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384400000115

第115章 诛杀之令

天空阴沉,轰隆的雷声过后,大雨已至。

焦色的乱石之下,玲珑拢起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任由如流水的雨从上冲刷而下,划过她的头发,她的脸颊,也将全身衣裳打的湿透。

她容色惨白无比,双眼失焦,蓬乱冷逸的面庞,没有一丝生机。

肩甲上的鲜血,混着雨水留下来,她也没有再清理。

好冷,但她却顾不得冷。

大雨,还一直在下。

双目微垂,她茫然的看着地面,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也不知道雨还会下多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直到有人抓着她,轻微的晃动。

过了好久,她失神的眼神,缓缓聚齐,抬眸去看,面前,那是一张很熟悉的脸,温润如玉,清秀绝逸,雨水划过他的下颌,如泉水一样的流下来,更显得俊冷,他也不顾大雨,扶着她肩甲,唇边一张一合,一遍遍的在说些什么。

应该是想唤醒她。

然后,他似乎发现什么不对劲,往旁边瞧了一眼,不远处有一具尸身倒躺,全身发黑,弯曲得不成样子,因下着大雨,那种腥臭味,也早已散去。

他有些不可思议,却也没管太多,又回过头来看她,叫了她好多次,她仍似听不见。

他再次全身上下量着她,她左手缠满了一圈白色的纱布,不知是怎么受了伤,纱布上的血迹被冲得只剩一点印子,而她肩处亦是血迹斑斑,只不过她此刻身着黑衣,不大看得出来。

见她如此狼狈,体无完肤,他面容生冷,千变万化,眼中,更是怒火丛生,似是恨不得把她弄成这样子的人千刀万剐,末久,他强忍住心底的愤意,看她的眼神中,又带有些心疼怜楚,抚着她满是雨水的脸庞。

他又说了什么。

只是,脑海中嗡嗡作响,外界的声音,她丝毫听不见。

空中,又闷声响了一阵雷。

她敏感至极,有些瑟瑟发抖。

而在响雷的瞬间,他竟然几乎是下意识的把她抱过来,捂着她脑袋,把她给护在身下。

原来,他还记得,她怕雷声。

以前,很久以前,他都会像现在这样护着她,那时候靠在他身上,对她来说,是温暖,是依偎,是忍不住的欢喜,而如今,她只觉得好冷,好冷。

脸颊贴在他胸膛寸处,听着他彭乱炙热的心跳,她有些木然,像个呆人一样,任由摆布,然后断断续续的,她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在疯狂又着急的念她的名字。

“解忧,解忧!”

在他胸膛温热处,她强忍着闭了闭眼睛。

他还说:“你别吓我,我这就带你走。”

走?

她又能走到哪里去,她摆脱不掉他,只要她放不下心中对他的仇恨,只要她活着还有一口气,无论哪里,她都去不了。

他说过的,不死不休!

响第二声雷的时候,她的害怕感再度燃燃升起,本能的脖子一缩,更靠近他怀里,手也不由自主得拽紧他湿透能拧出水的衣衫。

可也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她怎么可以,还能与他这样亲近。

她应该是恨他的。

恨到无时无刻想让他死。

以前那一幕幕,仿若就像才发生过一样。

他亲手喂药,不顾她的苦苦哀求,杀了她的孩子,那种浓浓的弥漫在她嘴里的药味,那种骨肉分离之痛,在无数个夜晚里,搅的她辗转难眠,痛不欲生,她忘不掉,此生此世都忘不掉。

也是他,丧心病狂,杀了她心爱之人,千刀万剐之刑,受尽折磨,受尽世人唾骂,留给她的,只有一地血腥的刑场,在那一刻,他毁了她的一切,也抹杀了她对他仅存得一点点念想。

不论过多久,那个场景,那个画面,那种撕心裂肺,几天,几年,哪怕这辈子,只要一想起来,她便是痛到无法呼吸。

她有多恨他,恨他入骨,恨他为什么要这样子对她,为什么。

记忆交混,那种无尽的恨意,在记忆冲入脑海的那一刻,放大了无限倍,恨意怒意痛苦,蔓延过她全身上下,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才能平息她的痛不欲生。

