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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神武罗

又行了数日,两人终于出了騩山。

到得山脚下,樵夫蹲下身子,不舍的扶着苍源肩头,“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前面再走几十里就到宜苏山地界了。那山上据说有鬼怪,往来之人都是从山下的官道绕行的,你千万不要爬那座山,只沿着这条路走,过了王城,就能到和山地界了。”说着他又拿了一个大包袱交给苍源:“这里是那蚳猪的肉,我切了些你拿在身上,还有些银两你也带着,不过你一个小孩儿一人赶路,可要小心躲着那些大人,不要让人看到那些银两。”樵夫又伸手在背后掏出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说道:“这个也拿着防身吧。”

苍源与那樵夫同行数日,已然生出了感情,此时分别却是很有些不舍,他接过樵夫递给他的东西时眼里已经噙着泪花。“叔叔,等我救出妹妹一定回来报答您。”

樵夫笑道:“傻孩子,哭什么,你以后路过騩山,别忘了到西山山寨看看你这打柴的叔叔,我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别过,苍源沿着官道继续东行。

又走了一日的路程,到了中午十分,天气忽然变得异常炎热。苍源觉得口渴得很,正好看见前边有一个草棚。草棚里有几张桌子,有几个人正坐在里边喝水聊天,草棚外的阴凉处还栓着些骡马。

苍源走了过去,那里原来是一处茶棚,掌柜的看到一个小孩儿独自前来,便乐呵呵的迎过去,道:“这位小哥是要给家里人打水啊还是自己口渴了,我这儿有清凉的山泉,不要钱,给你打一碗吧。”

苍源撅了撅嘴,摆手道:“不要,诺,就他们喝的那个,给我来一碗,要最大的碗。”

掌柜的一笑,回头向棚内大喊道:“干沫儿红茶,浓浓的来一大碗呦。”

苍源找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学着周围大人的样子,捡了桌子上的蒲扇扇了起来。周围的人都是些脚夫和农户,谁也没有在意这个孩子,大家还是有说有笑的边喝茶,边聊天。

一个浑身黝黑的大汉大声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前一阵子有人可是在咱们宜苏山山看到了神仙。”

另一个瘦小干枯的人道:“我只听说过咱们宜苏山上多鬼怪,可还从来没听说过有神仙的。”

黑大汉吼道:“你是不信我喽?我又不是平白瞎说,听说城里李员外的姑娘被山中的匪徒劫去,就是被山上的神仙救了下来。”

瘦小之人道:“人家黄花大闺女给土匪劫了,虽然后来听说给赎回来了,可也好说不好听,你说那土匪都那么老实?”瘦小之人猥亵的笑了笑,又接着道;“换作你是当爹的,不也得编点儿好听的故事圆圆场,免得被人背地里笑话。”

旁边一个老者道:“猴子,你这话就不对了,哪座山上没有山神土地。李员外的姑娘是不是神仙救得我不敢说,但这宜苏山上有山神爷倒是真的,我姥爷的姥爷就亲眼见过的。”

叫猴子的瘦子不屑道:“您都这一把年纪了,还老拿姥爷的姥爷说事儿,我看那山神爷即使有可也不一定活得到现在呢。”几个人越说越来劲,后来竟似要吵起来,掌柜的忙上前去圆场,这才没闹起来。

一旁苍源听到那些人说这宜苏山上竟然有神仙,心下一下子就活了。“老爷爷说和山有神仙,可不一定真的有,即使有也不一定会收我做徒弟,这宜苏山上既然也有神仙,我干嘛不上这山上找找试试,万一这里的神仙好说话,收了我做徒弟,那我不就能更快变成神仙,更快救出妹妹了。”苍源想着,心里几乎乐开了花。一会儿,他的茶到了,苍源学着别人的样子喝了一口。一口没喝完他马上又吐了出来,这哪里是人喝的东西,又苦又涩,又烫嘴,简直比荷塘里的泥巴还难下咽。他也不知道要找掌柜的结账,扔了一些银两就走了。

掌柜的忙完,忽然发现那个小孩儿也没打招呼就不见了,走近一看,苍源在桌子上扔了一锭银子,足足够几年的茶钱。心道这小哥莫不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少爷。

