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当庄元打完一套太极拳,正准备回房洗漱的时侯,他看见不远处,柳夫人慢步而来,手里还捧着一些东西。
庄元连忙迎了上去,“夫人,您这是?”“我来是给庄公子送一些换洗的干净衣服,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穿的上。”
庄元听后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呢?”柳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本是买给似缘父亲的衣服,但他没有穿过,当然如果庄公子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再找。”
庄元摸了下鼻子,不知道该怎么说,“自然是没有嫌弃这回事的,只是…只是我有换洗的衣服,不需劳烦您费心。”听到这,柳夫人又笑了起来,“我昨日初见庄公子,身上衣物已经破烂不堪,而出门游历,不说穿些什么丝绸帛锦,可是总是要穿戴的干净利落吧,你说是吧?”
“这个…”庄元陷入沉默之中,不知该怎么解释。“好了,既然庄公子不嫌弃,那就接下来吧,不然我再拿回去多费事啊!”说着,柳夫人将捧着的衣服递了过去。
被柳夫人看穿的庄元,只得老老实实的把衣服接了过来,是一件湖蓝色、一件月白色的长衫以及两套中衣,“好了,你先回去试下大小,然后去我家吃早饭吧。”柳夫人捋了一下头发,笑道。
说完,柳夫人便转身离去,没有给庄元说话的机会。庄元回屋试了下衣服,衣服料子很好,摸上去十分柔滑,只是有一点大。试完以后,他又把衣服脱了下来,拿在手里看了看,最后换上了他行囊中最干净的一套走了出去。
“庄公子,衣服呢?”柳夫人看见依旧穿着道袍的庄元走进门来,“那个,衣服料子太好了,我不敢穿,怕糟蹋了,再说我马上就走了,衣服还是还给您吧。”说着,庄元指了下抱着衣服的温似缘。
“唉!”柳夫人用手拍了下额头,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好了,先吃饭,一会在说。”柳夫人摆了摆手,招呼他们入座。
饭吃完后,庄元便起身向柳夫人和温似缘告别,然后向村外走去。柳夫人看着庄元的背影,神秘一笑,走进了厨房。
……
“轰隆、轰隆”,庄元走了没有半刻钟,天上却突然下起了大雨。
望着院中,柳夫人递给温似缘一把伞,但她却并不愿接过来。就在这时,大门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柳夫人撑着伞打开了大门,门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全身上下都在滴水。另一个则是披着蓑衣,裤腿处有些泥土,身上却是十分干燥。
“柳妹子,这小道士是我在路上碰到的,他说认识你,我就带他过来看看,你认识他吗?”“认识、认识,白大哥真是谢谢你了,要不要进屋坐一会?”“不了,回去还有事呢。”
柳夫人跟这个姓白的大哥寒暄了一会,送走他后,扭过头笑眯眯的看着庄元,什么也没说。庄元似乎也感到了一些不好意思,傻傻的站在那里,浑身上下,不停的往下滴水。
而一向冷漠的温似缘看到庄元的这个囧样,却破天荒的笑了起来,正是“皓齿信难开,沉吟碧云间”。一时之间,让庄元觉得仿佛天晴日现一般,察觉到有些失神的他连忙低下头,没敢继续看下去。
“好了,我正好烧了热水,庄公子赶紧去泡一泡,要不然感了风寒就不好了。”说完,柳夫人拽着庄元走进屋中。
泡了一会澡,庄元穿着柳夫人先前准备的衣物走了出来,“庄公子,你这胡子?”柳夫人看着庄元原本胡子拉碴的下巴,此时变得十分洁净,以至于庄元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这个,我刚才洗完澡,就顺手刮了一下。”庄元摸了一下下巴,好像有些不习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觉得庄公子刮了胡子后变得年轻英俊了许多”“这个……”庄元挠了挠头,不知怎么回答。
……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这场已经下了半个月的雨,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不知什么时候会停。
“柳姨,这雨还能下多长时间啊?”坐在屋檐下,庄元翻着从温似缘那里借的书,看向屋内的柳姨。
“如果按照往年来说,不出意料的话,这雨应该最多在下几天就该停了,怎么,你要走了?”“嗯,我想趁着年轻游历天下,遍访天下道观名师,所以要珍惜每一点时间。”
柳夫人看着庄元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找份活干,挣点钱,老老实实娶个媳妇,结婚生子,为你们庄家开枝散叶不好吗?非要天天想成仙、长生这些虚无缥缈的事,你说说,你这样子对得起你爹娘吗?”
