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梨梨行动如风,一天之内转手将医馆交接给一个年旬四十的男人王掌柜。
王掌柜在京都开了很有几间酒肆茶楼,身家较为富裕,为人也讲信用。接手仁和医馆之后,将会将医馆改建为金器铺子。
交易皆是私下进行的。
做好交接收拾行囊时,薛梨梨捧起案台上一座小小的玉雕塑像用薄布包起,要小心翼翼放进包袱。
裴桓恰巧瞧见,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他在她身后从她瘦削的肩膀一侧看过去,看着她手里露出一角那座精致的玉雕像。
那是一个容颜美貌的女子。
轻薄长裙翩然飘起,如梦似幻。画眉细而修长,眉眼微微上挑。眼中恍若有涟漪波动,水光潋滟。倾世容颜,美若天仙。
女子清澈纯净,却又浩瀚如虹。
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
薄唇轻抿,嘴角微勾,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骄傲而又温柔,怜悯而又慈悲。
薛梨梨也长得漂亮,甚至隐隐有几分与之齐平之势。
但美则美矣,她毕竟是少女时期,容貌尚未完全长开,带着几分青涩与稚嫩。
抹去玉雕像上的灰尘,薛梨梨又仔细用衣袖擦了几下,说道,“这是海神之女。模糊记得是我幼时别人送的,谁送的记不清了。这尊玉像跟着我很多年了,这是龙女。”
她自小钻研神魔之道是有原由的。她自小被同伴嘲笑神神道道异想天开时,每每回家看着这尊神女像,便更加坚定不移的坚信她的信念。
即便身边的人见她一次笑话她一次,她却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坚持,坚信着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独立于凡界之外的另一方天地。
那里仙气缭绕,烟雾朦胧。每走一步,足下便带起白云朵朵,涟漪点点。
这些在她脑海中或许有些模糊。然而她记忆最深刻的,是在深海之下,藏着一座巨大的宫殿。
那里是大海深处,广袤的深海之中,一座巨大的宫殿拔地而起,矗立在茫茫沧海之下。宫殿内似镶着一圈闪亮的水晶明珠,宫殿外金光四溢,明亮而耀眼。
一排排数不尽的夜明珠照明开路,远远铺展而去,绵延不尽。在深海之中,俨然是一座只能在画卷之中得见的巨大水晶明宫。
她不记得这些曾经是在哪里瞧见的,似是在一幅年久的画卷之中。
但至此,她更加坚信这世上有成仙之法,必有仙人。
“海神之女?”裴桓修长的指尖抚上那座玉像,自她的脸上抚过,小心翼翼的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低声问道,“你一直将她带着?”
神女像被仔细用薄布包裹着,薛梨梨将它放进包袱,在包袱上打结,说道,“自小便带着。”
“嗯。”裴桓轻轻嗯一声,收回手,站在房间内白衣胜雪。
在小小的房间内,掩不住通身的天人之姿。
他说道,“那你便好好留着。”
……
“人呢?”睿亲王府,低沉的声音响起。
又是一道男音响起,“属下无能,让他回到平西王府了。”
座上男子的神色一变,一掌袭向白玉石台阶下之人的胸口。
顿时一股腥甜涌上,一口鲜红的鲜血从座下之人的口中吐出,在干净的白玉石地面上染开一片血花。
大殿内的承尘上森森伫立着两座青铜螺纹异兽,青面獠牙,分立在承尘的两侧,目光直直的窥视着大殿中。
鎏金异兽纹铜炉向外缓缓吐着袅袅白烟。
“本王让你将人带回,你没给本王带回。本王让你找人,你也找不回。”他眼神一沉,“你告诉本王,留着你还有何用?”
“是属下的失职,属下甘愿领罪。”座下男子将头叩在白玉石地面上。
赵瑾没有再废话,取下青铜木剑架上横挂的一把剑,咚一声扔到他面前,“自己动手。”
黑衣人俯首跪在石阶下,跪着直起身捡起掉落在身边的长剑,右手握剑,竖立在左手小指边。
只见刀光闪过,闪的人眼前一花,随后听得一声压抑的闷哼声。
洁白光亮的发光的白玉石地面上多出一物。
除地上那滩血花之外,血泊中多了一截雪白的小指。
王爷未让他自裁,便说明留他有用。
既有用,便不能断右手。
那便断左手。
赵瑾未再多看他一眼,眼神阴寒,“自己滚下去领罚,去盯着克烈部来京使臣的一举一动。”
黑衣人应一声是,面色苍白身形笔直的提剑离开。
寂静的大殿内,赵瑾头也不回对身后静默无声站着的人说道,“你埋伏到平西王府外,密切观察平西王府一切动向。伺机查清李肃在做什么。”
隐身在朱漆雕填描金螭龙纹紫檀椅后的紫色身影低声应道,“遵命。”声音冷然。
黑影如风闪过,悄无声息没了身影。
原本寂静的大殿更显寂静。
……
从仁和医馆离开后,阿珠被安排在了平西王府的一处空置的宅院,沈隻与霄云也一起被安排在了平西王府。
虽身居王府,却丝毫没有人家雇来的护卫的觉悟,每日除了免费吃喝拉撒就是成天往外跑。
如今不仅吃穿不愁,还能躺着有收入进账,沈隻花钱也大手大脚起来。别说小日子过得有多滋润。
绪奕安顿好阿珠与沈隻霄云之后,便去了平西王府的前殿。
“绪奕见过王爷。”他微微躬身道。
玄色蟒袍的李肃坐在紫檀木雕螭纹太师椅上,先是伸手接过身后小厮递过来的信件,对绪奕微微点头道,“辛苦你了,让你冒险引开睿亲王的人。先下去看看伤。”
绪奕却没有即刻离开。
李肃没有注意他,说着拆开手上的信封,两眼后便将信封收起。
想起什么,见绪奕还在身前,便问道,“东西找到了么?”
“找到了。”说完,绪奕从怀里摸出一物,呈给李肃,“属下在平阳找到的沈老先生。沈老先生隐居多年,早已不插手朝中之事。属下找到沈老先生时老先生已鬓生霜白,说是老了,不愿搅朝廷这趟浑水。但是沈老先生交给属下一物,将此物交给了属下。”
李肃接过他递过来的物什,抬头看他,“一半宫绦?”
绪奕神情恭敬的回道,“沈老先生说,此宫绦曾是郭将军爱妻江氏,诞下爱女之时,郭将军夫人亲自为其爱女编织而成的。”
“听闻沈老先生言,郭将军至今只有一女。郭夫人诞下麟儿之时,口中便衔有一块美玉。那玉上有一条白龙,接生的产婆见那玉上白龙活灵活现,似是活的,仿佛要冲天而起一般。神乎其神。玉上还刻着两个字,龙渊。”
“小儿刚诞下时,见如此神迹,皆以为是个男婴,却未想,孩子竟是个女娃。”
“这宫绦便是郭夫人为小女配那生而自衔的神玉而亲自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