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延时间?你需要多久?还有你打算做什么?”陆铠抬脚将一只爬到自己身边的针尾蟹踢下船,同时向蒙拉德问道。
“看前面。”蒙拉德答非所问。
于是陆铠又回过头,就见船上不远处又蹦来了一只白目蛙。并且在他转头的刹那,对方的舌头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脸上吐了过来。
白目蛙这种C级怪物不仅外观形似青蛙,还具有一些诸如“对运动物体特别敏锐”等蛙类的属性,不过体型要比普通的青蛙大上几倍。它们用于进攻的舌头不仅兼具力量与柔韧,表面还长满了危险的倒刺。当白目蛙在水中觅食的时候,相距两米以内的任何鱼类它们都能用舌头瞬间捕获,并且被捕食的目标通常都是在被拽进嘴里之后才开始进行无谓的挣扎。哪怕是同级怪物去招惹白目蛙,也难免会在这危险的舌头面前吃亏,被倒刺扯去几块皮肉。
幸亏蒙拉德的提醒和陆铠的反应都很及时,陆铠才一个侧步躲开了这根红里透粉的细长舌头,只让冒险服肩部的地方被倒刺扯开了几根线。
陆铠脚下闪避之余手上也没闲着,快速一剑扎向了白目蛙鸡蛋大小的灰白色双目之间。然而白目蛙也是相当敏捷,面对这记快得与自己舌头收回不分先后的突刺,它还能及时跳起进行闪避,以腿部被刺伤为代价躲过了全身被刺穿的命运。只是这只白目蛙情急之下的起跳匆忙无比,不管是力度还是方向都没有丝毫讲究,从陆铠面前划过一道抛物线后,就“噗通”一声又落回了水中。
陆铠看着船外落下的水花嘁了一声,以表达自己既没能干掉这只白目蛙又没能听到蒙拉德回答问题的不满。偏偏他又不好继续追问,因为这只白目蛙已经向他证明了现在不是可以安全提问的场合。再说,就算没有这只捣乱的怪物,陆铠也不觉得蒙拉德会好好跟他解释拖延时间的目的——想想之前他们是怎么“商量”作战计划的就知道了。
“可能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伤势只要休息一阵就能继续作战了?”陆铠心想。
或许是被负伤流血的白目蛙所吸引,一种体型比针尾蟹和白目蛙大上一圈的新怪物蝇鱼紧接着也出现在了船上。蝇鱼是种能够两栖活动的鱼类怪物,虽然它们和大多数鱼类一样没有脚,但可以用腹部在陆地上缓慢地蠕动爬行。并且离水后的存活时间也相当长,一旦跳上船就绝不会轻易下去。这种怪物的进食方式与蚊子如出一辙,都是将管状口器刺入猎物的身体吸食体液——它们的口器约手指粗细,要是无法及时挣脱,一只蝇鱼就足以把一个成年人吸出生命危险。至于为什么叫蝇鱼这名字,则是因为这种怪物的头部长着密密麻麻的复眼。不过与复眼分布在脑袋两侧的真苍蝇不同,蝇鱼的复眼是一大片极其醒目的直接长在脑袋正面,说得通俗点就是,“脸上除了嘴全是眼睛”。
作为一只D级怪物,蝇鱼的攻击力和敏捷度都不怎么样,与高一级的白目蛙更是没法比,但它也有自己的长处,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硬和毒。“硬”即是说蝇鱼除了与地面接触的腹部较软以及脸上的复眼保护较差以外,全身鳞片和头部的管状口器都十分坚硬。除非能把它们翻过来露出肚皮,否则陆铠也要花点力气才能捅死一只蝇鱼。“毒”的意思则是,蝇鱼的口器除了吸血进食以外,还具有喷吐消化液的能力。这种消化液具有一定毒性,溅到人身上会缓慢腐蚀皮肤。若不是喷吐量和射程都相当有限,蝇鱼完全有资格借此再提升一个危险度等级。
这条跳上船的蝇鱼碰巧落在离陆铠很近的地方,令陆铠顿时将戒备重心转移到了它身上。尽管陆铠自己肯定不会沾到它吐出的消化液,但负伤的蒙拉德就不好说了。
然后在陆铠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这条蝇鱼非但没有喷着消化液靠近眼前的二人,反而瑟瑟发抖地往相反方向爬走了——蝇鱼只有在逃命的时候,才能爆发出这种平时无法达到的,能够与乌龟相媲美的爬行速度,所以说它此刻充满恐惧并非陆铠的错觉。
这条蝇鱼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跳上人类的船,结果刚露了个脸就马上又被吓跑了。而且因为速度太慢的缘故,等到其他比它更早上船的怪物都已经跑没影了,它才总算像翻墙似的艰难翻出了小船。这场面看起来着实有几分滑稽,可陆铠并没有笑的心情。这些怪物反常逃跑的原因,他连头都不用回就能猜到——肯定是后边的木流历追上来了。
——这木流历到底是干了什么,才让周围几十米的怪物见到他都像见了鬼一样,隔着大老远就闻风而逃了?他就没考虑过和广大船户分享心得,弄点正当的收入吗?
