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济州知府刘海川,膝下有两子,长子刘思贤已入而立之年,无功名亦未婚配,整日里只爱纵情山水。次子刘震岳,海川公四十岁上所得,本颇有才名,然今日听其府中管事非议,这刘震岳却是一纨绔,万贯家财,都败尽了!”济州三都缉捕使臣何涛,一大早点过卯之后,寻了一处茶摊,就和身边跟随之人,说起来新任知府的内事,以标榜自己的见闻。
几个小番子,整日里跟着何涛,早就摸清这上官的脾性。待得何涛说的痛快了,又端起一碗茶美美的嘬吸了一口,才凑趣的胡乱恭维起自己这上官,什么见闻广博、位高职重、与上官如此亲近,他日定将平步青云等等……一时马屁如潮。拍得何涛都眯起细长的双睛,一阵得意的摇头晃脑。
几人吃茶的地方,就戳在知府宅子的对面,这何涛也不是像他说的一般,真能攀上知府大人。就为了打听适才的那些消息,都很是花了些大价钱。这几日来,每日大早何涛就会来这茶摊上,只为能得着一个为太守府上跑腿帮闲的活计,好与知府大人混个面熟。这法子虽笨,却是个稳妥的水磨功夫。
这不?眼见那府上的角门打开了一扇,老总管一脸苦相探身出来,四处拿眼观瞧,看到何涛一行,就往何涛这边走来,边走边伸手招呼。
何涛一见老管家扬起的那只手,就如同逐臭的苍蝇!颠着脚步、蜜着嗓子就迎了上去:“我的个老都管,恁小心着腿脚,有事恁吩咐就是了,怎敢劳动恁走过来。”几步近前就拖住了老杜管的手。
仿佛习惯了何涛的这等嘴脸,老都管抬手就拍下了何涛的爪子,笑着说道:“看你这厮油滑,却不知是不是能办事的,我现有一事想要交人去办,只是怕你这厮惫懒,误了知府相公大事,可不是好耍的。”
何涛自是有自知之明,自己这等样人,知府的大事哪里轮到自己来办,但是他面上却依旧摆出一副移山搬岳的决绝神情,抱拳亢声道:“老都管但请吩咐,若有不周,何涛愿提头来见。”
“怕你不出差错!也好叫你见识下老奴的手段。”老都管瞪起眼来敲打了何涛一句,才施舍似的冲何涛一颔首:“还不快快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一番,何涛立刻招呼了手下,往街头行去。老管家这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施施然回去交差。
厅堂上,两位公子正等着老管家的回报。与大哥在一起,二公子刘震岳还是有些谈性的。大哥刘思贤生性豁达、也有海纳百川的胸怀,能够与现在的刘震岳聊到一起。
大公子刘思贤随意的坐在桌边,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折扇,轻笑着开口道:“小弟,此番你给大哥的那些图纸,若真能达到图中所示的效果,那可是名垂青史的大事!真就这样让与哥哥我了?”
“嗯。”翻检着手里的几张播种机、翻耕机的图纸,刘震岳可有可无的哼了一声。才又无奈说道:“因着上次的事情,老福叔半点都再听不进去我的话,只能抬兄长出来了。”说完一摊手。
哈哈一笑,刘思贤展开折扇摇了摇:“看来还要感谢老福叔才是。只是小弟,等那些员外们到了,谈论那些商贾之事,还是得你来,愚兄我却是半点也不懂的。”
翻着眼睛白了刘思贤一眼,看他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不由忿忿,“本来这次就是为了弄些财货,好堵老福叔那张嘴,兄长得了便宜却不卖力气,岂是君子所为!?”
“怎可如此编排你家兄长!”刘思贤一折扇敲在了刘震岳的头上,看着呼痛的小弟,刘思贤高声欢笑起来。自己小弟那不知名的心结,终于开始打开了。
此时门外老福叔的话声响起:“大少爷,事情已经交待下去,晌午过后,济州府中家境殷实的员外们就可来此。大少爷可还有其他吩咐?”故意一眼都不看刘震岳,嘴里更是把大少爷喊的山响。一旁的刘震岳不由一阵无语。
挥手屏退了老福叔,刘思贤对适才老福叔的态度也是乐不可支。刘震岳见状抬脚就往厅外走,刘思贤急忙跟上,折扇往二弟肩头一敲:“哪里去?”
“去后宅看我那一万贯!都说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父亲为官二十载,怎就攒下这区区一万贯家财。早知道,我怎能都买了那些种籽,无端被家中恶奴记恨!”口中说着,脚下却未停步,话未说完刘震岳的身影已经转进了后宅。
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兄长的笑声,刘震岳释然一笑,心道:“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又难得遇到如此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何必每日里自己折磨自己,还顺带着折磨这些亲人呢?”
心结尽去,步子也轻快起来。
来到后宅,分给刘震岳的那套独立小院儿,已经让他拆掉了所有的山石花木的景致,平整出了一畦田地。
这一畦田地里,细细的化成了许多个格子,格子里面铺着沙土、红土、黄土等不同的泥土。都细细用草木灰拌了,以供上面不同的秧苗的生长。
黄瓜、大葱、向日葵、花椒、八角、棉花。当日与胡商购得的种籽,就是这些。其实蔬菜和调料倒还罢了,刘震岳当日那样兴奋,是因为得知那胡商手里,竟然有向日葵和棉花这两种神物。这才不管不顾的花费万贯家财,将胡商手中种籽全部买下,又订下契约,来年将百倍购之!
现在,这些物种还属于外来物种,在大宋,没有什么病虫害的侵袭,所以长势都极为不错。重点的查看了一下棉花和向日葵的长势,又把喜水的浇灌了一下,刘震岳才满意的点着头踱步回到了房中。
小憩了一会儿,自有下人送来饭菜,草草吃了,就又跑回了前厅吃茶。路上遇到饭后散步消食的母亲,马上展露一个大大的笑脸,很是殷勤痴缠了一番,才往前厅里去。
饭后出来闲逛的老夫人,骤然见二儿子恢复了往日欢笑,那狂喜的心情,把个食后犯困的那点子睡意一扫而空,一路吆喝着就让丫鬟们搀到了后院佛堂,生生对着观音像磕了一个时辰的头,又许了来日去寺中还愿的誓愿,以酬谢佛祖保佑二子心病痊愈。
安抚过母亲,刘震岳的心情也是愉快。前世的自己,也不是阴沉的性子,心结解开,自己的天性也在慢慢回归。
坐在前厅的主座之上,刘震岳开始盘点着自己的筹码。无论是畜力播种机还是多头铧犁,都是提高农事生产的不二法宝。但是,其实对于现在的地主阶级来说,他们根本就不急于提高农事上的效率。相反,为了便于剥削数量庞大的佃户,他们反而会有意识的去破坏一些先进的生产力。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有时,为了自身的利益,一些聪明人会跳出来阻止一切,包括人类的进步。
对于这一点,刘震岳却是不怕他们不就范,依靠的自然是他这知府衙内的身份!宋朝的知府,已经属于封疆大吏,知府的儿子,已经可以被称为衙内了!以势压人,永远都是商业运作里,最简单也最具成效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