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古人的作息时间非常养生。
但身为一个生于科技发达时代的夜猫子,杨清清真的很不习惯他们戌时(晚上七时至九时)睡觉还觉得晚的生活方式。
不过也正好,她可以趁着人们都睡了的时候调息养病。
只是这息调一半,身边倏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一股夹杂酒意的气息。
「老头。」
「蛤?」老头被吓得醉意骤醒,「原来小娃妳会说话?」
杨清清双目依然闭上,莞尔道︰「学习中。」
老头闻言未见悦色,反而百感交集。
他脸色像翻书般翻了几翻,不一会又摇摇头,把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扫了出去,才伸手一探杨清清的内息。
前天翻江暗湧的寒冽之气平伏了不少,外来那温热之气亦已有所消减。
调息甚为顺利。
老头摸着摸着,却是愈摸愈喜。他忍不住咧嘴一笑︰「看来小娃妳资质颇佳……可有打算习武么?」
刚好调息完成一圈循环,杨清清睁开双眼,困惑问︰「习什么?」
「习武,学武功。」
闻言一顿,脑子罢工。
武功?
先不说她那连追个公车都得喘上一两分钟气的虚弱体质……
飞簷走壁这档事真的存在吗?
老头见她满脸怀疑,笑问:「怀疑什么?不相信俺这个糟老头么?」
「米…米有……」
「俺就露一手给妳看看。」
老头手搭杨清清,一股力量便把她扯出窗外。
她大吃一惊,只觉像纸片一样飘在半空,稍一失神已在屋簷上了。
「下面人多眼杂,这比较方便。」老头把她放下,蹲在她身前,咧嘴笑问,「想看什么?」
正当老头盘算着要露几手,却见惊魂未定的杨清清连连摇首︰「不用了,我米打算学。」
这个答题显然不在预料之中,他当下便愣住了。杨清清不管他,正要回去,却见这客栈建得高,屋顶离地上足六米有馀,一下子驻足一怔,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回房间。
老头见状,哈哈失笑,连忙把握机会,道︰「妳看,学了不就能下去了吗?」
语音未落,他神色自若地自屋顶跳下。
他身子直坠,落在地面,双腿无声地轻蹬,竟踏着客栈的墙壁又跑回屋簷之上。
「怎样?如此还说不想学么?」老头半气未喘,得意问。
杨清清看呆了,一下子忘了反应,嘴巴漏出几字︰「这…这是……」
这划面电视电影里看多了去,可谁又想到能在现实中亲眼看见?
「想学就得拜师。」老头以为她终于起了兴趣,故作高深道,「喊俺一声『师父』,俺就教妳。」
可惜襄王有心,神女却无梦。杨清清只想尽快回家,根本不愿在别的事情上多花时间。
多耽搁几天还是可以的,但谁知道学这门功夫得耗上多少年?
「不用了,我不想学。」
老头哪料到这小娃居然对自己一身绝学毫无兴趣,一个问题马上错愕地冲口而出︰「为什么?」
「学这些很花时间吧?」
又是一个奇怪的问题,老头捋一捋下巴杂乱的胡子︰「视资质而定。我看小娃妳冰雪聪明,大概学个五六年……」
「时间太长了。」杨清清摇摇头。
老头没想到这才十多岁的小娃竟会斩钉截铁至此︰「不是……」
「咱们回房间吧,我还得继续疗伤。」
老头好歹也是个叫江湖闻风丧胆的高手,不想却被眼前这小不点不屑一顾,心中不禁来气,顾不上初衷,愤然恼道︰「妳不学,俺也甭管妳了!」
眨眼间,他的身影便随着晚风末入山林,只留下「哼」的一声回响,飘散在寂静的深山之中。
凉风飒飒,吹得杨清清抖了抖。
老头走了。如今她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自食其力,二是呼喊求援。
【她们正睡得沉,还是别吵醒她们了。】
何况把她们喊醒了,还得想想该怎么解释如今这状况。
杨清清又看了一下,禾草屋顶上只有乘风而来的树叶和树枝。当然,干草是能编出绳子来,但要编出一根能够地的,怕是得把这屋顶都掀了。
也罢,大不了吹风吹一夜便是了。
如此想着,她倒也淡定了,眼瞧此处没人,干脆闭目修练起来。
身外凉,身内寒,便更是缠上那温热之气,去除过程也就事半功倍。
只是暖意越少一分,她就越觉冷意盎然。
