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几十年前,岭南之地。一个名叫庄元的儒生,正在前往童生试的途中,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参加童生试了,但他还是十分紧张,因为家里已经没有多少余钱,能让他再继续学下去了,所以这次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试很快就考完了,走出考场的庄元,感觉这次有很大的机会能过,所就兴冲冲的跑了回家,告诉父母自己应该能过,然后又去找到青梅竹马的小花,说等他中了以后就娶她过门。
到了发榜之日,庄元认认真真的看了好几遍榜单,只是那个熟悉的名字,却并没有写在榜单上。
失魂落魄的他,转身离去,一步一步地向家里走去。
回家的路上,村庄里看见他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低头议论着,“你看他那个样子,肯定又没有中。”“真的?他爹前两天还跑到我家,说他一定能考上,说到时候请我吃饭呢。”
“他爹也来我家了”“也来我家了”……
一圈人围在那里,说着庄元的爹,到过他家里“炫耀”。
其实他爹哪里都没去,而是这堆人跑到他的家里去祝贺他,说是听到自己家的孩子说,庄元这次肯定能考上,到时候不要忘记他们这些邻居,要请他们吃饭。
耳边传来的阵阵冷嘲热讽,庄元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的心上只能放下一个人。
“小花,我这次没能考上,不过你放心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会考上的。”庄元在小花家门口,不停的徘徊着,想着一会见到小花,该怎么对她说。
“吱呀”一声,小花家的门打开了,还没想好说辞的庄元,怕被小花看见,便连忙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伯父,那我就先告辞了,等到家中置办好彩礼,我便托人来向小花提亲。”
“好、好!不过彩礼什么的,也不需要准备太多,毕竟我家小花能被刘公子您看上,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说起来,您不嫌弃我们的身份,我们还要谢谢您呢!”
“伯父这话就不对了,我刘全又不是什么势利之人,怎么会感觉高人一等呢!再说了,我和小花两情相悦,早就约好,等我考中就来提亲。现在您说,要我不要准备多好的彩礼,您这才是瞧不起我呢!”
“哎呀!贤侄说的对啊,是我没想明白,没想到贤侄如此为我家小花着想,哪像那个庄元,天天来找我家小花,也不知道买些东西孝敬我们。”……
这番对话,因为距离原因,庄元并没有听的完整,他也不想听的完整,因为,从他听到小花要嫁人的时候,他的脑袋就像被石头击中一样,眼前一片昏暗。
蹲坐在篱笆下的庄元,捂着脑袋,嘴里不停念叨着,“她抛弃了我,她要嫁给别人了”。
深夜,小花窗前。“小花、小花”庄元站在窗下,小声的喊着。
过了片刻,小花睡眼朦胧的打开了窗户,见是庄元,小声惊呼道:“庄元哥,你在这干什么。”
庄元便将白天听到的事讲给小花听,见她脸色丝毫没有变化,他就明白了。
“你早就知道了!”,庄元喊道,庄元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把小花吓了一跳,她连忙看向父母房间方向,听见没有什么动静,便放了下心。
怕庄元接着情绪失控,再喊几声,把自己的父母给吵醒,想了一下,小花便披着衣服,从窗户翻了出去,把面色苍白的庄元,拉到了旁边的竹林。
月色如练,更深霜重。庄元跟着小花,走到不远处的一片小竹林里。
夜晚的竹林,一片静谧,听着耳边竹叶的沙沙声,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庞,庄元的心情似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庄元又问了一遍,小花点了点头,“白天刘全来提亲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
“刘全、刘全,”庄元一连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
