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世一路盔歪甲斜的逃到五里亭,待得众军都回到了身边才定下神来。死了五七员家将,损了三二百士卒,到最后竟然还是落得个一场空!自幼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刘光世,怎咽得下这口气!
这刘光世却也是个阴毒之人,只一思索,便定下一条毒计!脸上这才有了一番阴狠的笑模样,带着一众残兵败将,往大营之中寻人去了。
刘家军虽也是西军巨擘,但是其势力未在延安府,此时延安府却是种家军镇守。是以在延安府外的大营之中,刘家此时仅有两军人马。一是刘光世所带这一军,另一个却是其父刘延庆手下大将倪大风所带一军,都是非战时来延安府的就粮禁军。
大宋军制,禁军编制为厢、军、营(指挥)、都4级。厢辖10军,军辖 5营,营辖5都。每都100人。各级统兵官分别为:厢都指挥使;军都指挥使、军都虞候,营指挥使、营副指挥使;都头(马军称军使)、副都头(马军称副兵马使)。
刘光世此时便是军都指挥使,统领两千五百西军。倪大风乃厢都指挥使,此时暂代此处一军的统领之权。想这倪大风,乃前朝神宗皇帝欲收天下精兵以图燕云之时,与那‘十节度’一起招安的江湖草莽之人。
彼时在江湖上的声势与威望,这倪大风丝毫不弱于其他官拜节度使的江湖同道,只是这倪大风吃了地利的亏,聚啸之地,便在这西军的地盘上。有西军这一支强军在此,倪大风自是不可能反倒成为统领西军的节度使。英雄如种家两代相公,也不过只是做到在西军中一家独大,却也是不能彻底压服其他两家,更不要说他一介山匪。
眼见高官无望,倪大风便看中了西军中军纪最为散漫的刘家军,一番运作之下,朝廷也为了安抚倪大风,便与了他个厢指挥使的官位,在刘延庆手底下做了副手。
谁知两人竟然臭味相投,刘延庆贪功畏战、倪大风胆大包天又嗜杀如命,在与西夏交战当中,两人只一味蜷缩避战,等待西夏军退去,这倪大风便去边境村镇劫掠!也不拘是宋人百姓还是西夏子民,统统砍下头来去冲抵军功!
两人在杀良冒功一事上,配合的相得益彰,刘延庆取军功,使其在刘家军中地位日益稳固,倪大风则重拾打家劫舍的旧业,成为了拿着官家执照的合法盗匪……两人互为倚重,便成了这西军中的一对奇葩!
因为这倪大风在绿林中辈分极高,招安之后还依然能够公然做着盗匪之事,直被无知的绿林中人视为前辈高人,是以虽然从军多年,这倪大风与绿林道上的土匪依旧多有往来。此时刘光世去大营中寻的,便是这军中匪首倪大风!
刘家兄弟劫了玉家父女奔济州而去,胆大如刘光世,也不敢私自调动大军前去追赶。所以,便想出这借助绿林人士半路截杀的法子。
于军营中找到倪大风,此时其正在帐中醉卧,近日无战事,倪大风便也不得发挥。种家大营之中又甚是枯燥,是以整日里饮酒为乐!
刘光世早就与这倪大风厮混的熟了,所以也不讲客气,上前将自家这位伯父摇醒,便将肚中苦水尽数倒出。睁着惺忪的醉眼,听闻自家侄儿险些被人坏了性命。这杀人盈野的老魔头,立刻一脚将几案踹翻,呼喝着便要部将抬他那杆三停刀来!刘光世一番劝慰,才让他渐熄了怒气!
待听了刘光世想要借绿林中人半路截杀刘家兄弟一行时,倪大风立刻着人具了他的名帖,遣快马送去延安府至济州一路上大大小小各处山头!但凡擒杀刘震岳一行者,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若是在山上待得厌了,便是投到军中,他倪大风也是一力应承!