她要杀了他。

睁开眼眸,她眼中的神情,从呆愣木然到双眼通红,从平平静静到怒色连连,再从冷清狠厉到满腔仇恨,促使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做什么,对他下起手来,毫不犹豫。

他发出闷疼一声后,有些惊愕。

但却还是抱得她很紧。

他微微苦笑。

她还是不够狠心,既然想杀他,为何每次都是这样不痛不痒,有时候竟会让他产生错觉,她是舍不得他死的,舍不得的。

她带着嘶声绝望,低沉微吼:“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他……”

透着雨声,她悲呛的话语,传入他耳中。

为什么……因为那人抢走了她的心,因为那人就是确实该死。

可是,你又为什么会爱上别人。

他张了张嘴,可不待他开口说话,刺入他腹处的袖箭,忽的又深入了一寸。

这一次,他疼得有点颤抖,没想过,她狠下手来,也不一定会对他留情,不杀死他,却一定也让他痛上一番。伤口绞痛,他抽吸一声,再也抱不住她,她便趁此从他怀里退出来,用尽力气推开了他,他不稳倒地,弯曲着腰身,抽搐了几下,低首看了眼伤处。

那是一柄巴掌大的袖箭。

那是在长兴山时,她与他还很友好和善,她看书的样子,他仍记得尤似岁月静好,她说她要去救人,其实,他说不上信不信她的话,只是担忧她安危,以防别人对她不利,便给了她这样随身又小巧的袖箭。

可没想,最后她拿来捅他。

她抬起清冷狠厉的眼眸,看尽他眼底,那样痛恨他的神情,是他好久不曾见过的,他突然想狂声大笑。

——她记起来了。

很好,很好。

抚着发痛的腹处,他忽然记起,她曾说过,她不会一刀要他的命,她要让他尝尝生离死别之苦,让他一点一点的,失去他所拥有所在乎的一切,要让他,受尽折磨受尽苦痛而死,就像他冷厉无情的对付那人一样。

他一直在等着。

他想,当她记起的那刻,一定是很痛苦,忘记了这些话,所以才会想着杀他一刀来泄愤。

没关系,她才记起来,捅他很正常。

“主子!”

一声疾呼的声音从乱石入口处传过来。

他扭头去看,慕晴已经寻了过来,清晰的看见了这一幕后,面露不可思议之色,他又转而看向解忧,只见她已经从地上挣扎爬了起来,再没多看他一眼,疯了似的跑了出去。

“解忧!”

他想抓住她,却没有抓住,想追,但腹处又疼得要命,连站起来,都是不稳,只能忍着痛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扶着石壁,身子颤巍。

慕晴人已过来,站在一旁,看了他一眼,也不敢碰他,她不知该如何处理,却也担忧他被捅的这一下,只能想个折中的法子:“主子,属下先带您回别院。”

“别管我,夏天无在这里,只怕会对她不利,你去跟着她,快去!”他咬了牙,吼声说道,心底只恨自己无能,明知夏天无在千方百计找她报仇,还把夏天无放了出去,再抓一次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慕晴正是知道夏家影卫还在这片林子里,他怎的就不担心夏天无会对他不利?慕晴自然不放心自家主子,解忧公主跑了便跑了,自会有人护着,可是他,没有人护。迟疑了片刻,慕晴皱眉道:“在属下眼中,主子的命最重要,属下得罪。”

说完,慕晴知道他不会愿意走,一抬手,击向了他脖颈处,只因他受了伤,防范微弱,若在平常,她绝不可能这样偷袭成功,也不可能在他面前这样放肆。

可她,别无他法。

——————

从乱石处出来后,她莽莽撞撞,只向前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精疲力尽,才停了下来,脚底一软,她伏在了地上。

大雨侵蚀着泥土,早将她的衣裳染脏。

她抬起头,生冷的脸庞迎着落下的雨水,又悲又笑,最后忍不住心中的痛意,像有什么想要发泄一般,久久的嘶吼了一声,撼动长空。

“啊——”

喊声停住,她又喝了好几口雨水,抹去脸上的雨水泪水,直到看见前面不远处出现一抹青衫影子,她心口忽然莫名的一跳。

夏可凡?

不,不可能。

不……

她知道,夏可凡已经死了。

那会是谁?