刘全和庄元,之前并不在一个私塾里学习,所以平日里并无多少交流。
只是刘全此人,不仅长的英俊,而且学习也很好,一点就通,更是能举一反三,所以经常得到夫子的夸奖,久而久之,就传的远了,故而庄元对这个名字,也便有不浅的印象。
“这次考试,他好像是第二名”,小花接着讲道,“所以他来提亲的时候,我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小花见庄元脸上神色暗淡,便慌忙解释道:“庄元哥,我没有同意。”
庄元摆了摆手,无力的说道,“我知道,可那又怎样呢?你爹那样,你同意与否,并无多大区别。”小花见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两人陷入沉默之中。
“要不,庄元哥你要了我的身子。”沉寂了片刻,小花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这、这怎么行,我不能随便坏你清白啊!”有些惊吓的庄元,结结巴巴的说道。
小花走到庄元面前,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这不是随便,我愿意把身子给你。”说着,便要把衣服解开了。
庄元连忙按住小花的手,“不行,你愿意也不行。你我一定要在洞府花烛夜时,才能行房中之事。”
“可是……”小花看着庄元,欲言又止,“没有什么可是,我不同意这个办法。我会想其他的方法,到时候,我一定会把你风风光光的娶回家。”小花见庄元神色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抱了他一下,便扭头回去了。
一阵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音,庄元蹲在地上,往日读书之人的风采,在他身上已经全然不见。
月光下,只有一个失去神采的青年,和他同样寂寥的背影。
日上三杆,庄元依旧躺在床上没有起来。
庄元的父母,也听说了小花要嫁给别人的事,知道庄元一定很伤心。
看着庄元紧闭的房门,他们相识一眼,很是无奈。其实他们也想做些什么,只是家里条件不好,又供了庄元上了十几年的书,实在是有心无力,再说了,刘家是这附近有名的大户人家,几个庄家能争的过人家啊!
躺在床上的庄元,辗转反侧,他想了几天,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小花嫁给别人。
杀了刘全,庄元狠不下心也下不去手;带小花跑,可是能跑到哪里去呢?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小花的提议最为稳当,既能阻止她嫁给别人,又能让自己娶到小花,一石二鸟,十分稳妥,可是……
小花大婚前夜,趁着黑夜,庄元偷偷摸摸的,走到了小花窗下,正准备敲窗的他,听见了一阵对话,这番对话对庄元而言,就像是五雷轰顶一般,坏了他的心智。
于是他疯了,彻底的疯了。
李家院中,李莫语等人听到这里唏嘘不已,纷纷为庄元感到伤心。
只是李大牛不知发何神经,突然跑到玉琼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还说道:“感谢岳父嫁女之恩。”然后还没等玉琼反应过来,他就又跑了回去,还连亲了玉冠三下,使得这对父女一头的雾水。
“那你疯了以后,又是如何好的呢?”回过神的玉琼,看着简缘道人。
“我疯了之后,四处游荡,离开了家乡,不知怎的,就流浪到了龙虎山下,一天雨夜,我听见天上雷鸣,方才恢复神智。”简缘道人望着天上繁星,语气平常。
庄元疯了之后,一路飘荡到龙虎山下,一天雨夜,有雷声阵阵,惊醒了他。
恢复神智的他,见身上衣服破烂不堪,便寻了一户人家以教授孩子作回报,暂住了下来。
三个月后,思乡心切的庄元,告别了那户好心收留他的人家,踏上回家的路程。这时,距离他离开家,已经有一年的时光了。
恰逢小雨,近乡情怯的庄元,披着蓑衣,走到村庄里面,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草屋,他的心里,泛出种种难言的情感。
“哐哐”,庄元敲着自己家的大门。现在正是傍晚时分,爹娘应该在家做饭啊,可是为什么没人啊!。
“吱呀”,旁边的大门打开了,是庄元家的邻居,他撑着雨伞,看着不停敲门的庄元,“不要敲了,他家里面没人。”
庄元听后,连忙转身问道:“那他们家人呢?”