倪大风这绿林贴用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了各处绿林势力。此绿林贴一出,绿林中各方势力齐动,便是未在延安、济州一带的绿林大豪,也颇有些想过来参一脚的人存在。如此一来确实为刘震岳一行回归济州带来不少麻烦,但却也为刘震岳带来一些机缘。
这日,一支由七八辆大车组成的怪异车队,正驶在官道之上。说它怪异,是因为这七八辆大车实在是太五花八门。既有漆饰华盖、骏马驾辕的两轮马车,又有骡马拉乘的平板拖车。车上的人也怪,除去头前一辆的马车里的男女四人,后面的车儿上面都是些顶盔贯甲的军汉,这些军汉身上还都或多或少的带了些伤。
车队前后,只有十余骑护卫,这护卫之人却甚是雄壮,为首的两人,一个是身躯长大、虎面燕颔的使枪将军;一个是身如巨熊,提两柄亮银锤的古之恶来。
这车队,自是刘震岳一行。
自那日夜晚脱困,众人昼伏夜行的行了两日,才出得那秦凤路制。找一处村镇歇息了整天,才算卸去身上的劳顿。为了不让家中父母悬心,刘思贤第二日便买下镇上所有车驾,催促众人上了路。
行了半日,众人便来到了一处穷山恶水的所在!只见眼前这座山,满山枯树、遍地芦芽,山前一潭死水、遍地皆是黄沙。真是个蛇虫不居,鸦鸟不落的荒凉死寂之地!见这山生得险恶,刘震岳便自车中探出头来,吩咐前面开路的裴烈莫要停留,紧赶一阵,待车队过了这山,再寻地歇息。
裴烈抱拳为礼,便要纵马先行,此时却听一声炮响自前面山坳中传出!炮声之后,伴着一阵喊杀声,山坳中忽的窜出一彪人马,挡住了去路!这彪人马足有三五百人,一个个手持刀剑、恶形恶状。
为首之人面如厉鬼,抡着一柄丧门剑,跃马喝道:“呔!可是那济州刘家小儿到此?速速报上名来,莫叫爷爷杀错了人!”
这喊话的大汉长得甚是丑恶,连裴烈这等心粗之人,都被吓了一惊!心道:“这光天白日里怎便蹦出只恶鬼来!?”却说他长相如何?只见他‘狰狞鬼脸如锅底,双睛叠暴露狼唇。’人凶恶、马狰狞、手中那柄丧门剑上更是阴气森森。
“你那丑汉,突的撞出来鬼喊甚么!亏得是在白日里,若是天黑时,岂不是要吃你吓死?”裴烈未答他问话,却只嫌弃他丑,只气得那大汉哇哇怪叫!却偏只压着忿怒,将适才的问话又喊了一遍。
此时刘震岳兄弟二人也都下了车来到了近前,那韩世忠也自车队后面拍马赶到。几人见了这拦路的三五百人,却都未有丝毫惊惶,面对上千人的西军都冲过阵,此时对着这些宛如流民一般的山匪自是不会放在眼中,只是慎重起见,韩世忠示意车上的亲卫们,都下了车架,擎出武器来戒备。
五十亲卫,都是百战沙场的厮杀汉,一身甲胄刀枪又甚是精良,此时排开阵势,一股肃杀之气便冲天而起!直激得适才呼喊的丑大汉,眼皮直跳!
初时在暗中观瞧之时还不觉得,此时亲卫们都下得车来,这大汉便知这一彪五十人的人马,绝对不是自己这几百乌合之众能够吃得下的。其身后那些衣衫褴褛的喽啰们,此时更是停了呱噪,只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刀山枪林狂咽口水。
那丑大汉自马上又上下打量了裴烈与那韩世忠几眼,竟然回马便走!丝毫不顾惜自家身为绿林中人的脸面!
刘震岳见状不由失笑,大喊一声:“那汉子可是丧门神鲍旭?即是打劫,怎只打个照面便走?”见了这满是枯树的山峦,再看这汉子的样貌,刘震岳张口便道出了这丑汉的来历,其便是在此处枯树山占山为王的丧门神鲍旭!