苍源出了茶摊,便决定不再走官道,而是翻越宜苏大山。这宜苏山比騩山还要高峻,山腰就已经末入云层,无云时但见山顶有皑皑白雪。

苍源也不认得路,随便找了一处地势平坦的山坡向上爬了上去。

这宜苏山不同于騩山,山上长满了荆棘灌木,密密匝匝的简直没有能下脚的地方。没走几里路,苍源就被荆棘上的小刺扎满了全身,衣服被撕破,身上被划出了许多的血痕。这样艰难的走了半日,他终于找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此时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看起来活像一个小乞丐。

晚上,苍源找了一处林中的空地,拢起了一小堆篝火。走了一天,距离山腰还有很远的距离。

夜晚,山里已有了凉意。苍源一边烤火,一边吃着烤肉,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找到这山里的神仙。

村里老人们说,凡是山里的神仙都喜欢住在最高的山顶,而海里的神仙则喜欢住在最深的海底,总之,神仙就是喜欢待在别人不愿意去的地方,可能神仙都喜欢清静,不愿意被凡人打扰。苍源想,既然这样,那这宜苏山的神仙想必也住在这大山的山顶了。

苍源趁着夜色抬头看了看那黝黑的大山。此时月光皎洁,可他连山腰都看不清,那山顶就更不必说了。苍源又想,那山顶一定就在天上,那里一定还有神仙居住的宫殿。

此时他心神越是向往,就越感到困倦,可山风凄凉,虽然生了篝火,但还是冷得无法入睡。

苍源四下查看,想找个避风的地方,忽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棵巨大的松树,那树的树干几个人都无法合抱,树干的低处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树洞,足足比一个大人还宽。苍源觉得这个树洞不错,自己今晚正好可以藏在里边睡一觉。于是他将篝火移到树洞旁,自己则爬上树干,头上脚下的钻了进去。

苍源的双脚探进树洞,小心的向那洞里滑入。忽然,他感到脚下软绵绵的,像踩到了什么东西。那软绵绵的东西好像也感到有东西踩到了自己,剧烈的动了起来。苍源大半个身子刚进到洞里,此时想出来,却因为脚下无法施力,没有办法向外移动。他不知道脚下踩到了什么,但那东西大力的蠕动,让他心里怕极了。

苍源越是害怕就越是胡乱的捣弄双脚,那脚下的东西被踩得急了,一下子从苍源脚底滑了出来。苍源只觉得一条冰凉的东西顺着自己的双脚攀上双腿,又向上缠绕到了肚子上。然后竟然钻到了他的衣服里。那冰凉的东西沿着苍源的身子继续上窜,竟从他的脖子下钻了出来。此时,苍源闻道一股很大的腥味儿,低头一看,那竟然是一条大蛇。那大蛇一双红色的小眼睛正盯着自己,蛇头不停的吐着一条很长的蛇信子。苍源吓得大叫,手脚并用,想要从那洞里钻出来,可非但没有钻出来,还在那蛇的身子上重重的踹了几脚,抓了几下。

那大蛇原本睡得好好的,却被人硬生生的钻进了被窝,还遭到了一顿拳打脚踢,一时竟有些懵了。等它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竟然和一个小乞丐搂抱在一起,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猛地张开大口,两颗滴着毒液的毒牙狠狠的向着苍源脖颈咬去。

苍源身子卡在树洞里,眼看那蛇咬来却没处闪躲,情急之中一脚重重的踩在蛇身上。那蛇吃痛,向后一缩,没有咬到。苍源一看有效就又想多踹几脚,谁知那蛇游走,竟将苍源死死的缠住了。这次苍源手脚动弹不得,活像一串被串起来等着被人入口的烤肉。那大蛇也不着急,它被苍源折腾了半天,心里正想要报复一下,此时就在苍源面前吐着信子,一对毒牙在苍源脸颊附近滑动,却并不咬下。苍源吓得紧闭着眼睛和嘴巴,生怕那蛇牙上的毒液滴进自己眼睛和嘴里。此时他身子被大蛇死死困住,动也不能动,两只手也反背在背后,活像被绑住了一样。不过他手腕都被大蛇挤压的时候手指处却突然感到一阵凉意,那不是大蛇身体的凉,那是樵夫送给自己的匕首。匕首被他反插在身后腰间,此时大蛇缠住了小臂,双手却正好能碰到那只匕首。