邻居叹了口气,说道:“一年前,他家的儿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消失了,于是他们老两口就不停找他,听到哪里有消息,就往哪里跑,可是一直都没找到,还欠了一屁股债。后来要债的人来他家,他们拿不出钱,就喝药死了。”
庄元强忍着眼泪,哽咽的追问,“那他们的尸体埋在哪?”邻居指了个方向,庄元趟着泥水,连忙向那里跑去。
身后的邻居,望着庄元的背影,疑惑的思考着什么。
孤零零的坟头处,神情萧瑟的庄元,穿着满是泥泞的蓑衣,静静的跪在那里,一直到天黑都未起身。
“孤灯一盏,举目无亲,两手空拳,寸心欲裂,绵绵此恨,曷其有极。爹、娘,孩儿不孝,让你们失望了。此生我们已无法再相见,只愿来世,我能再做你们的孩子,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说罢,庄元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头,然后慢慢起身。
看了看四周,庄元走到一棵歪脖树下,把从别人家偷的绳子,挂了上去,他拽了拽绳子,很结实,接着,他又去河边,找了块踏脚的石头搬了过来。
庄元气喘吁吁的,把找到的石头,搬到了歪脖树下,正当他准备上吊的时候,突然听到周围好像有人窃窃私语,他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没有在意。
但是慢慢的,说话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他听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让他放弃了上吊,并促使他踏上了寻道之路。
此后数年,庄元一心向道,寻名山、访洞府,只是世间多是沽名钓誉之徒,少有真才实学之人。
但是庄元并没有放弃,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他在一书摊上,寻到一本残破书籍,上面记载有修行之法。
苦心钻研数年,自认为小有所成的庄元,出山寻妖捉鬼,一直到十年之前。
“十年之前怎么了,你快说啊!”李莫风看着慢吞吞,喝着茶水的简缘道人,气的辫子乱翘。
简缘道人整理了下道袍,“直到十年前,我听闻这附近有鬼魅作乱,便一直追寻着它的踪迹,终于在亳县发现了它的踪影,并那妖怪做了一场,没想到那妖物实力强大,我不是它的敌手。关键时候我用了一招禁术,将其逼走,代价就是我的十年寿命。”
“所以五年前,我邀你留下,你便一口应了下来?”玉琼见简缘道人点了点头,皱了下眉头问道:“那你寿命?”
简缘道人伸出四个手指,“四天!”,李大牛大呼道。
玉冠伸手打了他一巴掌,李大牛幽怨的看了下玉冠,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四年”,简缘道人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我当初用的禁术,让我的法力增强了,但随着而来的是,我的身体也变得外强中干,甚至比一般人更为脆弱。碍于此,所以我不能受伤,一旦受伤,就离死不远了。”
看着眼前这个相交多年的老友,听他说自己只剩下四年的寿命,玉琼的心里十分难受,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讲。
简缘道人许是看出了老友的想法,转移了话题,“你信上所写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为何事啊?”
“是我儿子,他好像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我怕他出什么事。”听到简缘道人的话,玉冠连忙把李莫语推到了他的身边。
“你让人家休息一晚,明天在看呗,怎么这么不懂事。”李大牛看到玉冠这么着急,怕她失了礼数,惹了人家不高兴,急忙训斥道。
玉冠好像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连忙对简缘道人道歉。“无事,我修道多年,这点路途对我来说,不值一提。”简缘道人说完,便伸手把了下李莫语的脉搏。
“这脉象平和,并无异状啊。”简缘道人看着李莫语,“你以前吃过什么。”听到这话,李莫语看了看玉琼,见他点了点头,便说道:“是蛇内丹。”
“蛇内丹?”听到李莫语说出这个词,院中除了他和玉琼,其他人脑中都出现了许多疑问,接着玉琼便将往事又讲了一遍。
听完,玉冠便责备了一番玉琼,“爹,那东西连你都不知道怎么用,为什么还要给莫语,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玉琼自知理亏,没有作声。李大牛在一旁搂住玉冠,轻声安慰道:“这不是没有事吗,再说爹当时估计也是想着,连他都不知道怎么用,莫语肯定更不会用,所以才给他的吧。”
坐在简缘道人面前的李莫语,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他看见简缘道人的脸色,好像并不是很好,“有什么问题吗?”李莫语小心的问道。
简缘道人点了点头,“有很大的问题。”听到简缘道人的回答,李莫语却并没有十分惊慌,而是老老实实的看着简缘道人。
“蛇喜阴寒,故蛇胆性凉,需蒸熟而食。你的蛇内丹是如何食用?”李莫语想了下,“大都是用温水泡着喝。”
“可有辅助之物?”
