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大早就出去的裴烈、刘喜二人,花了大价钱急急的雇了一些采石人,午时刚过,两人就一身汗满身土的赶着一辆马车回到了府门前。
看两人这一副埋汰模样,老福叔都没让他们走正门,直接给轰到了后门处,才捏着鼻子让二人将那马车赶进府中。并且特意吩咐,这辆装着一车土石的马车,只可一路赶到二公子院落里,莫要坏了府中其他地方的景致!
二人也顾不得其他,连连答应下来。一路飞土扬尘的将马车赶回院落之中,就急急的来寻刘震岳。
“主人,俺与裴虞候今日一早便去得山中,将煤石和那石灰石拉了一车来,就放在主人院中,恁此时是否去看下,合用不合用?”刘喜见刘震岳在前厅中闲来无事,就急忙上前禀报到。
“是啊衙内,恁去看看,如果合用,就把那焦炭、水泥做出来,让俺也开开眼界。”裴烈是个不会说话的,此话一出口,刘喜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呵呵”一笑,刘震岳也不去点破他们的小心思,反倒也来了兴致,拍手道:“好!本衙内正闲得蛋疼……,嗯正闲来无事,就让你们看看我的手段!前面带路!”
刘喜顾不得再埋怨裴烈,赶紧小跑着给刘震岳带路。而裴烈在看到刘震岳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时,也傻笑着快步跟随!
来到院落中,拿起几块检查了一番,这些煤石的质量都属上乘。宋朝的人,已经很会使用煤炭了,对于采集煤炭,技艺也已经很高超。石灰石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但是粗略的烧制水泥是足够了,大不了多筛除一些杂质而已。
看到东西都还何用,刘震岳就给二人讲起烧制焦炭的方法来:“其实烧制焦炭,与烧制木炭,大同小异。只要注意两点便可。其一,温度,嗯……就是火力要大!闷烧时仍需旺火灼烧。其二,就是时间要长!”
“铁匠,我那日见你铺中的打铁炉子很是粗大,可是你自己盘出来的?”刘震岳喜欢叫裴烈铁匠,裴烈反抗过几次无效之后,也就随了他。
“那是老何叔盘的,不过盘火炉俺也会,而且保准不比任何人盘的差。”事关专业技术,裴烈胸口拍的山响。
“嗯,那就盘出一个比你铺中大三倍的火炉来,但仍要记得两点!”刘震岳仔细吩咐到。
“衙门恁说,俺照做就是了。”
“火炉炉膛要宽大,不必高,做的越矮扁越好。下方进风口要方便封堵。再一个就是原本为了进风而流出的风膛,要做得十倍大小,对了,可以将风膛直接挖于地下。”刘震岳大致的用手比划着。
裴烈一皱眉头,说道:“那这火炉怕是就如一大笼屉?衙内恁确定要做成如此样子?”
“本衙内说的还能有错?速去速去,你手脚快了,明日一早就有焦炭用了。到时候给你等烧水泥。”刘震岳想着那种民国时期炼焦的地包子,此时的条件也就只能如此了。
交待完裴烈,又唤过来刘喜,吩咐道:“你去购置些石膏、黏土、砂石回来,再找两眼大磨,多备些火油和好木柴。啊,对了,再请几个泥瓦匠来帮铁匠的手。”零零碎碎的说了一堆,刘喜却只听了一遍就记在了心中,说了一声:“即刻去办。”就奔了府门。
给裴烈在自己院中选定了盘火炉的地界,又招呼了几个家丁过来帮忙,刘震岳就没在多指挥。让人奉了茶和几样瓜果,就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便看着众人忙碌,边等自己大哥回来。
待得那炼焦炉建成,也没等来大哥的影子,刘震岳不由得暗暗称怪。见刘喜、裴烈二人过来催驾,就起身指挥起众人来。
仔细挑拣了上等的煤石,从炉底开始,均匀的码了,将煤石都留了缝隙,一直码放到炉口才停!然后叫人在煤石上细细的淋下火油,待到下方的进风口有火油流出即止。
点火引燃火油,等待片刻火油燃尽,煤石也被轻微引燃的时候。刘震岳立刻指挥着众人冒烟突火的,用早就准备好的湿泥,分别封堵上了上下进风口,把大火炉做成了一个大闷罐!最后,又在刻意留的异常宽大的火炉底部升起大火。
足足烧了半个时辰,刘震岳在见得火炉细微缝隙处有丝丝缕缕刺鼻的烟气冒出之后,才不再亲自看管。只吩咐裴烈,一定要保持火炉下的大火不灭。五个时辰之后,就可以开炉取碳!