苍源反手拔出了匕首,他看不到树洞里情形,索性把那匕首刃尖朝外撑起。此时大蛇正在缠绕苍源,蛇身一下子就戳到了那匕首上。那大蛇只感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扎进了自己肚子。惊慌间向外就跑,结果反被那匕首划出了长长一道口子,伤口处血肉外翻,险些连肠子内脏都掉了出来,那蛇忍着剧痛,一溜烟的钻进树丛,逃了。

苍源费了好大劲儿才从树洞里钻出来,他心下害怕,也不敢再往那树洞里钻。于是移了篝火,远远的找了一处宽阔的地方,也不敢睡,只是坐着休息。

熬了一个晚上,天终于亮了,阳光从山腰间射出,犹如万把利剑。苍源迎着那光,继续向山腰挺进。又行了数日,终于到了山腰。此时已然深入云层,四周看去,都是浓雾,看不到太远。

苍源原本以为这云层会如棉花般,柔软的聚成一个个大团,但身在其中,发现却原来只有些雾水,而且糟糕的是在浓雾里,根本没法辨别方向。但苍源毕竟聪慧,既然看不到方向。他就索性只往上爬,沿着高坡上行,那方向也就对了。

苍源又走了半日,忽然听到云雾间传来似有人窃窃低语的声音。他停下脚步仔细去听,那声音竟又变成虎啸,由远及近,直到震得人耳朵发疼,然后慢慢变弱,又变成了如低语的人声。

苍源只觉得怪异,倒不太害怕,他从小独自再山里玩耍,鸟叫虫鸣也听得多了。可不知为何,他只觉得那声音好像在召唤自己,似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自己的心神朝那声音寻去。

那声音就在浓雾深处,苍源看不不太清,待到慢慢走近,忽然看到隐约间像是有一张漂亮的女人的脸。

“你是神仙吗?”苍源稚声问道。

那面孔忽地又向后隐入雾中,随之又发出如人声般窸窸窣窣地声音。苍源好奇间又凑了过去,仍旧大声问道:“你说话呀,你到底是不是神仙?”

那声音并不作答,只是低语。

苍源紧走两步冲入云霄,只见眼前一张清秀地无法形容的少女脸庞,此时正抬头凝实着自己,她双唇颤动,不停的发出奇怪的声音。苍源正要上前问她神仙所在,忽然,他看到那美丽少女自脖子以下,竟然长着老虎的身子。此时那少女突然停止人语,大口张开,两唇直裂到耳根,随即又发出一声震耳的虎啸。紧接着,那人头虎身之物凌空跃起,向苍源飞扑而来。

苍源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好在他身子灵活,就地一个翻滚,堪堪避开一对虎爪。那怪物接着几个扑越,苍源只得就地打滚,真的是险象环生。

怪物数击没有得手,变得越发狂躁,裂开狰狞大嘴,连续发出虎啸之声。

苍源借那个怪物发狂大叫的当儿,翻身而起,从背后掏出匕首抵在身前。怪物盯着匕首,突然翻转身体,那身体竟绕着脑袋足足转了好几圈,而那脑袋却纹丝不动,始终恶毒的盯着苍源。苍源看那怪物诡异,着实也被吓得不轻。忽然,那怪物又身体不动,脑袋却极速的旋转起来,诡异的动作加上那少女容颜真真能把活人吓死。

就在苍源心里害怕,手脚颤抖之时,那怪物忽的又扑了过来。苍源也不敢看它,只是在身前胡乱挥动匕首。

怪物一只虎掌拍来,一下子将苍源的匕首打飞了出去。苍源没了匕首,只得连连后退。可他一个孩子怎比得过猛虎身躯的怪物,没几下,他就被怪物扑到在地。

苍源心道:“这下完了,我还没打倒妖怪,救出妹妹,自己倒先被妖怪吃了。”

