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瓢泼大雨砸得窗户作响,床上两人辗转不得入眠,到底是韩千语出声:“表嫂,谢谢你!”
“这些天你说过无数次谢谢,这回又为什么?”神经衰弱的苏锦锦,数着天花板上的花纹,期待入眠。
韩千语背向而眠,声音从枕头那边传来:“谢你打抱不平,我知道你扇万里耳光,是为我出气。二十几年来,没人帮我出头,好像我天生贱命,注定被人欺辱。”
眼皮沉得睁不开,苏锦锦半撑理智,勉强回答:“放心,没人再敢欺负你。后天你表哥回来,让他和小姨妈谈。若你在星州不开心,等毕业来沈城,我们一起住。”
“表嫂,你真欢迎我来沈城?”欣喜之情越于枕上。
“到时候让你表哥帮找份好工作,再寻个好男人结婚,生一堆可爱宝宝,我帮你带。”苏锦锦设想美好,话也精心。
想必缺乏家庭关爱的小表妹,也会满意。
许久没等到回应,苏锦锦暗笑孩子入睡快。呼吸渐慢,开始和周公聊天。
肿着眼泡的韩琳,帮儿子擦拭伤口,大骂苏锦锦出手狠毒,丧尽天良。折腾快一个小时,韩万里才哼唧入睡。
甩着酸麻手臂,韩琳想到客厅找点水喝。
外面电闪雷鸣,嘶吼的狂风从窗缝往里挤,刮得纯白窗帘飘荡诡异。不自觉打冷战,韩琳想起老家死人时,殡葬队伍挂的招魂幡。
勉强往杯子里倒水,眼皮不由自主在客厅四下打转,林林搬到二楼,死丫头房间也没动静。
别墅一楼死气沉沉,隐约感觉黑暗里,飘着微弱呼吸声。
炸雷闪得突明忽暗,韩琳牙齿打颤,摸索照明灯开关,触碰到一只冰凉手。
恐惧到极点,声音呛在嗓子发不出,幸好闪电及时解开答案。
韩万里直愣着眼睛,死盯前方,蜿蜒满脸的血丝,活像地狱爬出的恶鬼。
见是儿子,韩琳捂心口大喘气,轻声问:“万里,是不是饿了,妈去给你做好吃的?”
韩万里表情木讷一言不发,布满血丝的眼珠子,越发向外凸。
明白儿子又梦游了,其实韩琳很怕万里这幅模样。常推卸做母亲的责任,指使女儿来面对。
然而碰上就不能躲,尝试领儿子往冰箱走,却发现韩万里的眼睛,不是注视自己,而是向外看。
转动着僵硬的脖子,韩琳祈祷花园漆黑一片,恐怖的东西看不到,更不想看。
可惜天不遂人愿,雷电交加中,一席白衣身影飘晃。
随着明暗交替向窗口靠近,雨水顺着掩盖面容的长发滴溅,苍白五指在玻璃上抠挠,发出刺耳利声。
从后背冒起的寒意,直窜头发丝,韩琳的手臂渗出一颗颗寒颤粒。
想拉着儿子逃跑,双腿像失去控制般,傻杵在原地。抬头看儿子脸上血痕往外冒血珠,凄惨如七孔流血。
窗外的脸蹭开头发,灰败的五官上斑驳腐烂,被玻璃挤到扭曲变形。咧到耳根的血盆大嘴,往下抻着血丝。
右眼看不见眼仁,空翻着灰蒙蒙的眼球,左眼是黑黑的空洞,好像有人用刀扎过。
心仿佛跳到嗓子眼,韩琳的瞳孔放大数倍,双膝一软天旋地转,向上翻着眼皮开始抽搐。
玻璃上是和她极为相似的脸,姐姐,放过我吧!
黑尽的天泛起毛蒙亮光,雨水把花园被打得七零八落。苏锦锦将脸埋在掌心,刚睡着就被砸碎玻璃的声音吵醒。
心脏麻痹,小姨妈到底被什么吓成这样?
韩万里也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吓人的会是他?
让千语和林林跟急救车去医院,苏锦锦守着满地玻璃碎片,琢磨小姨妈最后那句“姐姐”。
正常理解是婆婆因为受辱,回来报复妹妹外甥,可现实吗?
苏锦锦没见过鬼,轮回六道鬼最为飘忽不定,她道行走偏,炼不出阴阳眼。
但妖精可以存在,鬼魂飘荡在人世,算不上稀奇。
快速拨通视频,那头的方贤搂着金发碧眼的火辣洋妞,不知在哪个国度逍遥快活,醉生梦死。
借美女的手喝酒,叼根雪茄的方贤悠哉:“几日不见颓废成这样,苏锦锦,你小姨妈上辈子不是猫吧?”
“蛤蟆,出事了。”苏锦锦捂紧额角求援,头痛欲裂。
想起苏锦锦法力全失,方贤推开美色,神情紧张:“怎么了?”
