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三都缉捕使臣何涛,调动全城衙役、捕快,将范家的赌坊、当铺、宅邸,都一扫而空。所有家人仆役、豢养的江湖人士,全部缉拿投进了济州提刑司的牢狱之中。
昨日在自家的花厅上,提刑大人刚吩咐下人收起范毅送来的银钱,还没来得及答应他严惩凶手,刘震岳的信就到了。当着范毅的面看完信,提刑大人突然满面悲痛的说道:“贤侄惨遭横祸,此时应以缉拿凶手为要,我先去布置些许,范毅贤弟稍坐。”说完便急匆匆而去。待得提刑出了花厅片刻,一群衙役就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将范毅一行三人当堂穿了琵琶骨、钉了死囚珈,扔进了大牢之中。
一大早,忙活了一夜的何涛就拿着厚厚一摞诉状,带着乌压压百十多名苦主敲响了提刑司的鸣冤鼓。
那提刑才草草的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何涛就已经带着被范毅父子祸害过的苦主登了门。带着起床气提刑大人红着眼睛,以开天辟地以来最快的审结速度,将几十件案子都一一做成了铁案!
待得晌午刚过,一张历数了范毅父子几十宗大罪的告示,就贴在了四处城门之上。累得神情都有些恍惚的提刑大人,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原来,在去掉那些人情、贿赂之后,审案竟是如此简单!”
今日的提刑,看到了百姓们在自己还了他们公道之后,瞬间就哭成了泪人的模样,很是受触动!冤屈得以伸张,百姓们“青天大老爷”的呼喊声,持续了整个审案的过程。
早早判决完的百姓,也仍聚在衙门口久久不愿散去,每次听得堂中又传来喜极的呼喊,这些质朴的百姓必然高声呼应!人人都将头皮磕得发红发紫,人人都将嗓子喊得沙哑撕裂!这些平日里谨小慎微的升斗小民,在今日里,都肆意的宣泄着心中压抑多年的冤屈与不平,当然,善良的他们,更多的是感谢!他们感谢提刑大人,感谢缉捕使臣大人,感谢捕快,感谢所有的人。他们更谢这苍天,终于开了一次眼!
此事过后,提刑大人称伤了精神,闭门谢客三日。这三日里,提刑大人想起了自己满怀抱负的年少时光,忆起了当初那份为国为民的心肠……
范毅父子罪大恶极,范毅及其家中恶贯满盈者一十六名,皆判斩立决!余者百二十人判以刺配、脊杖等刑。所有范毅所属,皆披珈游街三日。其子范缜,于官府缉拿之时意欲行凶,幸得义士裴烈出手将其就地正法!范缜罪有应得,尸首交于城外义庄收敛。义士裴烈,武艺高强,急公好义,赐虞候告身,于知府衙门听用!
官面上已尘埃落定,私下的交易却还未曾完结。
何涛就是个劳碌命,此事从前至后,都要由他来操办。先是全城大搜捕,再就是满世界的找苦主,挖证据,写状纸,顺带着还要分心照看着大牢,已经三天没能合眼。
现在又来范缜家里抄家,这以往自己眼中最大的美差,却也提不起何涛的精神。哈切连天的指挥着手下人挖地三尺,又按着惯例将抄出的银钱分成四份,一份送与知府,一份送与通判,一份送与提刑,一份留下来自用和打点各个环节。
吩咐了手下小番子去给各路的小鬼们上供,何涛自己强打精神亲自押着财物去了大人们的府上。
本想着借机在上官面前露个脸,谁知道却接连碰了南墙。
先是知府大人家的老都管,见面就将自己骂了一顿,赶苍蝇一样将自己赶开。送去的钱财,一律让充入公帑。这倒是好理解,大宋洁身自好的清官虽少,但何涛也不是没有见过。
最奇怪的,是通判与提刑。通判大人倒是收了这好处,但是面上却无一丝好神情,平白得了钱财,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连带着看向何涛的眼神都是那样阴冷,唬得何涛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通判府。
提刑大人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何涛惊掉了下巴!一句:“将这些银钱尽数散与胜诉的百姓。”这就算是开了大宋建朝两百年之先河!官字两张口,自来都是只进不出!何涛对济州现在的官场,真是有些看不懂了!
守着堆积如山的钱财,何涛挠头想了半晌,才决定就按两位大人的吩咐行事。一份收归府库,一份按着案子涉及的金额、人命,细细的分了,散与了胜诉的百姓!
提刑与何涛的这一举动,不光是让这济州城中,多了上百块镌刻着他两人名姓的长生牌位,更是在日后,多次救得他二人的性命!这却是何涛始料不及的!
搞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这几日却也不清闲。自那晚过后,第二日一早,裴烈与刘喜就像门神一样候在了刘震岳门前。一个端着水盆搭着手巾,一个手持双锤肃立门前。看着两人,刘震岳心情大好。略一收拾,就让刘喜备上马车,直奔城外!
