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知府来到城头之上,先是往城内厮杀处看了,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百十来人,已经被几千官军团团围了厮杀,仿佛淹没在人潮中,败阵只是早晚之事,慕容这才放下心来。
在城头之上探出头来,慕容便见到城下的异样。
城门左边是一恶鬼也似的将军领着的五百精兵,这处兵刃甲胄鲜明、刀枪簇新;城门右边才是秦明与黄信二人,领了四五十乞丐般的军卒,此时却像在与左边之人对峙。
秦明见城头上慕容前来,便即刻跃马上前,往城上喊道:“知府大人,城下这五百人不知是哪里的军马,城中也传出号箭。恐是贼人前来夺我城池,事情紧急,还请知府大人速速放末将进城,领军杀退此敌!”
这一瞬间,慕容真的有心将秦明放进城中,然而事情已经做下,便是想回头时,秦明家人也会将前事告之,再想到自家的仕途此时便在这秦明身上,这才打消掉心中念头,怒叱一声:“大胆秦明,此时还敢来赚我城门!真是痴心妄想!”
闻听城上慕容所言,秦明呆愣当场,身旁的黄信则是喟然一叹!
“恩官何故出此言语?末将虽然败阵,却并无反叛,昼夜兼程赶回青州便是想与相公禀告前情,相公误会秦明也!”秦明还挣扎着解释。
“叛将秦明莫要多言,你可听得城中这厮杀之声?那便是城中官兵做捉拿你的家眷!可恨你这叛逆,竟然在城中伏了上百贼人,杀伤了众多官兵,还要冲击城门,你还敢说不曾反叛?”慕容满面大义凛然,戟指怒斥秦明。
秦明闻言脑中轰然一响!愣怔着说不出话来!看着城上的慕容知府,不知为何事情会到这般境地。
黄信不忍恩师钻了牛角尖,便上前与那知府搭话:“知府相公,说秦总管反叛您可有证据?”
“本府自然攥有铁证!现有秦明私通梁上贼寇的往来书信数封,另有人证两名,都呈在了提刑司衙门之中!城下黄信听真,此时本府只追究叛贼秦明的罪责,其余人等概不追究,若是能擒下秦明时,交于本府便是大功一件!”
黄信闻言,也不搭话,只缓缓退到秦明身后。秦明鲁莽却不笨,在慕容话中,早已听出端倪。此时也终于相信了官场的黑暗,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当做替罪羊的时候!
这边秦明黄信没了动静,那边曹正却早已不耐。听得城中喊杀声,心中甚是担心张青与孙二娘的安危,当下再不管他们这狗屁倒灶的事情,将手一挥,便指挥手下兵卒攻城!
无奈青州本是通州大邑,城高墙后,曹正又未带得什么攻城利器,只几日里胡乱对付出来的几架云梯,便想让五百人攻下青州城池,无异于痴人说梦!
攻了几次,不但未曾攻到城下,仅有的几架云梯还遗失在城下。好在城头上射下箭来的兵卒似乎是手下留了情的,手下士卒只伤了几十,并无被射杀之人!
曹正见攻不上去,便焦躁起来,纵马直奔城门!那城头上兵卒虽然适才留了情,但是此时曹正都赶至了城门之下,正在使刀哐哐的砍剁城门,那岂能再容情?一顿箭雨,便把曹正射得鬼哭狼嚎,胳膊大腿之上插着几支箭,便逃回了本阵。
见自家无礼相救,曹正便捂着伤处,大骂那秦明:“姓秦的,我家哥哥嫂嫂在城中救你那家眷,此时为你身陷死地,你管是不管!!?”
秦明被骂才回过神来,先是往曹正处深施一礼,才重新看向城头的慕容知府,肃容说道:“你我相伴二十载,并无相负之时,今日秦明不敢奢求其他,只愿相公能放归我的家人与城中义士,从此秦明便情愿归隐山林不问世事,还请相公成全!”
昔日秦明与慕容,琴瑟相合,说二人之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人非草木,便是慕容此时也双眼泛酸,只是情感已经不足以打动慕容这样的人,只见他不着痕迹的擦了下眼睛,才粗哑着嗓音回道:“叛逆大罪,当诛九族!恕本府无法答应于你!”
耳听慕容拒绝之言,秦明惨然一笑:“秦明幼时习武,长成又读兵书,虽无封狼居胥之念,却也想做个忠孝两全的国士!今日既然已经糊里糊涂的身为了叛逆,那个忠字便再也羞提!”
