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下的神江畔,充斥着勃勃生机,即便是九月,那粼粼波光也透露着清晨的朝气。
孙裂一个纵身窜出水面,此刻恢复了炼气境,感官敏锐无比,周围的一切景象气味都感受的无比清晰,就连江水的咸腥味都让孙裂心旷神怡。修道本就是如此,以身入道,感官清晰才可以感受体悟到更多。
孙裂心情大好,此刻旁若无人地脱掉全身衣物,露出微硕身躯,将手里衣物随意扭了几把水,便重新穿在身上,盘膝而坐,全身热气蒸腾,不一会儿身上的衣物便全干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孙裂脚步如飞,赶回酒馆帮忙。一路毫不停歇,全力提纵,释放着这段时间的郁气……
“早啊~!胡哥!”大步迈入厨房的孙裂看到了尽职尽责的胡哥已经忙碌起来,食材精挑细选,佐料准备齐全。
熟悉的声音传来,胡哥忙转头望去,只见满面微笑的二狗快步走来,神采奕奕。胡哥心底纳闷儿,这小子有什么喜事吗?
“二狗你捡到钱了吗?大早上这么兴奋,碟子放过来啦,臭小子。”见孙裂心情不错,胡哥揶揄到。
“来了来了来了!”孙裂脚不沾地,用上功夫,身形晃动中,鬼魅般离开胡哥,眨眼间回来时,手里已经端了一摞盘子。
响动中胡哥回头,已见端着盘子的孙裂立在一旁,心下诧异,忙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没睡醒。
“二狗你……”不得了啊,胡哥再次确认了不是自己没睡醒之后,惊讶万分,这就是寻常人吹嘘的修炼之人吧。看着孙裂有意卖弄的嬉笑模样,胡哥心底自顾自寻思着,看走眼了啊,看走眼了……没想到这二狗是个练家子。
“嘿~想什么呢胡哥,接着啊。”见胡哥惊讶中愣了神,孙裂唤着胡哥名字将碟子递过去。下意识地接过盘子,胡哥突然看开般笑到。
“你小子!嘿嘿~准备什么时候走啊?”
孙裂诧异,胡哥怎么知道他要走?寻思了一会儿也就明白了。以胡哥年纪,阅览丰富,孙裂落魄而来,如今突显神通,想来是遇到了变故,沦落至此,如今看自己神采飞扬,自是看破了迷惘。这间酒馆岂能留的下他,能猜到他要离开也是正常的。
孙裂讪讪挠头,“嘿嘿~晚上再说,晚上再说。”说罢便自顾自去打下手了。忙碌的后厨,此刻在孙裂眼中到是变了味道,之前他是彻底融入到其中,而如今,这一切都成了一种体验。不便的是,他依旧乐在其中。
傍晚,知道孙裂有事情要说的胡哥特意留了下来,丁文陈明和一众伙计也都全在,难得大家又一次聚集在一起,想到自己要走,孙裂还有些不好意思,只觉的自己将这里当成了一处养伤之地,伤好了,便要离开,颇有些无情味道。但路还是要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相遇是缘分,曲终人散,那是天意。
几循酒过后,众人详谈甚欢,都有些飘飘然了,孙裂见时机到了,便端着酒碗站了起来。
“感谢诸位这段时间照顾,此前小子隐瞒姓名留在这里,落魄时,欺瞒之罪,还望诸位海涵,小子在这里给诸位陪个不是。”郑重说罢,孙裂举杯四顾,一饮而尽。
见二狗难得地正经起来,大家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孙裂继续说到。
“小子本名孙裂,是个修炼之人,因此前突遭变故,心灰意冷方才酗酒度日,如今心结已解,境界恢复,小子打算再过些时日带境界完全稳固,便要离开神江去历练了。”
一番话给予的一众人颇多震撼,他们眼中的修真者基本就是指青云山了,而青云山前段时间掌门暴毙,想着孙裂到来时间,几人猜测说不定有什么关系,都是明白人,即便想到也未多说什么。