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了晚饭时分。让刘喜问过老福叔,得知不但大哥还没有回府,就连一向不喜晚归的父亲都还没有归家,刘震岳才有些坐不住,唤来刘喜,备马车直奔知府衙门!
知府衙门之前,三班衙役都在此处静候着。刘震岳到来,众人见是知府大人府上的马车,都不敢拦,默默退到两旁。刘震岳一下车,甫一见到如此多的人,也楞了一下。心道:“看这阵势,怕是出了大事了!”
果不其然,等到刘震岳来到知府后堂,经人禀报,得以入内。进去了只打眼一看,济州府三位大员皆已就坐。后堂中间,还跪着三都缉捕使臣何涛。
刘震岳进得后堂,就被老父以目示意,叫到了身后。刚想小声询问一下同样站在父亲身后的大哥,这里发生何事,就被刘思贤摆手制止了。
正在此时,堂下上首坐着的通判大人,突然开口道:“何涛!生辰纲一案已过三日,贼人未曾抓到不说,你身为三都缉捕使臣,竟然置慕容知府和蔡太师的大事于不顾,反而终日里只顾为些不入流的衙内奔走。待到蔡太师怪罪下来,你吃罪的起吗!?”
抬头就见通判大人正用吃人的目光看着自己,何涛吓得瞬间矮了一截,求助似的目光就往刘震岳这看来。
见何涛竟敢不搭话,这通判上前就是一脚,正踢在了何涛的脸上,骂道:“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不要以为现在还有人能够保你,莫说是一两个衙内,就算是堂上高坐的知府大人,在蔡太师的钧旨之下,也保不得你。说不得,恐怕还会被你这厮牵连,丢了知府的乌纱!”
这通判说着话,竟然还用眼往父子三人处看来。这一下,可气得刘震岳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当着小爷的面,就敢挑衅自家父子,这通判怕是没挨过骂?再也不顾身边兄长的阻拦。跳到堂上,指着通判的鼻子就痛骂道:“我把你个没二两肉的干瘦老匹夫!说谁是不入流的衙内!?那蔡京是你爹吗?一口一个蔡太师叫得如此亲热!?狗仗人势的东西!”
后堂之内,一时间落针可闻!自己父兄听得刘震岳的骂,也都张大了嘴,一脸诧异!大家都是读书人,虽然刘震岳口中所骂,与二人心中所想全无二致,但是要叫他们骂出口来,那是万不可能的。那通判更是被骂得愣住了,所有人都能清楚的听到通判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一张脸涨得青紫!颤抖着手指着刘震岳,骂道:“竖子无礼,怎敢如此辱我?”又骤然指向堂上的刘海川,愤然道:“这就是你刘府教养出来的?”
“你才是竖子,你们全家都是竖子!我们刘家人的教养,是对君子讲的,对你这种无耻阴险、欺下媚上的小人,却是不用讲的。”刘震岳的脸上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好悬没让这身板儿不怎么样的通判背过气去!
怕再被刘震岳反骂回来,顾着身份自己又不能和他对骂,这通判再不敢骂人。强自压下愤怒,心道:“今日本是要借生辰纲之事,扳倒这知府刘海川的,岂能因小失大。待得他刘家失了势,拿捏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心中有了计较,这通判也是个能忍的,冷笑两声,说道:“本官秉公直言,是为了让这何涛知道何为轻重缓急。竟被你说成欺上瞒下的小人,真是……真是可笑。”
这通判本来还想说两句不中听的,但是一看到刘震岳一脸混不吝的样子看着自己,又想起这小子嘴巴的恶毒,倒是吓得这通判赶紧改了口。
见这通判这就怂了,刘震岳不由腰杆一挺,心说:“小爷自小吵架没输过,打架没赢过,敢跟小爷比阴损,我骂不死你!”学着那通判也冷笑两声,回敬道:“你口中的轻重缓急,可是指的那生辰纲被劫是重是急,缉捕大人前两日办理的案子是轻是缓?”从刚才这通判的言语里,刘震岳不难猜到,今天的这个场面,应该是因那黄泥岗上生辰纲被劫之事。
“自是如此!”那通判不知道已经落入刘震岳的陷阱,犹自强项道。他的话,也印证了刘震岳的猜想是对的。
“本衙内都不知道你这一州通判是怎么当的!作为通判,本朝律法应该是熟读过的吧!那我问问通判大人,是偷盗之案重大,还是致人死命的命案重大?”刘震岳指着通判鼻子厉声问道。
被问出这显而易见的问题,这通判才知道是自己被绕了进去,铁青着脸只是不说话。
但是刘震岳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他,继续咄咄逼人的说道:“与事关上百条性命的范毅父子祸乱济州的案子比起来,些许庆生的银钱被劫,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缉捕何大人正是顾着轻重缓急,才先此后彼。倒是你身为通判,却只顾媚上,才将这屁大的案子看得天大!”