末久,她佛去心中的慌乱,从沉痛中回过神,明锐的眼眸,一直紧紧盯着那个人。

青衫人影离她越来越近,他顶着遮雨的斗笠,站在朦胧雨中,敞开的斗笠下,有些辨不清面容,她抹去眼皮上的雨水,缩了缩眼睛,努力往前看了看,这才将前面的人给好好瞧清了。

原来,原来是他。

她容色一冷,让自己振作起来,勉强站起,定定的立在原地,再微微抬了抬眼眸,视线平过前方,看着前面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同样站定的男人。

他如玉的眼眸里自有一种贵公子的气质,尤其,那一张脸,从远处看,跟夏可凡,有那么三四分相似,如若不是她足够清醒,刚刚差点就错认是夏可凡冤魂。

什么冤魂野鬼,她从不信这个,怎么可能会有呢。

她心中默然念出他的名字和身份。

夏天无。

夏可凡的大哥,夏家大公子。

他在朝她上下打量,她知道,自己如今是何模样,容色淡白虚弱,全是污泥血迹,满身黑衣湿透,雨水血水,早不分不清是什么,怎么看都略有狼狈之意,让他看了笑话了,她看得懂,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嗤嘲。

解忧微微正了正身子,眼角轻佻,朝他一眼看过去,沉定气色,不失客气优雅道:“夏大公子,久仰。”

“呵,你果然认识我。”夏天无容色冷白,既不屑又微愤,前两日,在山林里同她偶遇时,他浑浑噩噩,衣衫蓬乱,满身是伤,一念之差没有认出她。

可她呢,她早知他是谁,见到自己那般窘迫的模样,竟还肆意欺骗他,一脸无辜的,说什么他认错了人。

认错?他如今不会再认错的!

尽管,在他印象中,根本从未与这个晋国公主正式见过面,只闻人名,不见其人,仔细算来,这应该是他与她首次正面交锋。

“夏大公子才貌双全,能言巧辩,闻名各国,我有幸见过你一次,所以印象颇深。”

她用着淡淡的口吻说出来,至于在哪里见过,这方面,没有多说,由他自己猜去吧。

听着她这些敷衍的夸赞,夏天无没有什么好脸色,她环视四周,不一会儿,突然闪现出十几个夏家影卫,因此处是晋国,避免惹人显眼,影卫皆穿便衣,也未蒙面。

她同这些夏家影卫,交集深着,从龙海到灵台山,他们一路跟着南宫祤,死伤不少,还出了长兴山庄人皮秘术杀人之事,如今现身的这十几个人中,其中几人,她也是见过也还认识的。

可她也知,夏天无有调动影卫的权利。

他轻捻唇角:“你不打算跑了么?”方才,她可是跑的挺快,让他一顿好找。

只是突然间,他又有点失望,原以为方才她是胆小如鼠,才怕的要跑,他不免会轻蔑嘲笑,可如今再看去,她哪里还有一点害怕的模样?她眼中深邃幽清,有着几分淡漠,几分冷意,又好似对于他的出现,根本没有一丝在意。

哪怕,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是来杀她的。

解忧皮肉间有些轻笑。

跑?她为何要跑?

这可不是她一贯的风格,她向来喜欢直接。

“夏大公子这么大阵仗招呼我,真是令我受宠若惊,怎么说,我也是夏二公子的……”她声色并然,想起这复杂的关系,却又声口一顿,她微微扬了扬头,再启齿时,轻敛着语气,吐出最后两个字:“妻子。”

最后两字,却特意拉长,仿佛她知道夏天无的痛处在哪里,而她,就是要句句刺痛他心底。

“妻子?你也配。”夏天无眼角微厉,清俊的面容下,透出一股强大的杀意,然后重声咬牙念出她的名字,又说道:“冥解忧,你亲手杀了他,如今毫无愧疚之色,还敢自诩为他妻子,哪来的脸。”

她想起最后在长棺中见到的夏可凡尸身,她心中犹如有什么刺中了一般,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沉重嘶哑:“是,我是杀了他。”

记忆冲入脑海,她回想起夏可凡的种种,远看这两兄弟面容微有相似,但骨子里的风格却不似,夏天无棱角微削,一看便知是过于凌厉之人,而夏天凡面相温和,待人也和气,甚至他生气的次数,她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思及此,她便觉得自己想远了,夏可凡不是不会生气,只是善于伪装隐藏,身在异国,肩负秘任,自然要把所有的脾性统统收起来,温和?他杀人的时候,比任何人都狠。

可是,愧疚?