听完孙裂一番话,本就不苟言笑的丁文,眼中精芒顿闪过,果然,这二狗,不,孙裂!不是寻常人啊,那么也许我的事,他若愿意便可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异常的丁文,并没有逃过孙裂的眼睛,只见丁文眼神从期待之色再到些许恨意,瞬间转变,还以为她是不满意自己欺骗于她,也未多想。
众人震撼中,丁文率先反应过来,神色如常道。
“早知你小子不是寻常人,没想到竟真是个修真者,既是修真者那倒也没有必要强留你,姐姐在这里祝你道运恒通。”说罢,丁文举杯敬向孙裂,孙裂亦是举杯回敬。
明白事情原由的一众人,听丁文所言,也都不再多问,纷纷举杯痛饮,这泼皮的“二狗”就要离开了,孙裂这段时间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但终究是相识一场,如今到是聚一场少一场,只能珍惜眼下了。
孙裂事了,大家又东拉西扯起来,席间好不热闹,深夜大家方才酒足饭饱地散去。
提着酒坛,微醺孙裂返回自己房间,推门而入,点起油灯,氤氲的灯光亮起时,孙裂吓了一跳!只见一道人影坐在靠墙座椅上面,面色凝重地望着他。
孙裂晃晃头,仔细看了看,竟然是丁文!这大半夜的喝完酒不回去休息,来我房间干什么?
“哈~吓我一跳,丁姐姐深夜来我房间做什么,难不成,是什么牛要吃嫩草?”借着酒劲儿,孙裂明知丁文有事要谈,却故意揶揄她。
“嘁~美得你,你丁姐我还没有这么没品,过来坐吧,有事情找你帮忙。”被孙裂闹的矜持不住,丁文不禁一笑,随即便正色招呼孙裂坐下。
“姐姐知道你是修真者,想找你替我去借点东西。”
“借什么东西?”孙裂疑惑起来。
“一条臂膀。”丁文平静说出,却如惊雷般将孙裂炸醒。
良久,孙裂方才镇定下来,“为什么?“
“自是有仇怨。”丁文看着地面,依旧平静如水。
“能说说吗?”孙裂不看丁文,找了个舒服姿势瘫坐在椅子上,盯着屋顶说到。
丁文叹着气闭上眼睛回忆到,“陈年旧账了……”
接下来,丁文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丁文年轻时候的故事。
年轻时候,丁文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貌美如花,故事里总是天妒红颜,喜欢的人是个有抱负的穷酸书生,而父母总是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许配的人,名叫赵搏,丁文并不认识,只知道他家里颇为富裕,拗不过父母相逼,便和那被丁文称作颜郎的书生私奔了。
听到风声的赵搏,年轻气盛地以为自己被小觑了,带着家中护院连夜追赶而至,团团围住之后,没成想这书生到是颇有骨气,并不求饶,似是这书生话语所逆而丢了自己面子,赵搏持剑便捅了书生一个透心凉,随后便欲将尚有些陌生的丁文带走。
悲痛欲绝的丁文抱着书生早已冰冷的身子痛哭,拒绝回去,若赵搏再次相逼,她便自尽在此。赵搏失落间便返回家中,此后婚事只字不提。
后来丁文几次欲暗杀赵搏,奈何本就女子之身,每每总不能得手,而奇怪的是,每次赵搏也放任其离开。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如今赵搏也有了家室,诚信经商,在神江一片也颇有名气。但丁文并没有忘记过去,他依旧记得这赵搏亲手杀了自己情郎。
“那为什么不取他性命,而是断他臂膀。”听完丁文一番话,孙裂反问。
“哎……我们都老了,曾经也是因为年轻,不论是因为什么,大家都犯过错,只是我不能忘记的是,颜郎死了。如今赵搏也有了家室,是三个孩子父亲,一个妇人的丈夫,我不能夺他性命,但也要给颜郎一个交代。”丁文说罢,眼中早已泪幕连连。
孙裂此刻才知道,为什么一介女流的丁文要一个人住在城外边郊谋生,终日不见喜色。想来这“城”她已心灰意冷,人世的无奈总是这么折磨人……
知道了赵搏是个寻常人,又问了赵搏家在何处,孙裂便起身欲走,依他现在脚程,天亮前就能赶回来。