庄元看了眼一脸关切的柳夫人,欲言又止。
“轰隆,轰隆”天上突然响起一声巨响,院中的雨声又变得大了起来,将柳夫人的话语声盖了下去。庄元转过头,看着院中不停落下的雨花,心头泛起许多难言情感,“爹娘会希望我这样吗?”
……
雨停了,路也快干了,虽然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还有些积水,不过已经不影响人们的出行了。“似缘,钱一定要装好,不要弄丢了啊!”骡车旁,柳夫人对着温似缘嘱咐道。
温似缘乖巧的点了点头,在庄元的搀扶下上了车。“路上小心!”柳夫人对着渐渐远去的骡车喊道。
按照往年来说,柳夫人和温似缘两人在这大半个月的春雨结束之后,应该还剩下点余粮,毕竟两个女子,胃口没有那么大,吃不了多少。
只是今年多了一个庄元,粮食不仅不够吃的,中间还向邻居借了一点,才勉强撑到现在。
恰巧今天是开集之日,柳夫人得知村里有人要去镇上,便去询问是否可以捎带上温似缘和庄元,得到同意后,就连忙给温似缘准备东西,免得耽搁别人的时间。
“庄元哥,你今天怎么没带念儒出来。”骡车上,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抓着庄元的衣袖问道,庄元用衣服替他擦了下鼻涕,装作伤心的样子说道:“念儒它衣服穿少了,感了风寒,所以不能出来。”
“可是我也感了风寒啊,为什么我娘还带我出来?”小男孩用手擦了下鼻涕,看了看自己的母亲。
庄元歪着头想了想,“念儒感冒了,所以我准备把它卖了,那你也感冒了,是不是你娘要把你……”
庄元刻意拉着长腔,吓得小男孩连忙跑到温似缘的身边,“好了,你把衣服穿上,庄元哥哥骗你的,你娘怎么会卖你呢。”温似缘摸着小男孩的头笑着说道
“那……那他会不会把念儒卖掉啊!”小男孩偷偷瞅了庄元一眼,小声说道。
“你可以回去以后去救他啊!到时候说不定念儒就会跟着你了,还能让小茂佩服你,你说这样好不好?”
听了温似缘的一番话,小男孩觉得很有道理,连忙去母亲身边,把刚才嫌热脱掉的衣服要了回来,穿好后还指着庄元,仿佛在说“你等着”。
庄元见状装作起身要打他的样子,小男孩连忙转过头抱着母亲,迟迟不敢回头,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在经过一阵漫长的颠簸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镇上,因为集市上人太多,所以男孩的父亲,也就是当初送庄元回家的白大哥,便将车子寄放在了镇上的亲戚家中。
“好了,你们两个要买什么就去吧,我要带小树去看病了。”白成看了看,在妻子怀中熟睡的孩子,对着庄元说道。庄元点点头,跟在温似缘身后,向集市的方向走去。
“嗯,米买了,油盐酱醋也买了,都买好了。”温似缘拿着柳夫人写给她的字条,一一比对着庄元怀中的东西。
“那我们接下来就在这等着?”庄元把东西慢慢放到车上,扭过头对温似缘问道。温似缘想了下,点了点头。
等了一会,白家人还没回来。庄元看了看天色,时辰还早。这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跑到了这家的主人身旁,跟他耳语了几句,然后拉着温似缘,又向集市上跑了过去。
穿过人群,庄元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那里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小贩在这附近很有名,他小时候喜欢吃糖,掉了三颗牙,后来就被人家起了一个叫刘三牙的外号,虽然长大以后又长了出来,但这个外号,却陪了他一辈子。
刘三牙长大后,拜了这十里八村最有名的师父,向他学习怎么做好吃的糖葫芦,那种能让别人也吃掉牙的美味糖葫芦。
“小伙子,你要什么味道的糖葫芦啊?”刘三牙张着嘴,缺了三颗牙,笑眯眯的看着庄元问道。
“老伯,你这都是什么样的糖葫芦啊?包不包甜啊?”庄元抬着头,打量着面前这堆五颜六色的糖葫芦,怎么这么花里胡哨的呢?