她凭什么要愧疚?

她挺起额头,冷声说道:“一个夏朝密探,从他蛰伏晋国开始,就该知道被人揭穿是什么后果,他坐上晋国大将的位置,窃取晋国诸多机密,这样人,怎能不该死,我告诉你,他死的一点都不冤,我大义灭亲,是为国之举,天下人都该拍手称快才是,何来愧意。”她再次挑眸瞥向他,字字珠玑:“夏大公子,还请你也节哀。”

她话锋凌厉,夏天无自然是忍无可忍,青筋显现:“你这样的祸国妖女,岂不更该死,以命偿命,天经地义,今日,也让我为天下苍生做件拍手称快的好事。”

要比起冠冕堂皇的杀人理由,他能比她更扯。

不愧是能言善辩的夏天无,想让她死,都不打着为自家亲弟报仇的名义,而是大义炳然的为天下苍生。

可笑的天下,见鬼的苍生。

雨,渐渐有些小了。

解忧敛了敛湿润的眼眸,依然是不冷不淡的:“夏大公子,你调动夏家影卫埋伏,此番刺杀我的行动,恐怕夏王并不知情。”

夏天无轻厉冷声:“夏王亲口下令,诛杀你。”

解忧撇了撇眸,有些清冷笑意。

夏天无自然也不明白,她这突然的笑声是何意,他并不觉得,他说错了话。

解忧看了眼周围的影卫,又不紧不慢的收回视线:“夏大公子被关在晋国,恐怕有些事情还不知道,我与夏王私交已久,他并不觉得我祸国殃民非杀不可,相反,一个夏可凡的死,他根本就不在乎。”

夏天无目呲牙裂:“哼,临死关头,还想挑拨我与夏王关系,你以为凭你一言两语,我会信?”

她唇角微冷,并不急于向他证明自己的话语是否可信,只是接着道:“夏大公子,你杀我报仇理应是私事,可你却因此私自调用夏家影卫,夏家权利再大,也是臣,也得听王令,夏大公子欺上瞒下,如此做,与造反有何区别。”然后,她再度看向影卫:“各位兄弟,在你们跟着夏大公子行事之前,我劝你们好生思量,这造反之罪,夏家大公子担得起,你们呢,只有死路一条!”

话语威慑,其中有几名影卫面面相觑。

先前大公子同他们说王上下令要诛杀这女子,要他们四处搜寻这女子踪迹时,他们也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他们也曾对诛杀令提出过质疑,但被大公子一一驳了回去,有人说是否要请示花少侠,被大公子一眼瞪过来:怎么,你们如今只认花忍了么?

夏家是夏朝的密探机构,所有影卫都是通过层层选拔签订生死契进来的,影卫皆由夏家人掌管,他们更明白,花少侠只是暂时管教他们,他们真正的上头,一直都是大公子。

可是,诛杀之令,确定是王上所下?

他们心底,至少是有三四分疑惑的。

可又不能不信,很矛盾,因为大公子深得王上信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大公子有什么必要撒谎呢?而且,应该没有人敢去质疑自己上头的话,那不是明显找死么。

“真是好一张利嘴。”夏天无呵声,尽管他并不明白,她为何能如此笃定他的诛杀令是假,但他仍面不改色,朝影卫道:“我夏天无忠于夏朝,也绝不会背叛夏王,何来的造反之罪,我所为,皆是为了夏朝,这妖女,手揽权政,弄得民不聊生,霍乱四起,又岂能不该杀,你们信我者,那便去杀了她。”

解忧静立不动。

影卫目色皆凝,望向这个女子。

今日若是不动手,以后必有苦果吃。夏家门训摆在那里,影卫的第一要素,就是绝对的服从,面对不听令的人,夏家掌权人有生杀予夺之权,这也是他们一直讳莫如深不敢随意质疑的原因。

若是动了手,面前这女子,可也是王上的女人,如若真是大公子撒谎,难不保王上会大发雷霆,这罪,大公子担得起么?