“不要伤了他的家人!”孙裂即将迈出门槛,丁文叮嘱到。
“……知道了”孙裂完全能体会到丁文那种己不所欲,勿施于人的心念,失去过,才不想去横夺。
……
深夜,赵家院落翻入一道人影,问了赵搏所在便将一仆人击晕,人影闪进赵搏房间,掏出火折点亮了油灯。
熟睡的赵搏感受到光亮,慢慢慢慢睁开眼睛,只见灯光亮起,一个穿着朴素的人坐在桌边,蒙着面看着他,赵搏大惊之下晃醒夫人。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起来,人影闪动,带赵搏反应过来,一把古朴断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那妇人知这来人不是普通人,也惊的说不出话来,靠着赵搏瑟瑟发抖。
“你可是赵搏?”
“正是,你是何人?”赵搏无路可逃,倒也镇定下来。
来人不答,反问到:“可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不曾!”赵搏自诩这些年来,诚信经商,偶尔接济穷人,算得上是乐善好施了,底气十足。
来人沉默片刻,“可还记得丁文?”
赵搏一颤,仿佛陷入了回忆,良久方才说到。
“做过,杀了一个人,该来的终究来了……”赵搏满是愧疚神色,眼中有些决绝之色,无奈间笑着望向身旁夫人。
“老爷!呜呜……”那夫人见如此情景,仿佛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呜咽起来。
来人并未动手,继续问到,“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不将向你复仇的丁文杀掉。”
赵搏看着夫人良久方才说出内情,“那时年轻气盛,丁文竟为了一个穷酸书生私奔,虽然当时和丁文并未见过几次面,但我气不过,杀了王颜,也并无悔过之心。可当她宁死也不跟我回去,以死相逼之时,我发现是我错了,错的如此离谱,再她屡次欲向我复仇之时,竟也下不去手去杀她,我发现我爱上了她,爱上了一个我再也不能得到的女子。”说到这里,人已中年的赵搏,泪流满脸。
“放过他们吧,他们和往事毫无干系。”赵搏哀求来人。
“我来是为了你,与他人无关。”来人平静说到。
似是放心下来,赵搏愧疚地望着夫人,“夫人,以后,苦了你了……”随即决绝地闭上眼睛说到“动手吧!”
“老爷!求求你放过老爷吧,他知道错了,呜呜呜……”那妇人抓着来人断刀哭求。
来人并不理会,蒙着面看不到表情,只见他微微一抖便抽出断刀,手起刀落,赵搏的右臂便断落在地.
“丁文要我转告阁下,他要给王颜一个交代,自此便两清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来人望着捂着断臂处痛苦地咬牙坚持着的赵搏说到。
“告,告诉丁文,我~我知道错了……”说罢,赵搏痛的昏死不过去。
不理那妇人的呼喊声,来人纵身离去……
天亮前,孙裂赶回酒馆,看着丁文房间的灯还亮着,便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果然丁文还没睡,孙裂也不进去,
“办妥了。”孙裂站在门外说到。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良久才听到丁文说,“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明日歇业一天。”
“那我回去了。”道了一声孙裂便返回房间,突然想起赵搏的话,停下脚步背身说到。
“哦,赵搏让我告诉你,他知道错了……”说罢孙裂便离开了。
身后的房间传来呜咽声,即便尽力遮掩,孙裂也听到了痛彻心扉的哭声。因为一个错误,很多人,都错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