摆脱了野生怪物的围攻,陆铠却没有得到任何喘息的机会,因为怪物们撤退后才过了没几秒,就又有数具尸体从周围的水下钻了出来,且数量比前面出现过的还要更多。木流历先前对付蒙拉德时没用上的装备近战武器的尸体,这时也都一块现身了。
木流历说他操纵的尸体能力远超他们活着的时候还真不是在吹牛,这些行尸走肉不仅游起泳来比在场的两艘船都快,甚至还在出水之前就完成了包围。要是木流历有心故技重施,要给陆铠脚下这艘比上次更大更结实的船底部凿个洞应该也不在话下。
“算了,木流历的死人手下又不是没打过,也不见就得比怪物难对付多少。”陆铠深吸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但是这种状况下还能怎么拖延时间……和木流历聊天吗?”
陆铠抱着一丝期待地抬头向木流历望去,结果只看到了一脸冷漠。显然他们两人之前欺骗与偷袭的行为已经深深伤害了木流历脆弱的心灵,人家现在都不指望凭借言语来使他们屈服了。
继一票尸体之后,十来只蝇鱼和蛇蛭也跟着从四面八方爬上了船。这两种怪物和喷泉鳞盘一样,都是对尸体不感兴趣的吸血怪物。蝇鱼爬得比较慢还看不出什么,但蛇蛭这种本该像蛇一样灵活的怪物,此刻动作却显得刻板僵硬毫无生气可言,显然它们都处在木流历的控制中。
不需要任何号令,这支尸怪混编部队自行对陆铠与蒙拉德展开了富有层次的进攻。尸兵们远近配合与船上的陆铠正面作战,怪物则专门从陆铠顾及不到的方位向蒙拉德发起偷袭。在木流历的指挥下,不管是蝇鱼的喷吐还是蛇蛭的扑咬都无比整齐划一,若没有陆铠从旁拼命掩护,行动不便的蒙拉德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攻势,于是后者很快便退入了相对安全的船舱。
“考虑到蒙拉德现在的状态即使呆在外头也只会拖后腿,躲进船舱才是合理的做法,但为什么我还是有种被卖了的感觉?”被留在外面独自坚守的陆铠心道。
短短几分钟时间,陆铠身上就被尸兵的刀剑砍伤两处,肩中一箭,腿上也多了半条蛇蛭——尽管这条蛇蛭咬上他的下一秒就被斩为了两段,可剩下半截却还是牢牢咬着不肯松口,导致陆铠现在每动一下都能感受到小腿传来的刺痛。
在不受干扰的前提下,木流历的傀儡军团能发挥出多少战斗力?
这个问题的答案,陆铠本以为他已跟何锦鳞一起领教过了。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个时候的木流历只是带着三个手下出门抢劫,连怪物都没带上,而这次他却是在自己的大本营里,倾尽所有的家当,企图驯服自己这个曾经从他手上逃走过的男人……
——专心战斗。
——不要去好奇自己的伤势。只要还有力气挥剑,那些就都是轻伤。
——不要浪费时间怀疑蒙拉德,和我一起葬身于此肯定不是他的计划。
陆铠不停对自己重复着以上内容,尽力排除掉脑中一切多余的想法。此时此刻,战斗就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拖延时间的方式。尽管他仍不知道自己还要拖延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这种局面下比他更没用的蒙拉德还能做些什么。
“何必呢?不过只是个和你非亲非故的队友,当他是被怪物吃掉的不就好了?这种事对你们冒险者来说不是正常得很?你肯定也清楚,不管你怎么反抗都不可能保住他的性命,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而已!”木流历的笑声再次传来。虽然他不打算继续对陆铠白费口舌,但这种程度的讥讽还是必要的。
“他在出发前对我说过,如果路上遇到了危险,就把性命交付给我!你要取他的性命,就先过了我这关!”
听到陆铠的怒吼,木流历一言不发地收起了冷笑。霎时间,围攻陆铠的怪物纷纷向后退去,尸体们也停止了攻击。
怎么回事?
陆铠不解,他喊这话某种程度上只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不是为了回应木流历的嘲笑,更没有指望能以此打动对方。可他这才刚一喊完,木流历就主动停手了是个什么情况?
陆铠又一次看向木流历,却发现木流历并没有在看他,而是正眯眼眺望着更远的地方——在他视线的尽头,是一条不知何时现身于朦胧夜色的陌生船影。
这艘不明船只的意外到访,使得整个战场一时间都仿佛静止了。然后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陆铠听到身后的船舱里飘出了蒙拉德淡淡的声音:
“你的觉悟值得赞赏。但是,居然真的相信我会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你,未免还是太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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