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耀着雪峰上的殿宇,灰白色的鹰隼朝拜一般向着那座宫殿飞去——那是雪族政权所在地。
有雪山下那片厚密而原始的雪松林护着,除了自然之灵和雪族人,没有外人能上得去,这么多年来,那片神秘的林子,已经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的尸骨。
宫殿的墙壁,如同冰筑一般,隐隐透着淡蓝色的光,在阳光的照耀下,又蒙上一层浅浅的金粉,生出一种华贵感来。
宫殿正中央有一座高高的祭台,四周耸立着六根雕刻着神秘图腾的冰柱,冰柱顶端燃烧着亮蓝色的火焰,火焰摇摇晃晃,却照映在祭台正中央的莲纹之上。
“叶斯塔回来了吗?”雪国尊贵的女王陛下刚刚完成神的礼祭,站在巨大冰柱围绕的祭台中央。
“米卡将军带着公主殿下和云池使者已经快到达王殿前了。”近侍凌戈回答着走近,把绣了金色莲纹的白色披风披在女王肩上。
雪离表情严肃,转身疾步离开,道路两旁的侍卫纷纷跟上。
“传话叶斯塔,回宫后到离雪殿见我。”
近侍应了一声,行礼后带着女王的话离开了。
鬼姬叶斯塔把带回来的俘虏安置好,匆匆赶到离雪殿的时候,女王雪离坐在案前,一笔一画地描摹着什么。
“冥已经死了,我把阿澈带回来了,但是落莲没追回来。”
叶斯塔如同进自己房间一样,带着一身冷气进来,寻了个坐处,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汇报着情况:“落莲被云池人带走了,我已经派人追出雪国了,暂时还没有找到踪迹。”
“你受伤了?”
女王陛下停下笔,看了一眼年轻女将军因女王召见而粗糙处理缠着纱布的脖子,云淡风轻地问着。
叶斯塔愣了一下,微笑着回应道:“阿澈那孩子长大了。”
“越长大,就越难以控制了。”
雪离又开始一笔笔描摹桌案上的画,一边继续说道:“落莲往南,最后一定是归往临渊,那是冥的心愿,阿澈在我们手里,除了这个心愿,谁也不能用它做什么。”
“苍溪灭云池统一大半个南方,落莲不会这么轻易就破开临渊。慢慢追,这个不用着急。”
“……我今日去祭台占卜了。”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似乎是心灵相通一般四目相对,雪离继续道:“神临于世,神子齐聚。”
叶斯塔眉毛皱了起来:“这么说来,天下要大乱了……
“所以阿澈还是交给你,把阿澈控制好,她现在还在我们手里,以后她将成为我们最重要的筹码……一旦让这孩子离开雪国,恐怕……永远也追不回来了。”
雪离站起来,准备离开时似乎是自言自语道:“人的世界就应该由人来统治,神?哼,不知道哪里来的妖魔鬼怪罢了……。”
晓雪楼曾是历代驯龙神使居住的地方,是整个雪国除了占卜用的如雪台之外最高的建筑,寓意近神明,听神谕。此处红梅环绕,花朵常开,经年不休。
它的上一任居住者雪冥故去不过五天,这里就已经住进了新的主人——如果被锁链禁锢也算是住进来的话。
似乎是忌惮雪澈的爆发力,她浑身被缠着大小不一的钢铁锁链,毫无生气地挂在晓雪楼内的柱子上。
漆黑的长头发有些凌乱,垂下来轻轻掩住了苍白的脸蛋。雪澈的衣服脏兮兮的,大多是自己己凝固的血液。她手脚都戴着镣铐,手腕脚腕上因不停挣扎留下了无法凝固的血痕。
“神使就该住神使的房间,自己的房间,还满意吗?”
熟悉的女声仿佛从遥远的空间传来,叶斯塔果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蹲下来,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掩盖在发丝下的脸。
雪国被落莲认可的人即是神使,落莲从未同时认可两个人过,以往都是上一任持有者死去好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诞生下一个,但雪澈是个例外,她在雪冥能力鼎盛时出生,锋芒震慑了落莲。
但雪澈从来对这些没兴趣。
“以往不见你这般倾尽全力地挣扎啊。阿澈,你究竟还有多少变化,能让我眼前一亮的呢?”
任叶斯塔自言自语般的发问,沉默的雪国公主低着眸子,如同死去一般,只有冰蓝色的瞳孔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见雪澈不说话,叶斯塔莞尔一笑,继续说:“你猜猜,那个名叫风夏的云池人,现在怎么样了?”
仿佛戳中了雪澈痛处一般,沉默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女孩,突然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叶斯塔,身上的锁链也因她的动作而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就落到了雪澈脸上,打得雪澈脑袋嗡嗡作响。
接着便是叶斯塔充满愤怒的声音:“你不要忘了你是离的孩子,是雪国的龙使!”
叶斯塔似乎是气急了,吼了一句后就说不出话来,只瞪着被打得低了头的雪澈。
她似恨死了眼前这个女孩子,她恨雪澈无法明白离的一片苦心,无法理解离为了她所付出的一切……如今这种关头,竟然又为了云池人忤逆雪离!
半晌,叶斯塔伸手把雪澈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才开口,语气缓和了不少:“阿澈,别傻了,你忘了云池苏彦是怎么死的了吗?他们接近你,只是为了落莲,会真心待你?”
雪澈当然记得苏彦是怎么死的,铁甲包裹的身体一分分凉下去的感觉,如同利刃,一刀一刀刺进她的胸膛,从那以后,雪澈的心就不会再痛了。
“我和离向来对你严苛,但是都是为了你好,若不这样,你如何战胜息冰龙胜任神使之位?凭你苏彦之女的身份……”
叶斯塔却突然缄口,仿佛说到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明白……”
少女突然开口,淡淡的声音让叶斯塔微微一怔。
“我会杀掉那两个云池人,把落莲取回来的。”
她抬起头,瞳子里亮晶晶的,似乎是闪着泪光,但仔细去看,却是没有眼泪的。
叶斯塔温柔地笑笑,似乎很满意雪澈的回答,她一边帮雪澈解开锁链,一边说:“这些事情就不用你出手了。”
“那个叫风夏的家伙,身体里寄宿着一株紫藤花,我已经把他送往沙湮去了,紫藤花挖出来种植,王都的环境可以变得稍微不那么恶劣一些。过会儿我会安排雪奴带你去沐浴,收拾干净了,去见离一面吧。”
解开锁链的雪澈脱力往下掉去,却没有掉在地板上,而是被叶斯塔稳稳地接住。她抬起头,目光与叶斯塔对视,却看见对方狠戾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仿佛是在警告她什么。
雪澈却不管,至少她现在知道了风夏还活着,远去沙湮国可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但真要从他瘦弱的身体里取植物,走的怕也只是黄泉路了。
晚些时候,就有身形单薄的小丫鬟们各自打热水带着干净华美的衣裳进到了晓雪楼,后面跟着宫里的医生,以备他们的公主殿下沐浴完毕后能够好好处理身上留下的累累伤痕。
两个时辰后,那些小丫鬟和医生才从房间里出来,换了另一批人进去。她们为雪澈穿上裙摆层层叠叠的礼裙,打理好雪澈漆黑柔软的长发,在上面装饰上绚丽夺目的宝石玉器……一切收拾完毕后,雪澈终于有了这个国家公主的样子。
但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面色冰冷,目光突然落在梳妆台前放着的那把熟悉的精致匕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