她一身黑衣轻魅,立在众人半包围的圈中,空中的雨,已是微弱,如风漂浮,微雨沁润在她脸颊之上,有点冰凉。

夏天无见她镇定自若,心中却有些迟疑,他知道她身边有高手相护,所以在此次行动前,他早已几番认证,甚至百分百确定,那白衣女子根本不在此处!

她怎么可能还如此平静,真不怕死么?

那些影卫两两相望,却都探不出各自心之所想,时间过得不久,影卫也许已经考虑清楚了,有些事该怎么做,心中必有衡量,只是在纠结,谁先去动手,或者,等谁先动手。

她听到有刀起的声音,瞥了眼最先冲向她的人。

那人率先行动,其他人自然不落下方,纷纷朝她举剑,向她袭去,夏天无对此自然很满意,面上起了轻蔑之笑,可没等下一息,他的笑容渐渐凝固,惊诧的看着这一变故。

解忧的惊讶也与夏天无无异。

原本袭向她的数十人,在最靠近她的那瞬间,忽然那最先冲向她的影卫,突的转身相向,对着后面自己人,挥斥刀剑,剑招使落,并未伤人,只是将对准她的那些刀剑批开,然后,那人剑指斜下,站在了她身前。

还未动手,便有这变故,解忧唇口轻颤,震惊过后,才环视着绕在她身边的这人,她之前并不认识。

那影卫恳声说道:“属下斗胆,恳请大公子三思后行。”

夏天无没料到还有这样的人,露出疑色:“你想做什么?”

那人凝声:“大公子忠君之心,属下领悟,但夏王有令,这女子,不能杀,既是大公子,也不可。”

“既是我,也不可……”夏天无双眸流转,有一瞬的失神,低下首琢磨这这句话,最后仿若置笑一般,心酸苦楚。

心道:阿祤,你我兄弟一场,你竟然如此疑心我了么,知道我会做什么,在这最后关头,如此反我一军。

阿祤……为什么,你偏要如此护着她!

她杀了我二弟,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不可能这么忍下去的!

夏天无从抽痛中回过神,自知他一年多不归,夏家早已换人执掌,这人到底不是他亲信之人,不会誓死追随,连一次小小的行动,都要犹豫不决,到最后,竟还反过来对付他。

有些夏家影卫,当真是疏于管教了。

“我若坚决不呢?”夏天无眉色一紧,显然对这人的作为隐隐不快。

那一人再道:“我受命于夏王,亦忠于夏王,请大公子切勿做出违逆之举,莫让我为难。”

违逆之举?

夏天无心中嗤然,夏家影卫,是供夏朝王室驱策,而不是他夏天无,他明白的,只是想不到,在影卫之中,还有如此尽忠职守之人,这般公然挑衅他的权威。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站出来,知道为什么吗?”夏天无看着其他的影卫,各人面色皆是深凝。

影卫低了眼眸,似在思量。

这女子的身份,知道的夏家影卫并不多,而知道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清楚,王上曾多次对他们亲令明说,面前这个女子需得密切监视,不许任何人动,哪怕是大公子,他们不懂这其中有何缘由,故而只听令即可。

影卫知道,在这些人中,并不止他一个受命于夏王,他还记得,他们这批人,皆是王上特意从外调回王都,并非夏家府中心腹,但眼下紧要关头,真正站出来阻止的,却只有他一人。

为什么……或许是他们惧怕得罪大公子,不敢站出违抗,或许是他们也觉得这女子确实该死,或许,他们心里抱着侥幸,认为大公子自会承担一切后果,也或许,王上不会因为死了一个女子而与大公子决裂,他们心中在赌,拿自己的命去堵这一次行动,种种原因,说不定的。

可是,他不能赌,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影卫喉结微动:“属下只是听令。”

“因为他们都比你聪明,听令?听谁的令?”夏天无截断话语,望着这人:“你公然不服上令,以下犯上,该当死罪,我现在就可以为夏家清理门户。”然后沉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那人仍是道:“望大公子,收回成……命!”