说到此处,秦明望着慕容将钢牙一咬,抬起手中狼牙棒直指青州城头,大喝道:“慕容听真,此时我秦明已无忠名,却再不会让人阻我保全孝道!慕容老儿,你既不还我妻儿老小,那我秦明便自己来取!”
说罢,秦明单人独骑跑到城下,抡起大棒,便尽力去砸那城门!
慕容挥手,让城上射下箭来,秦明只挥棒拨了几下,那稀稀拉拉的箭矢便掉在一旁。慕容怒目看向身边士卒,此时城楼之上足有百余弓手,适才射下城的,却只寥寥几枚箭矢,与鲍旭适才得到的箭雨一般的待遇,直有天壤之别!
“尔等也要反叛不成?”慕容伸手乱指身边的几员青州将领,众将却都斜着眼看过来,有两个青壮的还回首怒视适才往城下射箭的士卒。
慕容心中咯噔一声,“坏了!”这城头之上都是秦明昔日里带的青州兵!自己急匆匆赶来,竟然忘了将巡城司兵卒调换过来了!心中暗到一声:“苦也!”
这慕容眼珠一转,嘴巴里仍不依不饶的怒骂着,作势要去踢踹一持弓虚射的兵卒,却假意脚下一绊,“哎呦!”一声,慕容便倒于地上大声呼痛。
身后都管急忙赶上来,要将慕容扶起,只是那慕容哪里肯起身,只说自己摔伤了腿股必须马上回府静养,那都管也看出慕容的怪异之处,急忙跟慕容一唱一和的答应了。与两员家将一起,将慕容抬起,便要下城而去!
城头上此时有青州正副团练使,与禁军的四五位将领。两个头脑灵活的,便上前拦下了那慕容知府,二人刚刚跨步上前一拦,那慕容就闭了眼心中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好在青州团练使是个有心机的,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保得秦明家眷安危,便上前按住两位将领想要拔刀的手,回头对着面如土色的慕容说道:“知府相公,城下秦明叩关,箭矢难伤,且军卒都慑于秦明往日淫威,胆气都丧尽了。所以此时相公若要化解‘眼前劫难’,必须要听末将一计!”
慕容知道,这青州团练使与秦明本就是乡亲,在青州又是除却黄信之外,与秦明私交最好之人!此时他出来,自然不是真的替自家考虑,更何况他话中点到的“眼前劫难”指的是甚么,慕容心中也明镜也似!
只是为了活命,慕容也顾不得其他,急忙问道:“焦团练有话但说无妨,若是能解了眼前危局,本府定不会亏待了焦团练。”
焦团练看也不看那一脸讨好模样的慕容,见了今日秦明的下场,谁还敢信这知府的言语!“请知府大人下令,撤下巡城司人马,让我等前去擒拿秦明家眷,只要我等能将他家眷‘擒住’,那眼前危急便就烟消云散了!”
“这……”教团练打的甚么主意,慕容自是心知肚明,此时却有些犹豫。焦团练便拔出腰中佩刀,于慕容面前虚劈两下,“若是城中出了甚么闪失,那秦明焦躁起来,末将愿拼出命去,也‘保’大人与我死在一处!”
金风劈面,慕容登时便软了腿脚,只是口中仍讨价还价道:“焦团练可保本府必能脱离此险境乎?”
“秦将军忠贞不二,他人或可污他名声,我青州军却是不会!杀官造反之事,我等不为!”焦团练此时竟是懒得与慕容斗甚机锋,直言去宽他那颗私心。
慕容闻言才放下心来,大声与身后都管吩咐道:“还不快些依了焦团练所言,将那巡城司的废物尽数撤下来!?”都管此时也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的去了,焦团练摆了摆手,身后那两员将领便带了几十人下了城。
那都管屁股着火一般跑到巡城司兵马处,一番叱喝之下,巡城司的将官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包围,厮杀这许久,眼看便要大功告成,这唾手可得的功劳,却转眼便要拱手让与青州这些禁军,不由让巡城司上下满是怨气。
青州禁军二将带人来到张青夫妇面前时,二人早已杀得满身鲜血,周身披创!身后跟随的百十人,也只剩下不足三十,更是人人带伤!
此时见青州二将领兵而至,张青夫妇还以为是官军喊来的帮手,细一打量,便知眼前这几十人都是劲敌,当下紧握手中兵刃,凝神以待。
青州二将见众人拼杀的惨烈,心中也对这些人暗暗佩服,自是不想闹出误会,派出一伶牙俐齿的小校,告之了细备,这才顺利将一行人自包围中引了出来。
这群狼环伺的城头之上,慕容是片刻也不想待,与焦团练一拱手说道:“此处便由团练主持大局,本官便告辞了!”
“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