就在他极度绝望之际,他忽然看到四周雾气极速翻滚起来,竟然隐隐产生七彩之色,那雾气慢慢汇聚,竟在半空形成了一个七彩的漩涡。紧接着,一个声音从那漩涡深处传来,那声音并不大,但却好似充满了无上的威严,仿佛天地间一切都要服从它一般:“孽畜,还不住手?”随着那声音响起,压在苍源身上的那人首虎身的怪物竟然发出一声惨叫,向后跃起。那七彩漩涡旋转之间,一只大鸟忽然从哪漩涡之中飞出。那大鸟竟然也长着一颗人头,一张人脸,只不过那是一张威严的老者的脸,而非少女。

怪鸟飞出漩涡,凌空停在那里。此时人首虎身的怪物蜷缩成一团,早就吓得动弹不得。大鸟看向怪物,厉声道:“大胆马腹,我念你修行不易,准你留在我的山中,你不潜心修炼,却又出来害人,难道要逼我收了你的元丹不成。”

那叫做马腹的怪物只吓得瑟瑟发抖,嘴里窸窸窣窣的不知说些什么。

大鸟道:“罢了,虽然你曾多生罪孽,但念你在我山中也是初犯,这次就饶了你,倘若再有下次,即使你逃出这宜苏山,我也定叫你丹碎,魂灭。”

那怪物连忙将前腿跪拜在地,脸上则显出一副娇媚怜人模样,要不是曾看到它的凶相,还真以为那就是个楚楚少女。

大鸟不屑看它,喝到:“还不快滚。”

那叫马腹怪物一听,如得了大赦,一转身,嗖的一下就隐没在浓雾里不见了。

“神仙,你是神仙,你能收我做徒弟吗?”苍源盯着那大鸟,激动的问道。

那大鸟转过头来,看了看跪拜在地上的苍源,道:“我不收徒弟。”

苍源急道:“求求你了,收我做徒弟吧。”

“我说了我不收徒弟。”

“那你怎么样才肯收我呢?”苍源也不死心,又问道。

那大鸟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麻烦,我都说了不收,就是不收。”

“可是你不收我做徒弟我妹妹就会被妖怪吃掉了呀。”苍源道。

“我不收你做徒弟和你妹妹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收我做徒弟,我就成不了神仙,我成不了神仙,就没办法救我的妹妹,那样的话,那个妖怪就会吃了我的妹妹。”苍源道。

那大鸟被苍源说得有些糊涂,它想了想,道:“我脑子不好,你不要拿话绕我,又不是我要吃你的妹妹,我干嘛非要收你做徒弟?你要拜师,那天下那么多名山大川,那么多宗门教派,神仙大圣,你干嘛非要缠着我?”

苍源心下委屈,撅着小嘴儿道:“可是,可是我找了好久,才碰到你这个神仙。神仙很难找的。你要是不肯收我作徒弟,我怕以后就找不到神仙了。”

“和着你是个神仙就行啊,倒是不挑。那我问你,你说找了好久,有多久?”

苍源数了数手指道:“起码有几十天了。”

那大鸟听了哈哈大笑:“可笑,几十天。有人为求仙法穷极一生而不得入门,我修炼百年才化了金丹。你一个小孩儿,才吃了这么一点点苦就妄图修得仙法,简直可笑。你以为神仙都是那么好当的?我看你也是个急于求成,吃不得苦的人,也就别妄图成仙了。这山上凶险,你一个小孩儿还是速速下山,免得再遇祸端。”

苍源听道神仙赶他走,哭道:“大鸟爷爷,求求你了,你就收我做徒弟吧,我妹妹给妖怪抓去了,我要救她。”

大鸟冷声道:“我不知你妹妹被什么妖怪抓了,但你要知道,得道成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纵使你有天大的造化,修炼到我这般境界至少也得百年。”

苍源大哭道:“一百年,那我妹妹都成了老太婆了。呜呜。”

大鸟道:“总之修仙不易,你好自为之。”说完,竟似要走。

苍源赶紧抹了把眼泪,连滚带爬的上前,“你不肯收我做徒弟也行,那你能告诉我这山里的山神在哪儿吗?我找他去问问。”

那大鸟哈哈大笑,随后腾身跃起。周围七彩雾气转动,他又飞入了那雾气之中,不见了。雾气慢慢消散,只听得空中有声音回荡:“我就是此山山真武罗,我不会收你为徒,你这就下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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