顿了一声,是因为夏天无瞬间出手,拔出身侧影卫的剑,直逼那说话之人,而那说话之人,接住了一招之后,依是用力说出了最后一个字。

后又觉得与大公子动武,更是谋逆之事,低首道:“属下有罪,任凭大公子处置,但这女子,是真的不能杀,求大公子随行回去,与夏王商议之后,再行决定!”

商议再决定?

不可能的。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夏王不会杀她。

夏天无眸色颇戾,因为那人处处低微恭敬,不敢与夏天无真的动手,而夏天无下起手来,却是毫不留情,只听刺啦一声,那人腿上登时多了一道剑痕,鲜血如注。

其他人,面面相看,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腿力不稳,半跪了下来,脸色异常平静,并没有因此怪什么,仍是铿锵有力道:“求大公子三思!”

夏天无再次提起剑,面向解忧,还未踏出一步,却被人死死绊住。

“求大公子三思!”

咬牙沉声,翻来覆去,只有这两句词,许是再找不出其他的词儿来劝说,这一遍遍听来,仿若真真是忠于夏王嘱托。

夏天无听腻了这句话,双目尽显怒色,手一提,又是一剑挥去,那人微匐于地,抓他衣衫的手颤巍发抖,不顾臂上血流,仍是紧紧拽着不松。

解忧看着这一幕,原本枯燥的眼眸提亮了些许,她曾以为夏家影卫无懈可击,如今,与她想的有所差异,无论是家,还是国,或是别的机括,总免不了些内部矛盾,上次长兴一事,原以为夏家主要的矛头可能会是端王,现在看来错了,夏家的矛头,远不止一个。

更不论眼前的矛盾,她是主要因素。

她突然有些同情夏王,他太过纵容自己以为可信任的兄弟,阶权越层,若是身边最亲近之人,瞒着自己密谋,手底下人,也都一个个无视自己的命令,这样的局面,谁都控制不住的吧。

不知他,会不会气的吐血。

眼瞅着夏天无对这影卫竟然露出不善之色,几番劝阻,似欲动了杀心,解忧心中微有较量,原本她对这个影卫的劝阻并不感兴趣,顶多认为是忠于职守,可是,这样换命来救她,她心底有几分动容。

因为,她并不相信,夏王身边会有这样的人,为了她敢去以命顶抗夏家大公子。

“这位兄弟,你不必再护着我,免得空有一颗忠君之心,却还要丢了性命,我是生是死,自有定数。”解忧摸了摸袖口内仅剩的最后一支小箭,她能明白,夏天无此刻的心情,一定憋屈得很,想弄死她的心,又往上蹭了蹭。

夏天无心底一嗤,一脚把那人踢远了去,这一脚足有力道,令那人捂腹吐血。夏天无随后才到她跟前几步处:“晋国公主果然博爱广泛,只要是个男人你都要心疼怜惜一番,我不妨成人之美,待杀了你,也让他下去跟你做伴。”

“忠君之臣,天下难求,原来你们夏家就是这么喜欢颠倒黑白对付尽忠职守之人,不过也对,夏大公子都带头开始反了,怕也出不了什么忠臣。”解忧没有理会夏天无话中处处轻蔑之意,简单的往侧方行了几步,再看向夏天无:“你们夏家那些自伤残杀的事,我没兴趣看,我知道你想为夏可凡报仇,也不必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冥解忧的命就在这里,等你来取。”

夏天无讥笑道:“不愧是晋国公主,受死也这般慷慨。”

不欲废话,夏天无心中似是对影卫已不够信任,换成了他自己亲自提剑而来,秋风和瑟,卷起来不少落叶,夏天无剑中行招,毒辣无情,不给她任何反抗机会。

解忧前期一味只守不攻,越到后面便越能看出不敌,一瞬间稍有避闪不当,手臂上被划了两刀,她还想再抗,又是一剑割在她腿上,她登时不稳,单膝倒下。

夏天无一时看出她武功微弱,又知她拼的只是剑招,所以并不急于进攻,此刻见她单膝而跪,自然是居高而上凝视着她,仿若就是要让她受这屈辱,一剑杀了,岂不太便宜她了!