她却没察觉,每当真气流转一圈,一股寒气就会自她体内渗出,为周遭空气染上一抹冰色,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寒牢。
而且,连她背上那神秘的灼伤,也不知不觉不再疼痛了。
寒意继续悄悄地蔓延扩散,也不晓得转了多少圈,耳边忽而响起老头沙哑的嗓音︰「停。」
嗅不着那标志性的酒气,杨清清眼睛都懒得张开,只当把风声当作老头的话了。
「够了。」
这次,声音听上有点着急,但她只道幻听为何变这么真实。
「小娃!」
一声吼叫伴随号啕一般的狂风袭至,捲在风中的几颗小石子敲在她身上,竟恰好掐准她一圈调息刚末,一腔新气未催的关键时刻。
「噗噗」几声,连中数穴,大脉已封,气不能转。
杨清清恼怒地瞪眼,瞧不着老头那瘦削的身影,却见四周几米内的景物都裹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你在哪?」她错愕问。
「早要妳住手了。」老头略带忿然的声音飘进她耳里,「明明早已是寒意刺骨,为何不懂停下来?」
空无一人的屋上,却清楚回盪着老头细细的话语,说起来还真有点吓人。
杨清清当然早已冷得不行,山中微风刮在她身上更是犹如凌迟一样,但她却只当是这调息法的副作用,忍一忍便过去了,自然未加理会。
「小娃妳记着,不是任何事情妳能忍耐就过得去的。」又飘来老头的喝斥,「物极必反,得在适当的时候停下休息,才能走更远。」
的确,正因为杨清清那种专注力和意志力都很强的人,为了达到目标还不怕吃苦,所以大学生涯才会整天泡在实验室里废寝忘餐,把自己弄成半病不病的亚健康。
被一个才认识两天的老头一语道破,她抿着嘴低下头。
其实,杨清清这种不断让真力流转的做法,也是一种修练方式。每当真气通过经脉,就会产生冲击,令经脉扩张。就像在橡胶水管中反复注水一样,不断的张弛一直在挑战经脉的极限。要是用得其所,劳逸结合,适时让损耗的经脉回复过来,自然能开拓出新上限。但若是不晓得适可而止,让经脉虚耗过度,可能会伤及根本,一生无法运气,也就与废去一身功夫无异。
老头见识到小娃对自己的狠劲,自然不敢告诉她这回事。他怕她在经脉完全恢复前还会乱来,便道︰「妳的气穴俺就先封了!先让……」
「清儿?」房间里传来梅若言轻柔的声线。
杨清清闻言一悸,没作多想,马上慌张的纵身自屋上一跃而下。
要是让梅若言发现她自己一人在屋簷上,就真不是一两句「不记得」能忽悠过去的了。
落下六七米也不过是两三秒的时间,风压和失重却叫她感受到长达几世纪的胆战心惊。
就在她双目一闭,暗忖祸不单行,祈求着这高度该不会跌断手脚之际,突然一道柔和凉风温柔包裹着她的身子,把她推开了好几米,缓解了她的下坠之势,叫她最后只是静静地跌坐地上。
劫后馀生,杨清清目光投向这阵怪风吹来的方向,不禁暗暗失笑。
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不知道,要是让江湖上任何一人听到她对老头的评语,相信他们都会吓得下巴掉地上。
「清儿?」
一道优雅的淡紫身影映入眼帘。
「为何跑这里来了?」
杨清清抬头一看,今夜又是一弯澄明的月色。
「睡不着,出来看月亮罢了。」
梅若言搭上她的肩膀,只觉她身子凉得异常,一把拉起她的手,更是如冰块一般。
「清儿妳在外头多久了?」梅若言把手放在她的头上,随即惊呼,「怎会如此冰冷?还有哪里不适么?」
杨清清本来也没自觉,但被梅若言温热的双手一触碰,才发现自己跟她的体温竟已差了这么多。
难怪老头要强行阻止自己,想来自己的脸色一定也很难看。
突然感到额上更是滚烫,杨清清没作多想,下意识把头一后仰,远离那份烫手的灼热。
梅若言本想赶紧让杨清清恢复体温,才催动真气令自己更温暖一些,不想杨清清却毫不领情。瞧着梅若言愕然又有点受伤的样子,杨清清忙道︰「我…泰冷……若言姐妳的手泰烫……我会去乌…捂上几层被子…睡一…交就好。」
她说得急忙,脑子一卡,说起话来就更是不利索,还好梅若言理解能力向来不错,大概听得明白。
后者反复问了几遍,确认她真的没有别的不适,才连忙赶她回房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