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宁和季隐停下步子,回头看离他们不远的那位说话的算命先生。
在一个小角落中摆着一张小桌,小桌虽然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但笔墨纸砚一样没少。
在一面竹竿撑起的幡靠着小桌背后的墙壁上,江淮宁仔细看了几次,才勉强认出那上面写的是“算命”,这算命先生的书法实在是不敢恭维。
若不是算命先生主动喊江淮宁,凭他一身满是补丁的灰色长衫,江淮宁和季隐没准真能将他当做路边讨饭的老乞丐。
算命先生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看见鼻子下那白花花的胡须。
他的整个身子几乎是要趴在小桌上,但左腿搭在他的右腿上,右腿一动不动的贴在地上,使他保持平衡。
有时左腿搭在面前的小桌子上,有时左腿与右腿一同贴在地上,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的右腿始终一动不动。
仔细看,才发现,他的右腿其实断了根骨头,受了很严重的伤,跟正常人相比,他的一条腿几乎是废了,甚至他的脚掌都有些扭曲。
幸好衣角掩盖住了他的那条瘸腿,不然,小孩子都能被他扭曲的右脚吓哭,晚上回家可是会做噩梦的。
行知观师兄师姐每次出任务回来后都会告诉她,无论是京城还是任何一个小城,都会在街上看见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也不过是个江湖骗子,那些套路人的套话江淮宁上辈子就知道了,都是忽悠人的。
但凤华国人民不知道啊,都信算命先生的话,被算命先生耍的团团转。
江淮宁倒是觉得这算命先生瘸腿斗笠的造型令她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可时间过于久远,她也有些遗忘。
她可是要仔细地想想记忆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算命先生见江淮宁和季隐来到了他的小桌旁边,便又重新拿出了一张宣纸,故作玄虚地在纸上继续书写鬼画符,闭眼念着令人听不懂的法咒。
桌上的一张宣纸被他写的满满当当的,可能算命先生自己认为他写的是狂草派书法,但在江淮宁眼中,这完全是鬼画符,一个字也看不懂。
这条街自然是比不上京城的中央大街,几乎没有什么技艺高超的手艺人,都是些卖小玩意儿的,卖小吃的,在以前还有个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大汉,现在也不表演了。
物以稀为贵,不一会儿这算命先生的小桌旁便围了许多凑热闹的观众。
江淮宁吃下最后一颗糖葫芦,一转头着实被吓了一跳,在她的背后围着一大群南都人民,将路堵的水泄不通,江淮宁想反悔都不行了。
她一直盯着面前这位算命先生,想要看看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按理说,算命先生应该是先要生辰八字,然后再根据一堆套路将江淮宁套进去,说个什么血光之灾,让江淮宁心服口服的拿钱。
但面前这位却什么也没做,很认真地写他的鬼画符,不闻窗外事,根本没注意到一群人的存在。
正在南都人民感到实在无趣想要离开之时,算命先生先调整好自己头上斗笠的方向,大手一挥,那张写满鬼画符的宣纸被他震到空中,被风吹到江淮宁的头顶上。
那张纸被诡异的小火苗燃烧着,尽管燃烧的再为剧烈,但依旧没有任何的灰烬,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在蜕变成一道符印。
见多了算命先生看手相、看面相的例子,忽悠了不少人,但这一道符印,的确引起了南都人的兴趣,都纷纷拍手叫好。
“咱们南都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厉害的算命先生,赶明我也凑几个钱,从他这儿算上一卦!”一位头戴蓝色方巾的妇女抱着熟睡的孩子问和她一起来凑热闹的另一位妇人。
另一位妇人拿着染了一半的丝绸,对她说道:“小叶,可得擦亮自己的眼睛,别被算命先生给骗了,你说说咱南都哪见过用符印算命的先生,不都是看面相看手相,这个看着稀奇,其实也不过是忽悠人罢了,昨儿李大妈就被北市的算命先生骗走了女儿的嫁妆钱。
她女儿都快二十八了,好不容易说了个媒,听说是北市那个卖猪肉的,家里有点钱,不至于将女儿嫁过去吃苦,本来两家人谈的都快要成亲了,可这老婆子给女儿准备的嫁妆钱都被那算命的骗了去,那边不愿意,好好的婚事这不黄了。”