解忧咬了咬牙,不愿自己受此大辱,勉强苦苦支撑自己再度站起来,刚一起身,夏天无便再次出击,她没防得住,另一条腿的同一位置,又是狠狠一刀割下去。

腿间疼痛微颤,她已是双膝微弯,双手撑在地面上,掌心落地,溅起了些许泥水,将她的脸颊打的湿润。

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夏天无为夏可凡抱不平,想折磨她的心思,指尖拧入泥地,她忍了忍,抬手,用袖子佛去眼皮上染的泥泞,她又笑了声,随后又笑得大声。

笑意停住,她调整自己这下跪屈辱的姿势,拖着双腿,侧身伏地。她抬起头,面容微凝,眸中凌厉:“夏天无,我告诉你,我不可能给夏可凡赔罪的,他杀了自己妻子,出卖自己兄弟,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夏天无微微垂下眼眸:“他杀妻固然可耻可恨,可也是无奈之举。”

她又笑了:“无奈之举?在你眼中,他做什么都有避罪缘由,是啊,他一个密探,在晋国举步维艰,杀了自己妻子是迫于无奈,窃取机密是身不由己,出卖兄弟让他们白白去送死也是情有可原,不对,”她话锋一转,嗤嘲道:“他怎可能与晋国人称兄道弟,那些人,只是他平步青云的工具人罢了,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痛心的,兄弟?像你们这样的,才是他兄弟!”

“那你呢?”夏天无盯着她:“你自己杀过的人,做过的事,却比他狠十倍都不止,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义禀然指责他的不是。”

“我狠?难道夏大公子对付晋国密探的时候不狠么?”她敛声道:“如若闫可帆不是你弟弟,我再怎么罪大恶极,也轮不到你来对我说教。”

夏天无看着她,想起什么,说了一句话:“如若我告诉你,我杀了冥栈容,你会如何?”

解忧一懵,突然想起她与冥栈容最后相见是在湖边,冥栈容见到夏家信号颇有疑惑,便去一探究竟。

难道是……

不,冥栈容,冥栈容……她心底喃喃,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夏天无继续说道:“他拼死都那么维护你,不肯说出你所在何处,真是很感人,所以你看,你现在是不是也很脑极,特别想杀我报仇呢?”

微微握了握拳头,抿着苍白的唇,解忧双眼泛着通红,死死盯着他,夏天无很满意她现在的表情,狂怒无比,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得。

“不过,你没机会了。”

道完这一句,夏天无再没犹豫,手起剑落。

同类推荐
  • 绝世小萌妃

    绝世小萌妃

    传说,古代男人有三好,钱多,体软,易压倒。可是,当陆染染遇到这只腹黑,邪戾,变态到无限大的妖孽王爷时,却只有被反压的份。他唯一的乐趣是,“养肥她,霸着她。”她直言不从,他誓死不放,且看她在压榨与被压榨中与他如何较量。
  • 相思不曾闲

    相思不曾闲

    【他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催命的符号……】她什么都怕,当然最怕的还是死。他什么都不要,为了目的只能让她死。他于软椅之中,目光投过来,带着目的和算计。她回敬过去,不懂冥冥中的安排。他说:“若说亏欠,也算是了,只是这辈子我没办法偿还。”她笑:“就算真有下辈子,也不想遇见你了。”她跟着他,涉千难走万险,助他圆多年执念,也将自己一腔热情渐渐冷却。直至最后,如他所愿,而她功成身退。可是命运从来不会眷顾任何人,他苦寻良久,再见面,他一身银衫,目光晴朗,她素衣裹身,无动于衷。两个人还是旧时模样,可是一回首,却似百年身。--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俏皮王妃:女飞贼也有春天

    俏皮王妃:女飞贼也有春天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杀的了恶贼,翻得了围墙,装的了娴淑,扮的了萌女,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她最喜欢说的话就是:敢惹本狐狸,给我封杀。她是丞相府穆二小姐,也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女飞贼金狐狸。他被称作捕神,是她的宿敌,却也是她的未婚夫,她却在大婚之日给了她一个“惊喜”,就此逃离了他。他原本是被抛弃的人,上天却给他一个礼物,把俏皮可爱的她送来,可是她身后怎么那么多的追求者?他是武林中有名的无痕庄主却因为她的闯入彻底的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她一直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腹黑到了极点的狐狸,那些惹过她的孩子们要小心了,她来了!!!喜欢的亲加逍遥的群:330692358
  • 唯吾独尊:废物之崛起