“家里闹鬼,把小姨妈吓得心脏病发,刚送医院急救。”
“苏锦锦你丫丢人不,三百年的老鼠精,让三两只跳脚伸舌头的小鬼吓破胆。老子鄙视你,不想搭理你。”方贤显然想挂断通话。
“蛤蟆,别挂。”苏锦锦的声音透些许微颤。
跨洋电话信号不好,方贤都能察觉她的害怕,心下不忍:“你给迟乐铭打电话,让他今天就飞回来。”
“我不敢,昨天我骂得小姨妈犯气喘,要是她死了,我脱不掉关系。”苏锦锦不怕鬼,只怕迟乐铭不要她。
看出苏锦锦慌神,方贤安抚情绪:“我马上飞回去,你在家等我,实在害怕让鼠姥把鬼收了。”
“真有鬼也不能收,是迟迟他亲妈。”苏锦锦觉得自己陷入死循环,甚至不敢去医院。
明天迟先生回来,得到小姨妈的死讯,拿什么证明不是苏锦锦气的?
难道告诉迟乐铭,你亲妈泉下寂寞,邀妹妹去打牌?
他会相信荒诞不羁的解释,还是发狂撒泼的苏锦锦,把姨妈气得心脏病发,起码看上去合理?
抓了把杂乱头发,苏锦锦对视频祈求:“蛤蟆,帮我去星州查韩家,如果能找到韩万里夜游的证据,迟迟也许会相信与我无关。”
“苏锦锦,他是你老公,他要真不分黑白,你也别留恋了!两百年,你越活越回去!”方贤暴怒着挂断电话。
苏锦锦抱膝沮丧,“小阿姨病危”五个字存在发送栏,说什么也按不下去。
昨晚的事,韩万里肯定不依不饶,事关妈妈生命,千语态度立场不明。纵然林林帮自己说话,有几成把握,迟乐铭站自己这边。
恼怒地转向窗外,关键在于,小姨妈到底看见什么?
对了,摄像头!苏锦锦一个鲤鱼打挺,冲进迟先生书房。
小区设施完备,别墅外都配置摄像头,因迟乐铭和苏锦锦不喜隐私侵犯,几乎都忘记它的存在。
打开播放功能,昨晚大雨磅礴,影像十分模糊,隐约可见白影晃动,趴伏在玻璃窗前。
足够了,能将苏锦锦的责任摘清。
快速跑到一楼,玻璃窗、花园遭雨水冲刷,没留下任何有利线索,究竟是人为,还是鬼魂作祟?
犹豫再三,苏锦锦低下傲骨,拨动鼠姥电话。
那头的鼠宝兴高采烈说个不停,告知鼠姥闭关,有事可代为转达。
苏锦锦靠在桌边,像在族里挨骂时扣着流苏:“鼠宝,帮我问鼠姥,鬼会不会被摄像头拍到?”
“啥,苏锦锦你有毛病,没事研究鬼魂?难道你老公死了,打算和他来段妖鬼情未了?”鼠宝的嘴一如既往地损臭。
再三嘱咐紧急挂断电话,苏锦锦指尖微凉按下发送键,讯息瞬间抵达大洋彼岸。
得知姨妈病危,迟先生会不会暴跳如雷?
苏锦锦将婆婆照片抱在怀里,婆娑慰藉祈求些许温暖。若真是婆婆回来了,劳驾和自己见一面,哪怕亲自给她鞠个躬也好。
熬到太阳正午,怀里的迟妈妈,也没丝毫意思显灵。
估摸会客也要等晚上,苏锦锦强撑虚晃的双腿,打算去医院尽孝。
电话来得恰到好处,那头的千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锦锦周身血液瞬将冰点,只听清四个字“我妈死了”。
出事在迟家,死在医院。
苏锦锦忙着撇清关系,洗脱嫌疑,却忽略做人的基本——亲情冷暖。长辈病危,晚辈不留守在急诊室外?
小老鼠僵在原地,彻底绝了活路。
幸福通常短暂,厄运状况接连。
墓地管理员清晨巡逻时发现,迟母的墓碑遭人为破坏。
因管理费用高昂,墓地管理处致电迟乐铭无人接听,找到了次要联系人苏锦锦。
墓地被毁、魂魄难宁,苏锦锦大致明白迟妈回来的原因,抓起车钥匙往门外冲,临了将迟妈的照片一起带走。
迟先生晚上下飞机,看见亲妈在家里飘荡,容易吓出好歹来。
鲜红跑车急速飞驶在盘山路,迟先生电话出于关机状态,不知是否上飞机。
苏锦锦紧急留言:迟母墓地出事,自己赶往处理。
抵达墓地,发现迟母的墓碑,被人用钝器砸损一半,碑面照片的眼睛被扎成黑洞,与家中情况不谋而合。
管理人员连声道歉,称夜间巡逻并未发现不妥。
再说人死如灯灭,谁和墓碑过不去?
示意工作人员调取摄像,苏锦锦独立山腰,迎着晨风环视周围。
迟乐铭发迹后,为迟母选择青山绿水、环境宜人的入眠处,然而四周过分僻静,出事连个目击者都找不到。
最近接连发生变故,偏鼠毛失灵,无迹可寻。
正在惆怅感慨,鼠宝来电解惑:“锦锦,鼠姥说鬼不会在摄像里形成具体影像,最多是一团光物质。若看见鬼影,定是人假扮,不要相信。”
苏锦锦想说,我知道是人为捣鬼,因为后腰刚被人电击。
酥麻剧痛传至脚尖,舌头瘫软发不出声音。内脏翻江倒海,眼前转为漆黑扑通倒地。
一双白手套抽出手机,按下“结束通话”。
等墓地管理人员回来时,墓碑前早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