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的夜,一向很漫长,又漫长,又冷清。晴雪的夜没了风雪的呼啸,甚至显得有几分寂寞。
房间内,淡黄色的温暖烛光,摇曳着,将房间照得通明,又熏着香,使人昏昏欲睡。
脸色苍白的青年,眸子低垂,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温软的被子覆在腰间,只穿着单薄的衣衫。
“啊呀,居然醒过来了!”归来的叶斯塔有些惊讶,更多的却似乎是兴奋。
她笑着靠近风夏:“本想让你在昏迷中没有痛苦地死去……”
她突然扣住风夏精致的下巴,像是观赏什么美丽的物件一样端详着面前的青年:“真是可惜了……恒源和凌戈那两个家伙要是长你这样,我也不至于跟他们俩关系不好了。”
风夏没有回应,只是皱眉,默默别过脸去。
叶斯塔冷哼一声,出手用力把风夏的脸掰过来,恶狠狠地说道:“我今天就剖开你的心脏,看看你除了容貌还有什么值得稀罕的,能把阿澈骗得神魂颠倒!”
“向来说一不二的阿澈居然为了你学会撒谎骗我……”
叶斯塔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凑近风夏的脖子,比划着继续说:“这下我只好拿你的人头去打消我们阿澈要离开雪国的想法了。”
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数条紫色的藤蔓奔袭而来!叶斯塔立刻收手,翻身拂袖,只刹那,那些藤蔓便被短匕首钉死在墙壁上。
仔细看去,那些半透明的淡紫色藤蔓,竟然是从风夏背部生长出来的!
“哈!”叶斯塔得意地笑出声,轻轻扼住风夏的脖子,用刀身敲打缓缓蠕动的藤蔓,“果然是寄生紫藤花,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你既然知道是紫藤花,为什么还要这么着急取我的性命?”
一直沉默着的青年突然开口了,声音因虚弱而微弱,却又让人听得很分明。
叶斯塔先一愣,随即不屑地笑道:“二者关联何在?”
风夏直视着叶斯塔,异色的双瞳毫无波澜,他语气平淡:“这株紫藤花与我共生二十多年了,若是摘除,我就必死无疑。”
“废话。”
“紫藤花乃植物之主,植在哪里,旁的植物就会主动围绕它生长。但它离开了寄宿的人体就只是一株植物而已,不像寄居在人类身上一样具有毒性,并且无法开花。
虽然无法伤人,但也不能救人了。而且要再为它寻找合适的宿主,怕是不容易。”
风夏说完故意停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眸子里浮现出奇怪的笑容。
叶斯塔突然感觉到异样,惊骇地向后弹开,撩起袖子一看,手腕处竟有一道极细微的破口,往上延伸,整条手臂都呈半透明紫色,就像风夏生出的藤蔓一般,仔细看甚至能看到皮肉下跳动的血脉和森白的骨骼!
“这……怎么可能?你是什么时候……!”
叶斯塔气急,反手扼住风夏的脖子,掐得对方喘不过气来。
不可能的,她明明从始至终都没有被风夏伤到过,这破口从何而来?但关于紫藤花的信息太少,叶斯塔从未听说过紫藤花是有毒的植物,所以并没有加以防范。
不过她确实明显感受到中毒那条手臂传来的疼痛感,又疼又胀,仿佛血液要撑破手臂……该死,盛怒之下,似乎是血气上头,竟连头部都有些疼痛!
“怎么解毒?!”
“花……”
风夏被扼住咽喉,完全说不出话来,挣扎着只模糊吐出一个字来。
他竭尽全力抬起手,把从手心里开出来的紫色花朵送进叶斯塔的视野。这时候叶斯塔才松开手,目光落在那朵诡美的花朵之上。
“咳咳咳……咳……”
终于能喘上气的风夏靠在墙壁上剧烈咳嗽起来。
而在叶斯塔的眼中,风夏手掌心里的那朵轻轻抖动的花朵,伸展着娇小的紫色花瓣和淡黄色的花蕊,牵动着她所有的目光。
不好!叶斯塔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突然伸手想要抓住风夏,坐着咳嗽的青年却突然变成了一条紫色的藤蔓!