“哈哈,哈哈!”通判气急反笑。咬着牙,阴冷着嗓子道:“堂堂一朝太师的生辰纲被劫,竟被你说成是屁大的事,哈哈,如此言语,就不怕为乃父招灾吗?”
针锋相对,刘震岳也一脸阴狠,伸出三根手指伸到那通判眼前,才接口道:“第一,我是说盗抢案与人命案相比,是微不足道的案子。第二,我只针对案件本身,不管它事关当朝太师还是布衣百姓。第三,我想你是忘记了,我父是怎样升任这济州知府的?与你那急着与人认爹的龌蹉样子不同,我父当日在京之时就敢弹劾那蔡京,今时今日更不会惧怕于他!”
刘震岳的话掷地有声,听得父亲与兄长都觉得此刻甚是扬眉吐气!而那通判屡次被刘震岳骂作是想认人做父的小人,再也绷不住脸面,袍袖一甩,便要愤然离去。
及至走到门口处,才转过身来,咬牙切齿的对着此时笑逐颜开的刘知府说道:“知府相公莫要忘记,蔡太师只给了你等三日时间,三日一过,若还未抓到那贼人,只怕丟官弃爵反倒是好事了!”
“这倒是不劳通判大人费心,缉捕刑狱非你分内之事,你只管好你那勘验来往公文的差事便好了,三日之后,本府定会给那蔡京一个交待!”刘海川老而弥坚,一番话说出来,那通判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转身恨恨去了!
看着那通判被自己父子合力气走,刘震岳兴奋异常,一边拉起地上还跪着的何涛,一边指着通判的背影咯咯而笑。冷不防头上被刷了一巴掌,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哥。再往父亲那一看,发现老父也在怒目看着自己。刘震岳这才一缩脖子拉着何涛躲回了老父身后,再也不敢造次。
刘海川缓缓起身,来到堂下,对着堂上从头至尾看完这场闹剧的提刑官一拱手,说道:“家中犬子无状,倒是让宋提刑看了笑话,只是那生辰纲的案子,还须多借重提刑大人。”
济州提刑姓宋单名一个濂,因为范毅父子的案子,对刘震岳的印象倒是不错。当下深深施了一礼,才回道:“知府相公哪里话来,二公子适才所言虽稍嫌粗鲁,却真真的说到我等的心中去了。再者,查案本是我提刑司份内之事,宋濂定然会全力以赴。”顿了顿,才又说道:“只是此次生辰纲一案,使得蔡太师有了拿捏相公的因由,那吴通判也铁了心要借此事扳倒相公以取悦蔡相,所以,相公还是要多加小心!”此话一出,这宋提刑就算是站在了刘海川这一边。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照。宋提刑又寒暄了两句,便自告辞去了。
看了一眼刘震岳身旁瑟缩着的何涛,刘海川双眉又渐渐皱了起来,话虽好说,事却难办!当朝太师的权势,那不是一句不怕,就可以小觑的。生辰纲的案子不破,自己这知府怕也是做到头了。
似是不愿再催逼何涛,刘海川挥了挥手示意何涛下去。何涛如蒙大赦,脚底抹油就想溜。
“且慢!”刘震岳开口叫住了何涛,才又对自家老父说道:“父亲大人莫要心焦,生辰纲一案,恁就交于孩儿,三日之内,定然追回生辰纲,将那贼人捉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