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座龙柱的规模愈发宏大,其气势磅礴四溢,然而,其中隐含的种种不确定因素,却演化为种种隐患,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若然任由其发展下去,龙柱崩溃事小,整座封狼圣域恐怕都会被毁之一旦。
在群山簇拥的最为高大的一座祭山之上,此刻正站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古老萨满,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叹息道:“千年以降,陈腐的王朝该有所改变了,不是蜕变新生,就在这场不可预测的劫火中化为灰烬吧!”
他的口中开始念动古老而晦涩的萨满咒语,手中所持的斑驳骨杖猛地指向了天空中的那一泓深邃气旋,投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柱,轰地没入了气旋之内,使得气旋内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爆裂声,一道道巨大的电蛇此起彼伏,气旋的规模向周边轰然扩展,渐渐生成了一泓巨大的劫眼。
与此同时,在周边大小祭山之上,一个个贺延王朝的年老萨满们,同时念动咒声,向着上空那一泓渐具规模的劫眼中,投射出一道道灵魂光柱。
劫眼获得灵力补充,轰隆隆地向周边不断扩展,与此同时,那一条连接天地的龙形气柱,也在一点点膨胀,使得那些源源扑来的亡魂,甫一靠近,便被巨大的压力碾碎了。
然而,随着龙柱的膨胀,它需要的亡灵补充未免越来越多,在轰隆隆的坍塌声中,远近的一座座祭山由于失去自控,纷纷溃散下去。
中央祭山上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萨满,念声愈促,声音嘶哑道:“小子,你可一定要撑住,不要叫我们这些老骨头失望啊!”
他手中的骨杖当即调转了方向,指向下方阵图中的一处阵眼,轰隆隆的咔擦声中,那片大地如盘开始转动,渐而向两侧中分开来,露出了一片阴暗的地下世界,在那片地下世界的中央位置,竟然早就汇聚成一片巨大的血湖,此刻由于感受到上空的灵力召唤,血湖之内顿时翻涌其冲天血浪,那些养于其中的更为强大的亡灵们,瞬间从沉睡中苏醒,顺势挣脱枷锁,向上方疯狂飞去。
然而他们毕竟无法挣脱阵图的束缚,最终被源源祭入那条巨大的龙柱之中。
龙柱渐渐化作血色,其色彩随着献祭的进程,在逐步加深。
下方的贺延长河,已然被烧成了一副骷髅状,浓郁的亡灵气息从上方滚滚而下,生成无数细蛇状,缠绕在他的周身骨节中,在灵烛之火的煅烧中,凝固为一枚枚怪异的符文,便如纹身被刻入骨骼之中,发出一道道深邃摄魂的幽光。
一日日过去,贺延长河的周身上下,已然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他的周身气势愈发宏大,缠绕在身体间的灵烛之火,也变得更加精纯而炽热。
他好像已然变成了一个死人,他完全不知道身体上的种种变化,只任由那种力量在自己的周身骨骸间不断开垦。
中央骨山上的古老萨满突然瞪圆了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他看着上空愈发深邃而完整的劫眼,口中喃喃道:“来了,终究还是来了,既欲逆天,其劫固不可知,难道,老朽今日竟然要将贺延一族的未来,寄托在这场冥冥的天意中么?”
“不,老朽,绝不能容忍失败,老朽即便是死,也要助那个贺延氏的后进成功!”
他再度念动了古老的萨满咒言,周边大小祭山上的那些萨满们在同一时间收到敕语,纷纷浮现出凛然之色,他们的目光齐齐看向天穹上的那一泓劫眼,露出无边恨意。
咔嚓嚓!
就见一道惊天动地的雷霆,突破了劫眼的束缚,犹如一条怒龙飞坠而下,砰地劈在了贺延长河的头顶上,体表的骨骸上,无数道电蛇向下急速流去,和骨骸间的无数符文,恰似交会的两军,厮杀在了一起。
电光霹雳声中,贺延长河周身的烛火烧得愈发炽烈,周身骨骼上镌刻的那些纹路,居然被闪电的力量勾连起来,渐而开始相互融合,蜕变为更古朴、深奥的一类符文。
最终,全身的符文,借助闪电的力量,被钩织成为一张完整的网,将贺延长河的骷髅之身全部包裹在了里面。
“这,这是......”
中央祭山上的老萨满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喝动周边祭山上的大小萨满,借助这难得的空隙,全力催动阵图,将地宫血湖中囚禁的亡灵滚滚放出。
贺延长河头顶上便如悬浮着一条贪得无厌的巨龙,将地宫中涌来的豢养了漫长年头的强大亡灵,源源吸纳,随即被笼罩在他体表的那一张银色的网炼化掉,借以淬炼那一枚枚不断获得完善的符文。
此刻,第二道更为粗壮的闪电终于顺着龙柱劈将下来。
下方的骷髅之身突然抬起头,口中发出低沉的怒吼,竟探手一把抓住了闪电的前端,将闪电从中扯开,巨大的闪电当即分化为两条巨大的蛇身,轰轰然,竟极为夸张地从骷髅的两个深邃眼眶中钻了进去!
腾的一声,骷髅的周身冒出无数道青烟,与此同时,更为致密的树须状的电蛇,从骷髅的体表冒出,顺着一道道符文的脉络,顷刻间游遍周身。
于是乎,两种敌对的势力,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疯狂厮杀。
很快,贺延长河周身的骨骼被烧得一片赤红,就像要彻底融化开来,显然是到了生死关头。
“桑竹,施展血魂反哺秘术,去帮助那小子!”