“并无”,另一边玉琼等人,也注意到了简缘道人并不好看的脸色,连忙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简缘道人对着玉冠说道:“令公子虽以温水服用蛇内丹,但却无任何辅助之物,内丹中阴凉之气便悉数入其体内,而且其年幼,身体未全,阳气不足。”
“恐怕……”玉琼等人听到这个恐怕心中已是凉了半截,“若不采取手段,恐怕难活两年。”
玉冠听到后,身子吓的一软,李大牛赶忙扶住她,急切的说道:“道长救救我儿子,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
说着,便搀着玉冠一起给简缘道人跪下,简缘道人赶忙扶起他俩,表示自己一定会救,两人这才肯起身。
而玉琼见老友面露为难之色,便将其拉到一旁,细细谈话。
片刻,两人并肩走了回来。玉冠看着女儿脸上焦急的神色,便开口说道:“我这老友说,百越之地生有蛮姜,性热,或可解莫语之疾。”
李大牛听后,连忙说道:“我托人去买,砸锅卖铁也要把它买回来。”然后他对着李莫语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一切包在自己身上。
玉琼瞪了他一眼,继续道,“除此还需有一味草药,这个……简缘道兄说他也不清楚哪里有。”
李大牛猛地站了起来,走到简缘道人面前,抓住他的衣服,恶狠狠的说道:“你这老道到底想干嘛,一会说有办法,一会又说没有药,你要是不行我就找别人,不要在这浪费我的时间。”
简缘道人阻止想要过来的玉琼,伸手把李大牛举了起来,然后看着在空中扑腾的李大牛,笑眯眯的说道:“这年头,小伙子都这么急性子的吗?”
接着,他把惊魂未定的李大牛轻轻放了下来,“那味药,我认识一人,她应该知道,只是她住的地方离此地很远,正好我要去一趟,所以我觉得,你最好让令公子跟我一起。”
说罢他便迈出门口,留下一句话,“明天我会再来的。”
院中,玉冠看着李莫语,左右为难。
如果不让李莫语去的话,就等于断了自己儿子的生路。但是如果让李莫语跟道人一起,那么又不知道多久后才能再见到,而且万一路上有个三长两短……。
这时候,李大牛站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门外,小声的对玉冠说:“那老道最多能活四年,你就让儿子跟他出去,顶多四年,儿子不就回来了吗?”
他接着抬头想了一下,然后一拍手,“小不忍则乱大谋。”然后又低声念叨了一句,“对,就是这句。突然发现我还挺有文采。”
玉琼并没有在意女儿、女婿的对话,他拍了拍李莫语的肩膀,一脸后悔的说着道:“姥爷对不起你啊,让你要受这个罪。”
李莫语连忙道:“这不是您的错,都是我自己的错,不该听那“卑鄙小人”的话。”
玉琼忙着内疚,并没有仔细听李莫语说话,所以也就没有听到他对某人的冷嘲热讽。
安慰完玉琼后,李莫语走到李大牛夫妇身边,他们还在为李莫语是否应该跟随道人出去,而吵得不可开交。
“爹、娘”,李莫语抓住他们的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跟道长一起出去,孩儿已经长大了,会照顾自己的,你们不用担心的。”
玉冠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李大牛拽了她一下,用眼神制止了她,于是她便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流着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