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梨梨听聚集在一块的人群中的话音,想必那人就是扬州的现任草包县尹无疑。
竟被扬州百姓抓了个现成。
薛梨梨透过人群缝隙往内里瞧了一眼,微微眯了眯眸子。
这扬州县尹长得一副窝囊模样,好歹也是做过几年父母官的,在人群中竟有些显得不知所措。
一双手在空中晃来晃去,“你们要做什么?我,我可是县尹,你们这群刁民,是要集体殴打朝廷命官么?”
那些早已家破人亡的百姓哪里还管他是什么朝廷命官?只知道自从他为官以来,贪污了数不尽的银子,还判了那么多冤假错案,早就想将他抽筋扒皮以泄众愤!
不等他说完,撸起袖子就是一顿胖揍!
揍得他再也说不出恐吓的话来!
薛梨梨本是担心人群集中,难免有人磕伤碰伤,便出来瞧瞧以免有人受伤。有百姓受伤时,好随时伸手捞一把,把人给捞出去,治完了继续回来揍。
她未曾想过要帮这昏聩的扬州县尹开脱,一个人选了个好位置,背着手在离人群远些的地方看着,莫要让这些百姓受了伤才好。
且说,她即便有调解的心却也没有调节的力。正处于怒火边缘的百姓需要发泄口,倘若不将自己心中的火气发泄出来,急火攻心,恐怕会大病上一场。
这一群人稀里哗啦齐齐约好了似的倒下,她就算是有三头六臂金刚之身,也分不出身忙活不过来。
这县尹不会出人命,顶天被人这里摸摸脸,那里摸摸胸,缺缺胳膊少少腿,或者是毁点小容。
薛梨梨想,治单总比治一群人强。
那些官兵也早就看这县尹不顺眼了,早想将他撂下台,奈何他是上司,他们是下属,也是一直无法。他们不火上浇油便已经是阿弥陀佛烧香拜佛谢天谢地实属万幸,哪里会向他伸出援手?
不趁势踩他一脚都已经算是对得起他!
哪里有时间将心思放在这显然已经欠揍很久的县尹身上!
官兵不作为,薛梨梨也不想上去凑这个热闹。谁曾想,这些百姓却不是吃素的。
她原本离得人群远远的准备好了瓜子小板凳,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众人推推攘攘间,竟有一个人被撞了出来。
那人锲而不舍的又要冲回去,冲回去的路上顺带还伸手拉了薛梨梨一把,极其热心的对她道,“你也早瞧他不顺眼了吧?快快快,随我一道进去撸上两拳以泄愤!”
薛梨梨:“……”好热情的扬州百姓……
可是,她不需要揍人以泄民怨啊……
趁她尚未反应过来,那人竟是卷着将她从外层挤进了里面。
薛梨梨被人一挤,便被人踩了好几脚。耳边人群中群起激昂的声音震得她耳膜都快破了。
随着人流被人群挤进了人流中心。
被挤进去时,她竟然将那县尹脸上不住流下来的汗都看了个清清楚楚,脸上有多少颗痘痘,几颗黑痣,鼻子上泛着一层厚厚的油光都被她一丝不漏的看了个清楚。
那县尹偷偷摸摸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袱,应是想跑路,却被人在半路给堵了个正着。
偷鸡不成蚀把米!
许是没见过这般架势,那县尹吓得脸上一阵青紫,嘴唇都发了白。
薛梨梨第一次发现,即便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这战斗力却也是杠杠的不可小觑!
所谓人多力量大,蚂蚁那样小一只能还能搬动那样大一个馒头块,水滴还能石穿呢不是?
唉,果然,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没有什么事办不成的事儿!
嗯!团结就是力量!
薛梨梨果断侧过身,弓着身子拨开人群便想要要往外挤去,免得因这些愤怒百姓的怒火,殃及池鱼之渊惹得一身骚。
在里头继续待下去,她迟早被挤成肉饼不成!
却不想人群围的实在严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些百姓向这扬州县尹讨要公道的要公道,要孩子的要孩子,要夫君的要夫君,还有地痞流氓的趁机占便宜,要赔偿的。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混乱。
那县尹身上的衣裳都快被扒了个干净,只剩亵衣亵裤,金鸡独立的伫立在人群之中,瑟瑟发抖!
薛梨梨进不得,退不得,夹杂其中,深受其害。
帝尧自天帝寿宴下到凡界,看见的场面便是——薛梨梨蓬头垢面满面泥尘的被人推推搡搡,像只穿山甲一般这里钻了那里钻。
薛梨梨努力想要拨开人群,妄想从人潮中突围。却不知又被谁从背后搡了一把,脚下一个踉跄不稳,就要扑到前头一个妇人的怀里。
被前头的人携着一撞,撞得“咚”一声响。
疼得呲牙。
薛梨梨扶着青紫的手臂,果然,热闹可不是能随便看的。
帝尧在人群外看着薛梨梨被人流挤得像只孤立的鸡仔,峰眉微蹙,脸色不大好看。
他不过是参加天帝寿宴,不过片刻时辰离开凡界未守在她身边,她怎么将自己弄成这番狼狈模样?