更多的紫色花朵迅速开出来,如同潮涨淹没礁石,抖动着淹没了叶斯塔。叶斯塔头疼欲裂,却浑身脱力无法动弹,只感觉自己在向后坠去,跌入深不见底的……梦魇。
风夏却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床上下来,静静站在叶斯塔身后,紧抿着苍白的嘴唇,皱眉看着昏倒在床头的叶斯塔。
“……米卡将军,失礼了。”
风夏从地上捡起一把匕首,在手掌上割开一道小口,将血液滴在床边。随即手掌向上一扬,那些血滴所在的地方,紫色藤蔓破砖而出,向昏迷的叶斯塔奔袭而去,把对方牢牢缠在床上。
做完这一切,风夏找到自己的外衣穿上,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叶斯塔不喜欢和除了雪离以外雪国人打交道,加上她绝对的自信使得她的的寝殿从不设守卫,因为这个她还嘲笑过凌戈和恒源。实在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
风夏身形有些颤抖,极其缓慢地走到了门口,实在没法再坚持了,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胸口一阵绞痛,鲜红的血液就由喉咙涌出,顺着嘴角流下来,淌到地上。突然被血呛到,风夏又剧烈咳嗽起来,他身体颤抖着,如同秋天凋零的落叶,只觉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紫藤花是无毒的,即使是寄居人类,也是无毒的,风夏欺骗了叶斯塔。不过只有寄居人类的紫藤花才能在人类的意念下开出花朵。
花朵是致幻的,而且直视花朵本身比闻它的香味更加危险,刚刚的叶斯塔,只是陷入了风夏设计的幻觉里。
已经很久很久没这样去动用那株植物的力量了,每这样去动用一次,体内的紫藤花就要暴动一次,就像在他体内再次生长了一样,让风夏有一种骨肉剥离般的疼痛感。
在地上不知道跪了多久,身子都有些僵麻,门却突然开了一道缝。
一双碧色的眼睛宛如一对发光的夜明珠,从门口进来的,赫然是一只体格健硕的白虎。
作为自然之灵穿过雪松林潜入戒备松懈的将军寝殿的白虎,迅速凑到了自己主人的身边。
“小白……?”风夏攀着白虎的身体勉强站起来,四下打量了一番,问:“你怎么到这儿的?凉川呢?”
白虎低吼一声,摇了摇头。
风夏沉默了一会儿,知道这里不是询问的地方,骑上白虎离开了。
夜风呼呼地从侧脸刮过,脸已经吹得麻木了,白虎一刻不停地向前飞奔。
风夏的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的疼痛。他将脸埋进虎毛里,痛苦地喘息着。
七岁他已经能够独自行走,那之后,他从靠紫藤花续命变得渐渐能够控制紫藤花的力量,他能奔跑,骑马,甚至带着凉川不远万里来完成使命。
但他还是不能再动弹了,那株植物似乎在强行要他安静下来,令他每动一下就疼痛不已。
残败瘦弱的身躯,终于在风中失去知觉。
晓雪楼身着华服的公主殿下,将头上的昂贵首饰摘下丢到地上,精美的珠子刹那间碎了一地。她用精致的匕首割去多余的裙摆,从被打晕的雪奴们身边走过,飞身跃出了晓雪楼。
她已经做好了和叶斯塔决一死战的准备,却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没有来拦她。
白袍子的少女,骑上雪松林里伤势已痊愈的美丽雪鹿,在风雪飘摇中渐渐西去。
与此同时,米卡将军寝殿内,仍被绑着的叶斯塔还没有醒来,睡梦中她低低哭泣着……
泪痕纵横,令人生悲——看来并不是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