“谨遵萨满大人钧旨!”
在桑竹的记忆中,萨满大人就是他们的天,天要他们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即便是死,那也是一种无上的光荣,他们会毫不犹豫,从容献身。
一座不大的祭山上,桑竹一晃瘦削的身躯,深深看了一眼带给他一切的萨满大人,毅然朝着贺延长河的方向凭空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周身不住冒出氤氲的血气,越是接近贺延长河,周身缠绕的血气愈发浓烈,相反,他的肉身,却在一点点变得模糊,直至最后,竟然化的一点都不剩了,就见一个近乎透明的灵魂之身,裹卷着满满的气血精华,快速重叠在贺延长河的骷髅之身中,消失不见了。
霹雳——
又一道雷劫凭空劈下,贺延长河的周身骨骼,红的就像深秋的枫叶,嗤嗤声中,终于被雷电的力量点燃,开始从双足向上疯狂燃烧。
“布坤,韩泰,该是你们两个献身了!”
布坤和韩泰的脸上一如先前的桑竹,丝毫没有畏惧之色,他们掠出一重重虚影,快速冲向贺延长河,将这么多年积蓄的力量,以一种极为残忍的反噬之术,强行灌输给了贺延长河。
吸收了一个个强者的气血和灵魂,贺延长河的周身骨骼再度变得坚固而强大,甚至于开始缓缓生长,变得更加粗壮。
覆盖在骨骼上的符文变得更加繁密,以致于远远看去,他的骷髅之身已然化作银色,在无尽电蛇的缠绕之下,显得神威莫测。
然而,在贺延长河变强的同时,雷劫的力量也然以更为恐怖的态势持续攀升,变得越来越具威胁。
一道道劫雷于间不容发之际持续罚下,贺延长河的骷髅之身上出现了一道道细细的裂纹,显得岌岌可危。
中央祭山上的苍老萨满,咬牙发出一道道指令,敕令周边的一个个下属,相继施展血魂反哺秘术,去帮助那个前途未卜的青年。
“这分明就是一场赌局啊,而且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赌局!”
一个挑战者喃喃叹息,去骤见一双目光冷厉看向自己,不是中央祭山上的苍老萨满又是谁?
“你这样的人,本无过多天赋,唯一活着的价值,就是充当那小子的垫脚石而已!”
这个挑战者惊得目瞪口呆,他的身体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而他的灵魂则被一种恐怖的力量生生摘离而去,被献祭给贺延长河的骷髅之身了。
眼见得一个个下属无畏牺牲,一座座祭山轰然倒塌,苍老的萨满欲哭无泪,他嘶哑着向上天怒吼道:“贼老天,难道,你就一点不给我贺延一族留一条活路了么?老夫不信,老夫必欲拼死一搏!”
在他愤欲解体的一刻,他的目光再度落到了贺延长河的身上,他长达一生的阅历终究在这一刻迸发出一点灵光,他终于想明白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这一点,正是这个后辈修习灵烛种死秘术能否成功的关键。
为什么古往今来,修习这种秘术的人从没有成功的先例?
原因正在于一个情字。
唯因情根深种,而后能断,方有可能破而后立。
更为重要的一点,则是需要一具能够无私奉献出的极阴之身,这一点才是最难做到的,此时此地,要到哪里去寻找到这样一具完美阴魂,更不用说,那具魂体还须自觉自愿献祭给对方?太难了,几乎不可能啊,如此,岂不是说,这小子必死无疑了?
苍老萨满一时间欲哭无泪,万念俱灰,他的形容转眼间变得尤其苍老。
绝望之中,他的目光再度落在了贺延长河的身上,他的眼睛突然瞪的老圆,完全是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
就见贺延长河熊熊燃烧的身体中,此刻忽然走出了一个近乎透明的女子身体,女子深深看了一眼被烈火不断焚烧的一具枯骨,叹息道:“长河,其实,原本并不用你的强迫和狠心,我自是甘愿为你献身的,在我身死的最后一刻,我其实是恨你的,然而经历这一番天劫的洗礼后,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你的心中一直有我,只不过,为了你的无上大道,你才不得不放弃我,甚至于,你在接触我的起初,便有所图,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长河,我末佳氏在此立誓,愿意将我的完整灵魂献祭与你,以助你完成无上大道!”
说到这里,这个叫做末佳芸卿的女人,终于念动了这一族的不传之秘,将自己的灵魂完整的心甘情愿地献祭给了本当为她永世仇人的爱人。
这个时候,骷髅漆黑的眼眶中,忽然溢出了两道殷红的血线。
“天佑我雍凉啊!末佳氏和贺延氏本是死敌,却于仇恨之中偏偏浇灌出一朵畸爱之花,这样的爱,这样的恨,当真是令人扼腕啊!唯有恨与爱的激烈交锋,方能催化出那一种惊世骇俗的灵烛之火!若那女子非是情愿,若那女子并非极阴之身,若非这小子习得灵烛种死术,若非此时此地,吾等不遗余力帮他,这天时、地利、人和,当真缺一不可啊,小子,你何德何能受此无上馈赠啊!”
“末佳氏的灵魂还原术,一具经爱恨反复熬煎的极阴魂身,实在是将灵烛种死之术催化到了极限,于是,这场天劫非但不是威胁,还是一场海量进补,最终,将助这小子成就一具不生不灭劫体,上苍,你待我贺延一族当真不薄啊!”
中央祭山之上,苍老萨满得意中仰天大笑,近百年的压抑于此宣泄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