被人喝破了来历,鲍旭便没脸再躲,只是依旧挥手让手下喽啰先撤回山坳,这才不情不愿的调转马头过来搭话:“你便是济州刘家那个小公子吧,你说你一介知府衙内,只管打听俺们江湖之事作甚,如今你叫破俺的丑名,却让俺怎好再走?说不得只好与你们拼上一场,你等谁先来我这剑下受死?”
鲍旭说得磊落,话语中对刘震岳竟然颇有些埋怨,不由逗得阵前几人哈哈大笑!裴烈咧着嘴笑到肚子痛,却凑趣的搭话道:“哈哈,能在我们衙内心中留了名号的,也算是有名有姓之人,既然要厮杀,俺便陪你耍一场如何?”说完,便要打马上前。
谁知这鲍旭急忙将手一伸,惶急的喊道:“慢!且慢!先打个商量,近日来俺这双眼患了眼疾,见不得强光,那汉子你双锤之上耀眼无比,俺却是不能与你放对!”鲍旭见裴烈要上前,急得脸都变得黑红,开玩笑嘛。那对双锤看着便让人腿脚发麻,被它砸一下,哪里还有命在?
刘震岳几人见了,不由又是一阵大笑,身后的五十亲卫也都哄笑出声。只是那鲍旭也不羞恼,反而也随着笑将起来,只是其声甚是嘶哑难听。
笑了一阵,那股对战的紧迫感便早已荡然无存,刘震岳被这鲍旭逗得开心不已,便又开口道:“都说丧门神鲍旭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莽汉,没想到却也是个油滑的,自己叫了阵,还要挑人放对?哈哈,难得今日本衙内开心,便也依你,如此你便在我等中挑一人吧。”
鲍旭闻言停了笑,煞有介事的打量着阵前四人。半晌才说道:“既然你这衙内如此好说话,俺也不欺负你等,想来你们兄弟二人自是那没甚用的书生,俺便挑这晦气脸的大汉比试一番吧。先说好了,你我都点到为止,俺不想坏你性命!”
鲍旭一指韩世忠,要挑他来战。韩世忠一听鲍旭说自家是晦气脸,当下啐了他一口,高声骂道:“你全家都是晦气脸的,小爷脸上这是尘土你看不出来?”口中骂着,便纵马提枪,直取鲍旭而来!
刘震岳怕韩世忠下手太重,自后面喊道:“五哥莫伤他性命!”
韩世忠头也不回,便回了句:“我自省得,如此活宝,我却不舍得他死。”
“好大的口气!且吃俺一剑再来胡吹大气!”这鲍旭也是个有志气的,临阵怎容他人轻视,高举丧门大剑便也打马冲上!
韩世忠有意卖弄,将大枪在得胜勾上挂了。见鲍旭一剑斩来,不闪不避,双脚在马镫上一踏,轻轻的一个跳跃便跳到了奔驰的马背之上。二马一错蹬的瞬间,单手在马鞍上撑了一撑,身体便腾空而起。险之又险的避过那柄丧门剑的同时,双腿已经绞上了鲍旭的脖颈,猛一使力便将鲍旭自马上折下地来!
韩世忠大显神威,五十亲卫立刻爆出震天的喝彩!鲍旭自奔马之上被掀翻于地,直摔得痛彻心脾,胸膛上又被韩世忠那只大脚踩踏着,一时回不过气来,竟是挣扎不起!
韩世忠脚下踏着鲍旭,正欲开口调笑两句,身后山坳处突然传出来一阵哭喊求告之声,回头细看,鲍旭手下那三五百喽啰,此时都连滚带爬的往此处奔来,口中哭喊的便是:“莫伤我家大王性命!我等愿以身相代,求神威将军手下留情!”声嘶力竭的哭喊,奋不顾身的救援,看得韩世忠心中一热,不自觉,便松开了鲍旭胸膛上的大脚。
伸手,将地上的鲍旭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