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丁文祭奠过王颜之后,归来的丁文整日没精打采,孙裂和一众伙计都不好说什么,毕竟,伤心这种事情,是越提越伤心的。
每日酒馆开门,丁文总爱托着腮,坐在柜台前,呆呆地看着进出食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账目都懒得去计较,仿佛盈亏与否,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众伙计看在眼里,也是无奈,只得多多留心,帮丁文分担些酒馆事情。
孙裂每日除了忙碌在后厨外,依旧坚持清晨的演练,夜间的打坐修行,他在等,等炼气境界完全稳固下来,等丁文反应过来,再次看到眼下的生活。毕竟相识一场,虽帮丁文断了赵搏一臂,也算还清了人情,但他总希望不带遗憾地离开……
几日下来,大家都习惯了丁文的没精打采,而丁文也爱上了每日傍晚的饭桌,总是多饮几杯,借着醉意,浑浑噩噩地睡去……
直到过了半月有余地那次晚饭,事情有了转机。
几杯酒下去,丁文情难自已,开始回忆他和王颜的故事……
“那时候啊,颜郎满腹经纶,胸怀天下,本欲去考功名的,谁知道路径神江城的时候遇见了我,听他说啊,自他遇见我之后,我便是他的天。”丁文说到这里,眼中满是柔情,仿佛回到了那个春华年代。
“他决定放弃自己的路,要与我同行,那时候他只带了些盘缠,便到我家找我父亲提亲,我父亲当然不会同意,嫌弃他只是个穷酸秀才,因此我还和父亲闹翻了。后来颜郎也并没有放弃,便留在了神江城,因颜郎除了秀才身份外,家境并不富裕的他还做的一手好菜,故此便找了家饭馆做菜维持生计,而我每每趁家里不留意便偷跑出去和他私,那是最快乐的日子。”丁文仿佛陷入了回忆,甜蜜的回忆。
“后来父亲知道我常常私会颜郎之后,便托人做媒将我许配给了家境殷实的赵搏,我和颜郎方才准备私奔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开个小饭馆过日子。可谁知,赵搏竟如此执着……”突然失落的丁文缓缓举起酒碗,喝了个干净……
一时间饭桌安静下来,都沉浸在这无奈现实中,谁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连安慰都显得多余。
孙裂也是大有感触,发生的不幸谁都无法避免,可人总要向前看。眼下他觉得该有人来打破沉寂,但无人出声,四下看了看,他留意到了这酒馆房间里的一切,很多鄙陋的地方被丁文别出心裁地摆上了些花花草草,她还是喜欢这间酒馆的……
一刹那,孙裂突然明白了丁文一个人坚守这家酒馆的原因,押了一口酒缓缓说到。
“丁姐,这酒馆的一切,不正是你和王颜的梦想地吗?”听孙裂这么一说,丁文望了过来,一句话似是说到了自己
心里。
“可颜郎,已经不在了……”丁文撇过头,空洞地望着前方说着。
孙裂也是突然一阵悲痛。
寒霜添茅草,屋暖良不归。
风起寒巢筑,怎奈雁南飞。
良人逝,房屋终究只是房屋,不是家……
心有所想,孙裂出神良久才回过神来,满含深意地问到。
“这么多年,你可曾忘记过他?”