    唯吾独尊:废物之崛起

    舒雅,唯得碟谷真传的女弟子。医术超群,容貌绝美,世界第一佣兵团创始者。一朝穿越,成为尧天大陆相府那个绝世天才却已神志不清的四小姐身上。三魂归一,强者来袭,前世今生,新仇旧恨,只看今朝。痴情如何?敬谢不敏;有仇不报?哼哼,只是时候未到。欠我者必将百倍奉还;欺我者,必将永生长眠......
  • 腹黑将军请走开

    腹黑将军请走开

    她是沈家不受待见的二小姐,却因一连串的变故她死而复生,男扮女装,流落军营。不想竟然遇见了前任未婚夫,那鼎鼎大名的慕容将军视她为眼中钉,处处针对。她凭着自己坚强的意志,出众的智谋,让他对她刮目相看,悄无息的占据了他心底的每个角落。
热门推荐
  • 伤寒论辑义

    伤寒论辑义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元宫词百章笺注

    元宫词百章笺注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曼徒

    曼徒

    传奇之下,曼巴门徒。陈依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除了受父母之恩降生于世外,大概就是在那个夏天遇到了那个莫名愿意教自己打球的人。那个人授他以球技,教他以处世。从他踏着同样的轨迹走入NBA的那一刻起,他便谨记——他是门徒,黑曼巴的门徒。
  • 江湖天很晴

    江湖天很晴

    诡谲江湖,妖风乍起,连日内,竟有数户百姓惨遭灭门,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手法利落得不留半点线索。武林中正义之士暗中调查,竟发现有人能侥幸目睹其中两次暗杀并幸存下来,这人就是露宿犄角旮旯的朱灰灰。贪生怕死的朱灰灰在大侠的剑一拔一送一威胁的境况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了协助调查员……
  • 重生之末日天灾

    重生之末日天灾

    天灾九变,一变天地灵气回归,二变天地生灵异变,三变山河移位,海水倒流,四变.........古风末日前一豪门大少,末日百年后重生,自此布局天下.........
  • 企业合同管理实用大全

    企业合同管理实用大全

    本书从如何进行有效的合同管理入手,以合同管理实务操作为重点,介绍了企业合同的订立与效力、内容与履行、变更与解除、重点与难点、风险与绩效、陷阱与防范。书中选用了众多具有典型意义的案例,结合法律知识全面而深刻地对企业合同各个流程中可能出现的关键问题加以解析,并提出解决与应对方案,为企业合同管理提供了系统性的参考,具有很强的实践指导意义。
  • 神之炼金术士

    神之炼金术士

    光荣的贵族后裔却是整个小镇的噩梦,骄傲术士学徒却偏偏沉迷于不入流的炼金术。当他站在至高无上的巫师之塔上大喊着:“我要成为神迹大陆上最伟大的——炼金术士!”却遭到了嘘声一片。
  • 重生暖婚:爱上前任总裁老公

    重生暖婚:爱上前任总裁老公

    白婉死之前觉得自己爱夜霆爱的太累了,爱到卑微,爱到失去生命。如果重来一次,她还会不会爱他呢?上天安排了重生的戏码,而她白婉这回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丈夫?爱谁要谁要,她不稀罕!好闺蜜?上一世抢她男人,夺她性命,她发誓必究!可……跳动的心脏却离夜霆越来越近,她该如何抉择?--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吊头山(二)

    吊头山(二)

    我和小野被派往冀州寻找《鬼志》中的吊头山。前任被派往调查的,一个进入了精神病院,一个不愿再提及此事。进入石家庄后,我和小野找到了通往吊头山的路,陪伴同行的司机却在中途死于意外,脑袋被乌鸦叼走……
  • 恶魔囚笼

    恶魔囚笼

    一款不受任何保护的地下游戏,一群追逐权利、财富、生命的玩家!命不久矣的秦然,选择进入其中——为了活下去的机会!企鹅群(VIP全订:547350184;普通:392362642)请关注:吃货龙有食物~有菜单~也有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