多亏了仙君薛梨梨方才能逃过一劫,薛梨梨自小便以为所有的仙人都好相处的很,今日才晓得,原来集市上那些个话本子果不其然是不能全信的。”
假的!
帝尧伸手接过茶盏,目光落在薛梨梨那张漂亮的鹅蛋脸上,收回,“帝尧。”
“帝尧?”薛梨梨斟酌了一会儿,方才回过味来,“此乃仙君之名?果然好名字,”她笑道,“有帝王将相在前,又有尧舜在后,仙君日后必然前途无量。”
帝尧看着她的神色,从她脸上未看出半分异样。
帝尧。
前途无量。
记忆拉回千年之前,她在龙族面前留下一句话。
“帝……尧……千古帝范,为帝为王……”
她道,“你生来便该为帝……我曾想过,若我不是龙族长女,你也并非天界太子,你不是帝尧,你只是赵钱孙李,我们是两个凡人……如今想来,果真是我痴心妄想……”
她气息羸弱,嘴角有灼人眼的鲜血流出,胸口的起伏几近于无。
她的神思开始涣散,精元碎裂,元神不稳。
他慌乱的扑上前将她抱在怀中,却被她推开,“你无法变成赵钱孙李……”
他睁眼看着她元神碎成一片一片,渐渐飞散。
谁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幽深的眸子恍若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
茶水从手中的茶盏中溢出,溅上了手背。
“对不起。”似乎感觉不到手背上那一抹茶渍,他轻声道。
他因他的孤傲让她陷入困局,以元神飞散方才脱困。
“为何与我说——”
薛梨梨疑惑,然而话未落地,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思维开始涣散起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似是有千斤重。没多久,便伏在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帝尧冰凉的手掌覆上她的百会穴,“阿虞,纵使这四海八荒,亦没有你重要。”
有潺潺的流光从他的指尖缓缓溢出,在她百会穴上萦绕,久久不散。
少倾,他轻手将她抱了起来,慢慢走向床榻。
仿佛担心她在他手上轻轻一触便会碎裂。
“千年之前,我一着盘算不周,让你生生祭出元神,受了精元破碎,魂飞魄散之苦。如今……不会了……”
他将被褥轻轻给她阖身盖上,悄然转身离去。
翌日,薛梨梨扶着脑袋从床榻上坐起,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她昨日怎么突然睡着了?
她记得昨日在房中脑袋似灌了铅,昏昏沉沉,不知不觉便趴着睡了过去。
小熏炉里的燃香已经燃尽,薛梨梨正起身,将要燃尽的熏香换上新的艾草,发现内里残留的白芷燃灰。
她屋子里向来用的皆是艾草,手一时顿在那里。
薛梨梨觉得自己脑子约摸有些不灵光了。许是昨天头昏脑涨,放错了燃香。
今日起来便觉得昨日的记忆便跟那米糊糊一般模糊混乱的很,大约是昨晚睡姿不慎。
她起身着了衣推开房门往后院走去,将将进了前堂便被薛庆府喊住,“闺女,贡院街夫子庙的戏班子里有伶人染疾,得月台遣了人来知会,你且替父亲去走一趟,过去瞧瞧。”
“爹,今日夫子庙的戏班子又要出台呀?”薛梨梨闻言,一时往薛庆府身边凑了凑,眸子弯弯的,似有晶光闪烁。
平日无事可做时,她最喜的便是瞅着日子跑去夫子庙听戏,得月台的那些伶人生得都漂亮得很。
薛庆府道,“今日下午得月台会有戏,你掐着些时辰回来,莫要贪玩,别扰了人家清静。”
薛庆府向来知晓他这闺女最爱听戏,索性也不拦着,他这闺女自学成才,对于唱戏也是一把一的好手。
“嗳!爹爹,女儿遵命!”薛梨梨将身子站的笔直,一副乖乖巧巧,听话的乖孩子模样。
不多时,提着药箱,便脚步轻快的出门了。
夫子庙是为供奉祭祀孔子之地,坐落在京都的闹市,乃为京都最大的街市。虽坐落在京中繁华地带,选地却较为僻静。
夫子庙向来文人荟萃,庙内有照壁,泮池,牌坊,聚星亭,魁星阁,棂星门,尊经阁,热闹的很。得月台的戏台便搭在泮池。
薛梨梨穿过乌衣巷往泮池走去,替戏班子的伶人瞧过之后,开了药,便朝着戏台奔了去。
戏台将将搭好,薛梨梨寻了戏台一个偏角落的位置坐下。此处虽在角落,却因人少,视野却是最好,能将台上观览得清清楚楚,将台上光景尽收眼底。
此时泮池边来人不多,大多来人皆是掐着时辰来的。得月台下午出台,此时方才将将午时,若要等到人来,还需要一段时辰,她也是因着要替人诊病才来的这样早。
不过,倒是有人来的比她更早一些。
那人穿着牙白色白花纹广袖缎袍,发上束着芙蓉冠。
薛梨梨闲着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头与他搭话,“公子也喜欢听戏?如今京都里头,戏曲尚未广传,喜欢听戏的可不多。”
男子此时发现身后边的人,眉梢间温润如水。
她笑吟吟问道,“公子爱听哪出戏?”
那人唇边漾起笑意,似春风拂过绿柳,绿柳枝头扫过湖面,拂起湖面清浅的涟漪。
他道,“《牡丹亭》,倒是如姑娘这般年纪,都觉戏曲乏味,爱听的不多。”
薛梨梨笑了一声,“若不爱听,何故跑来这里候着?如今爱听戏的姑娘确是凤毛麟角,都是那世俗偏见害的。可算是我爹爹没那些世俗之见。”
她笑了笑,又道,“公子今日可算是好运气,我将将才向班主打听过,今日得月台唱的正好便是《牡丹亭》这曲,这曲算是将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描绘的多姿多彩绘声绘色。”
好容易寻见一个与她一样喜欢听戏的,薛梨梨的话不免便多了些。
随之,她又低低叹息一声,“不过真是可惜,如此好曲,却只得在民间乡土传见。”
“众人皆道,《牡丹亭》乃为淫词艳曲,可何谓淫词艳曲?又有谁能够看见其中以杜丽娘为首的女子苦闷呢?”
那男子看着她笑了笑,“姑娘的理解倒是与旁人不同。”他道,“在下表字白玉。”
薛梨梨没想到他会自报家门,倒是有些蒙。随后笑了笑道,“难得有个说话之人,不知不觉话就多了些。白玉公子莫要觉得我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