“……何曾忘记过……”丁文仰头叹了口气出神说到。
孙裂仿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眼神中闪过一丝暖意
“既是一直在你心里,又何来已经不在之说?”孙裂语气坚定地说出。
丁文心头一震,似大梦初醒,身体支撑在饭桌上,双手掩面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
是啊……就算颜郎人走了,可他一直就住在自己心里,陪着自己,二十年了,自己恨也好,念也好,他都没有离开过自己。即便有一天,自己老的已经记不起他的模样,但颜郎给予自己的那份温暖,那份炙热会一直伴随自己,直到自己死去……
丁文曾被仇恨填满的心房,在此刻重新被爱占据,枯死的心,再次跳动起来……
一桌子人都放下心来。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
翌日清晨,早就在院子里演练的孙裂意外地看到了早早起来的丁文。孙裂望过去,丁文目光祥和温暖,穿着一件老旧款式的白色长衫,看着有些像是男子穿的,但本就干练的丁文穿起来却毫无违和感,反而衬托的她英姿勃发。
“早啊。”丁文声线平和,似是心情不错,见到院子中的孙裂望着自己白衫,打了声招呼便走到孙裂跟前。
“呵呵~见笑了,这件白衫我藏了二十年,今天终于有勇气穿出来了。”说着丁文低头打量着身上白衫,嘴角上扬,显得颇为满意。
“王颜的?”孙裂仿佛猜到了,试着问到。
“恩,还不错吧。”丁文点点头应到。
孙裂彻底放下心来,“不错,丁姐穿起来多了一份英姿洒脱,很适合你。”孙裂打心底觉得自信爽朗的丁文很有魅力。
“呵呵~还是狗子嘴甜,姐姐晚上让胡哥给你来顿丰盛的,咱们大家好好乐一乐。”丁文心情大好。原来她笑起来也是如此迷人,想必年轻时候,也是个敢作敢为的俏佳人,孙裂突然明白王颜当初的执着了……
抛开这些,孙裂突然夸张地抹抹嘴唇,表现的期待不已。他对美食不置可否,但他享受这一人愿意付出,一人乐得接受的感觉。
丁文看着狗子模样觉得好笑,深吸一口气,看着天空、四周伸了伸懒腰,仿佛觉得自己今天才看清楚这一切,而一切又显的平凡而又美好。这是当然的,因为这里就是他和王颜的梦。
“话说回来,狗子你准备何时走?”丁文放下了自己,才想起来孙裂的事情,就算知道狗子本名叫孙裂,她也依旧管孙裂叫狗子,她觉得很亲切。而狗子一定会走的,这里,是狗子的天地,不是孙裂的。
“哈~丁姐你要赶我走喽!我这么努力的洗盘子,你居然赶我走!哼!难受。”孙裂装模作样地撇过头,怪声怪气地说到。
丁文被逗乐了,一把提起狗子耳朵,“跟姐姐我装蒜是不是?恩?让你装。”孙裂痛的龇牙咧嘴。
“饶命啊英雄!饶命!”一阵“诚恳”地求饶声中,丁文才满意地松了手,“说吧,怎么打算的。”
孙裂揉着耳朵,恢复了郑重表情,“明日便出发吧,本来这几日境界也稳固了,但见丁姐你之前模样,还是放心不下。我们虽萍水相逢,但丁姐心意还是好的,我能感受到。如今丁姐你到也看开了,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一番话说的诚恳无比,丁文也是如释重负地郑重点头,“也是多亏了你,点醒了姐姐,你来这酒馆一遭,莫说姐姐收留了你,到是姐姐该感谢你才对。”
“哪里哪里,那时候心如死灰,真气全失,落魄时,能得丁姐照顾,乃是我之幸。”孙裂感激地望着丁文。
丁文微笑着拍了拍孙裂肩膀,“好了好了,总之你来酒馆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如今你也要走了,感谢的话,我们就不多说了,晚上好好喝一场,当是替你践行了。”
孙裂微笑点头,这样的相聚离别对都大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
最后一次在后厨忙碌,孙裂出奇地勤快,也出奇地嘴碎,仿佛要将以后的话全都说给一众伙计,得知孙裂明天就走,大家都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祝福。
正是萍水相逢起秋波,各奔前程求一活。
傍晚的餐桌出奇的热闹,大家都放下了琐事,畅谈着未来,胡哥说妻子的病就快好了,等春天时候能出门了,就带着一家子去游玩。陈明打算着明年天暖了就去下一站狩猎美食。而丁文打算过段时间,把酒馆装修一下,也顺便唤个名字,一众伙计也在嬉笑中探讨着谁的对象更漂亮……一切都如此畅快自然,
翌日的清晨,众人将孙裂送到酒馆门前,到也真有了一丝挥泪告别的味道,孙裂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时间众人都唏嘘不已。
心底酸楚,孙裂坚定的迈开步子向前走,仿似又想起了离开清甜镇的那个夜晚,独下青云山的那个黎明……思绪纷飞间,孙裂已走了段距离,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大声问到。
“丁姐~!新酒馆招牌叫什么?”
丁文望着即将远去孙裂的呼喊,心生暖意。
“文!颜!居!”丁文双手阔在嘴边做喇叭状,一字一顿地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