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
抬指一点,两指间有红色光芒闪过,似刚刚升起的火星。转瞬火星化为灵力,稳住薛梨梨脚下将她托住。
帝尧无形在薛梨梨周围隔出一轮雾白色的仙罩,替她在人群中隔出了一条通路。
薛梨梨似有所感,身后似是一轻,顿时拥挤的人潮退去,有什么稳稳托住她站住了脚。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背脊,总感觉有些邪门儿——
似她这般信奉鬼神的,对有些事更为敏感。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摸了摸身上起来的鸡皮疹子,总觉着有哪里不大对劲,心里一怵一怵的……
尚未等她想明白,挤在她身边的人便已散去大半,给她让出了一条通道。
薛梨梨当即再顾不得其他,连忙借缝插针从人群中穿了过去。
三酉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便连天塌下来皆能岿然不动。此时似是心有所感,倏然从薛梨梨怀中探出头来。
待瞧清面前的人,一双眼睛倏的瞪得滚圆。
一口小白牙咬的“咯咯”响,恨不得将一口的白牙咬碎!
薛梨梨瞥见怀里的三酉,倒是有些惊奇。
方才那种情况都能睡得风雨不动安如山,此时倒是醒了?
“醒了?你眼睛睁这么大做什么?”
她顺着它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未瞧见。
又注意了一下周围情况,见并未有人注意,便伸手将它按了回去。
帝尧与三酉目光在空中相撞。
三酉目光中“呲呲呲”闪出一溜串“呲啦啦”闪电般的火花!
帝尧不动声响收回目光。
“究竟瞧见什么了?”薛梨梨见它神色有恙,嘀咕着再次顺着它的目光望去,依旧什么也没有。
顺便离人群更远了些,以免又被哪个热心肠的顺手一把拉进战场。
被压回去的三酉不甘放弃,又从薛梨梨衣襟内冒出了头。
薛梨梨正待要将它再一次摁回去,以免被人瞧见,嘀咕着,“你再冒出个头让人瞧见了,我就将你的皮剐了做成皮套……”抬头时,却瞧见有个陌生男子站在面前。
愣了一瞬。
这人容颜俊美如刀削斧刻。
细一看去,万千繁华于他面前都显的低俗了。
她只想到两个词——俊美无疆,不落凡尘。
那男子一身谪仙般的白衣,眼中波澜不惊。唯有深藏在黑眸底下深不可见的淡淡缱绻柔情,才能自他眼中看出一丝不一样的活气。
触上他深潭般的眼眸,恍若被卷进了无尽的深渊。
落入深渊底,眼前仿佛忽然一夜之间春风袭来,有千树万树梨花自她眼前绽开,繁花盛开,姹紫嫣红。
薛梨梨捂了下心口,仿佛自己的魂都要被这人勾走了。
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果然不假。
便是算不上倾国倾城颠倒众生,她也从未觉得自己丑过。如今,这灰头土脸蓬头垢面一团糟麻的模样,让她瞧起来同叫花子一般无二。
用两个词来形容,真的是——
惨不忍睹。
不忍直视。
薛梨梨头回觉得自己竟像极了一颗——老鼠屎!
还是颗发黑发臭的老鼠屎!
那男子一袭白衣翩然,墨发缱绻,眉峰透着淡淡峰厉之色。
足下轻浮,有淡淡的白雾缭绕。
薛梨梨后知后觉,又抬头望了他一眼。
足下白雾缭绕?
呃……这出场方式……有点特别啊……
薛梨梨风中凌乱了。
三酉怒目望着帝尧。
一出场就勾引它家主人!浪荡子!轻浮!
一人一蛇齐齐望着他……
那男子眉峰蹙起,深眸中有淡淡的戾气划过,转瞬淡了下去。
他身为九重天太子,竟有人算计于他身上,下得凡界前,从未有人敢近他身,更无人敢算计到他头上。
对他下套。
薛梨梨晶亮的眸子闪着金星,脑海中似有烟火“哔哩哔哩”腾空翻滚炸裂。
一双眸子睁得滚圆,已经完全成了呆傻状。
帝尧眸色微暗,面前的女子容貌尚未完全长成,明眸皓齿,却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从她如今的姿容中,已能看出她长成后的模样,定然倾颠众生。
眉眼间原本的戾气渐渐消逝,取而代之是深藏的复杂之色。
他薄唇轻抿,面上虽是面无表情,心中却早已如隆隆擂鼓。
在出现那一刻,心中便已翻起滔天巨浪。便连心跳之音皆清晰可闻。
即便遭人算计,他却似是松了口气。
她如今肉体凡胎,本该看不见他的。她却隔开虚空,与他直面遇上。
他事事皆于心中,就好似水滴之于海洋,星子之于皓空,却从未有过如此胆战心惊而又小心翼翼之时。
深怕呼吸一重,便将她吓跑。
东海那一剑,于他算计之中,想要护她周全。他算进了天界、算进了龙族,算进了天帝、算进了龙神,便连四界也算计其中。
他算的偏毫不差,却偏偏漏算了她。
他未曾算到,她宁愿自毁修为,宁愿催发内丹的万年精血催动青花令,便是魂飞魄散震退天兵,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他那一剑刺下。
一切的变数,皆因他未曾将她算计进去。只因他的算计是于天界,是于魔界,是于凡界,是于龙族,是于整个四界,唯独不是于她。
只因她不是他能用算计来待的,他也不愿用算计来待她。
青花令出,百万天兵天将狼狈退去,天界退兵退守昆仑,龙族险中战胜,她却修为散尽,魂飞魄散,再入不得天玑轮回。
要想催动青花令,与数万天兵天将对抗,除非取出内丹,以元神祭天。
四界之中,唯有一人能够祭出青花令,龙族长女,舍虞。
幸得魔界魔君替她守住一魄,将她支离破碎的魂魄险险拼凑,得以保住一丝元神,她才得以再入天玑轮回盘,再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