有了李大妈的前例,这群人又是需要养家糊口的平民百姓,估计没有一个再出钱算命的了,他们凑在一起,也不过是看个热闹,消遣时光罢了。
算命先生大手一拍他面前的小桌子,示意众人肃静,虽然众人看不见算命先生的眼睛,但那两位妇人能感受到,刚才两人再说悄悄话时,他一直在盯着自己。
算命先生哄走了两位多嘴的妇人,心情这才开始愉悦起来,他算命时可不喜欢被人打扰。
见时长已够,算命先生便将江淮宁头上翡翠色的符印收回,放在手心中来回仔细地感受,生怕自己错过了被藏起来的小细节。
片刻之后,算命先生开口了。
“小姑娘,我观你这般印堂发黑,头顶有黑气缭绕,恐怕不日将有血光之灾。”算命先生将发黑的符印附在宣纸上,又将宣纸放在手心处,一本正经地拿给江淮宁看。
江淮宁接过宣纸,仔细地瞧着,一抹翡翠之月已由玉色变为黑色,真实无比。
这江湖骗子绝对有两把刷子,骗骗这些平民百姓绰绰有余。
算命先生首先写满了一整张的鬼画符,在外人看来,这是他们内行才懂得,看起来稀奇,自然吸引到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然后算命先生应该跟修炼者学过什么小法术,将宣纸先用火燃烧,在施下障眼法,变为翡翠之月的符印。
接下来,只要等时间充足,吊起人们的胃口,等到个好时机再讲符印拿下来就可以了。
他以为自己天衣无缝,骗得是不会障眼术的平民百姓,发现不了这其中存在的奥义。
江淮宁虽然发现了,但并不想戳穿他,好歹能在南都找到个如此有趣之人,她想要继续看看算命先生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哦?那先生有何化解之术?”江淮宁紧握糖葫芦的竹签,仔细地观摩,只要面前的算命先生一句不对,可就别怪竹签没长眼了。
算命先生从他的那张小桌上拿出了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上还贴心的串上了一颗珠子。
“姑娘,我这方法可不告诉一般人,今日见姑娘你是我在南都的第一位贵客,所以老夫就暂且告诉你吧!”算命先生将红绳赠与江淮宁。
“姑娘,在京城有处宝地,宝地里有位贵人,只要你将这红绳赠与他,定能化解血光之灾。”
江淮宁眯着眼看那根红绳做成的手环,没什么特殊的,只不过挂了一颗廉价的珠子,连红绳没准都是路边捡的,就这儿能避灾?
不对,她哪有什么血光之灾!
这老家伙明摆着的说她桃花缘不好,连月老都不给她牵红钱,江淮宁暂且忍着,一会儿再收拾他!
“那先生可否告诉小女子,宝地在京城何处,那位贵人又是谁?”江淮宁将右手藏在背后,手上的那枚银色的指环快速地化为一道长鞭,只要面前的算命先生说出那四个字,江淮宁的鞭子就会即刻抽向他。
敢说姐姐桃花缘不好,我看是你不想活了!
算命先生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开口,“若老夫没记错的话,那处宝地便是北镇抚司,那位贵人是……”
算命先生还未说完,江淮宁一鞭子便抽在了他的小桌子上,使算命先生迫不得已闪避,离开了地面,一个跟头,站在了屋檐之上。
与此同时,他的那顶斗笠在他翻跟头时掉落在地上,漏出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根本不像一般的算命先生一样是个瞎子。
他的一身破烂补丁的灰色长衫也从他身上脱落在地,露出了一身飞鱼服,还有挂在右腰间的一把绣春刀。
“他……他是锦衣卫!”人群中的一名书生连书都被吓掉在地上,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说道。
没错,他并不是什么算命先生,也不是什么江湖骗子,而是凤华国的锦衣卫。
他站在屋檐之上,一把刀径直指向江淮宁,与江淮宁的银鞭正面对上,火药味充满了整条街。
那些原本想要看热闹的百姓哪敢停留在这里,四处逃窜,那可是锦衣卫,杀人不眨眼,留在这里还要不要命了。
“想打架?”江淮宁伸伸懒腰,但手中的银鞭一点也不松懈,几年不见,这小子指不定会怎么报复自己。
抓自己进诏狱?想想就可怕。
诏狱那个地方,进去就出不来了,根本没有一个被抓进去的犯人能活着出来。
江淮宁那时候才十二岁,虽然自己曾经捉弄过面前这位锦衣卫大人,但那只是儿时不懂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这人应该不会那么记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