刘震岳是惦记着自己那百亩良田,而且铸造那两样农具的事项也得开始了,这两日大哥已经催了几次。他当日说了一个月为限,自是要信守诺言。
行程是昨日就订好的,所以,刘喜早已经打探好了路径,熟门熟路的就带着主子来了那百亩良田之处。待到了地方,一下车,即便是刘震岳,也不由的高声赞了一声:“好!”
自马车向前,是细细的翻过一遍的褐色田地,清甜的泥土气息,证明刚翻过不久,应该是那些员外们差人干的。北面是一片大泽,远远的直通天海。东南是起伏的几座矮山,山上郁郁葱葱,时有兽啼鸟鸣声传来。依山而建的一处农庄,背山面水,一条官道连通着济州城,大片的农田就在这官道的一侧。真是个依山傍水、闹中取静的绝佳所在!
看过之后,刘震岳又细细的询问了刘喜一番,心中更是欢喜!
六岁为奴,只是主人家就换了几个,刘喜这个名字已经是自己拥有过的第六个称呼了。所以,对于怎么样做个好下人,刘喜非常清楚。自昨日订下行程,刘喜早往这跑了两趟。所以,不管刘震岳如何问,他都能对答如流!
北面的大泽,就是上古八泽之一的大野泽,其为古济水所汇。该泽西通雷泽;西南纳济水连通菏泽;东北出济水,再东北经济南流入海;东南出黄水入菏水、通泗水、入淮、入海。所谓的梁山泊八百里水面,也只是这大野泽东边的一角罢了!
东南的山是金山余脉和白马山主峰,山林的地契在昨日刘喜过来查勘之时,就有人给塞入了他手中。不仅如此,依山而建的那片农庄,现在也属于刘震岳。那些员外爷们,办事向来就是如此滴水不漏。银钱费的不多,但是事情办得就是让人舒服!
欣喜的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转了一圈,是正真的用脚走着转了一圈。不同于其他官宦子弟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刘震岳表现出来的,对农林牧渔的了解,大大的超出了裴烈、刘喜二人的想象。
田地上该当种些什么,水源应该如何引入、如何利用。山林边应在何处开凿路径,该在何处设置工坊。一大堆的东西,刘震岳都头头是道的让刘喜细细记录在了纸上。刘喜越听越震惊,他震惊于刘震岳的博学,许多言辞和想法,刘喜闻所未闻,却又听起来那样的合理。
对于刘震岳细细的规划和絮絮叨叨的言辞,裴烈本不感兴趣,只是在刘震岳谈到铁匠作坊和军营的建造计划之时,他才被深深吸引,然后再到被震惊!
刘震岳没有想到,那帮员外爷为了讨好自己,能下如此的血本,今天实在是太兴奋了!之前的计划,又得更改,许多事情都可以提前做了!
几人直逛到天色渐暗,才踏上回程。坐在回城的马车上,摸着在山上捡拾的两块石头,刘震岳心情大好的跟两人显摆:“喜子,铁匠,知道本衙内手里拿的是何物吗?”
“不知。”看了一眼那两块并无异状的石头,裴烈以为刘震岳就是随手拿来玩的,并没有太过在意。
刘喜却凑上前来,仔细观瞧了一阵,才若有所思的问道:“这不是普通的山石吗?”见刘震岳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刘喜又摸了摸掐了掐那两块石头。才又说道:“这浅色的,无甚特殊,只是比一般山石松软些。这颗黑色的,应该是一颗品质稍差的煤石?”
赞许的看了刘喜一眼,刘震岳踹了旁边心不在焉的裴烈一脚,才继续开口道:“你能说出煤石,已是难得。不过这黑色的却不是煤石,而是与煤石伴生的矸石。有此物出现,说明这山中有碳脉,而且是非常优质的碳脉!”
“石炭而已,往日打铁,日日都要用,比之柴薪还要价廉,有何稀奇?”对于刚才刘震岳踹了自己一脚,裴烈适当的表达了不满。
“你懂得甚么!这煤石岂是你那般用的。”懒得与裴烈争辩,只是对着刘喜说道:“有了这碳脉,我们就等于有了无数的刀枪与铠甲,世道马上就要大乱,今后这就是我等的立身之本,所以,你定然要将此物放在心上!”
“小的记得了!明日小的就留心去雇佣些积年的采石人,以备衙内驱使。”刘喜举一反三的态度,让刘震岳非常满意,今日刘喜的表现,使得刘震岳知道,这不但是一个忠仆还是个难得的好助力。
欣慰的点了点头,刘震岳捏起那颗浅色的石头道:“再看这一颗石头,却是一神物!只是别说你们二人不识得,当今天下,除了本衙内,就再无一人识得此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