“嘿!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不是我们本地人,你去打听打听,我刘三牙的糖葫芦,是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还包不包甜?我跟你说,吃了我的糖葫芦,你的三颗牙就得交代在我这了!”
刘三牙的这番话,让庄元很是尴尬,他挠了挠头,对他道了个歉。“老伯,是我的不对,可是您说,这五颜六色的冰糖葫芦,我也没见过啊!”
“那你是肯定没见过,这五颜六色的糖葫芦,可是我独创的绝活,怎么做的不能跟你说,就算跟你说了你也不会,不过你放心,这些!都是甜的,没有一个酸的。”
“那我拿两个,多少钱?”庄元伸手拿了一个红的,一个紫的,然后把手里的铜板递了过去,只是刘三牙摆了摆手,没有接住。
正当庄元疑惑不解的时候,刘三牙侧过头,对着后面的温似缘笑了笑,露出来他那标志的“三颗牙”,“小姑娘,几年没看见你了,没想到现在你都长这么大了。”
刘三牙看着温似缘,面带追忆的说道,“以前你爹每次来集市上,都来买我的糖葫芦,有次我起来晚了,他就跑我家去把我喊起来,让我给他做糖葫芦,你说我这也算闲云野鹤的生活了,被他一叫,我倒像是欠了他什么一样,有时候吧!我懒,不想做、做到不好看,嘿!他还不给我钱,真是把我气死了!”
“后来,他带着你来集市上,每次让我给你捏糖人吃,还说一定要照着你的样子,要不然还不给钱,你说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只是往后这几年,我天天还再这摆摊,但是再没看见他来,我知道他应该走了,是吧?”三颗牙笑着说到这,停下来看了看温似缘。
见温似缘点了点头,刘三牙笑得更灿烂了,“温红果啊!温红果,叫你不给我钱,该,哎!真是老天开眼啊!”刘三牙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看了一眼立在边上的糖葫芦。
“好了,不提你爹那个坏东西了。自从他不来了以后,你也不来光顾我的生意了,有时候看见你,急匆匆的,是不是他临走的时候,说我什么坏话了?”温似缘连连摆手,想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刘三牙见状,也没有在为难温似缘,他把一直放在摊子下的手拿了上来,是一个糖人。
接着他又从放糖葫芦的架子上取了三个红色的糖葫芦,他很少卖这种冰糖葫芦,因为它很酸,没有人买,可他每次还是认认真真地做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拿着三根糖葫芦,连着那个惟妙惟肖的糖人,“刘三牙”把它们一起塞到了温似缘手中。
然后他走到庄元身边,轻轻踢了他一脚,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样子,“当相公的,不知道媳妇喜欢吃什么?真是个废物!”庄元本想解释一番,可是看着刘三牙那恶狠狠的眼神,心中的话只好憋在嘴边。
告别了刘三牙,温似缘和庄元返回了骡车那里,恰好白家三口人也刚从药铺走了回来,一行人便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从白家出来,庄元把在集市上买的东西,按照柳夫人的要求放到了各自的地方,然后又帮柳夫人准备了一下晚饭,吃完晚饭,庄元便向自己暂住的蘑菇小屋走去,准备歇息了。
“好了,似缘姑娘,你可以回去了。”庄元对送他出门的温似缘说道。
只是温似缘并没有要转身的意思,反而两步走到了庄元的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后上前轻轻抱住了他。
“似缘姑娘,你这是?”手足无措的庄元,看着面前的温似缘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幸,温似缘抱了庄元一下便松开了,她看着满脸通红的庄元,露出了脸上的酒窝,“谢谢你,庄元!”
……
过了几天,到了新凉村的丰收节,也是给庄元的送行宴。
因为庄元在新凉村的这些天,和村民们混的很熟,所以村民们也是很舍不得庄元的离去,只是天下总归是没有不散的宴席,为了摆脱这种伤感的气息,村民想到一个好主意。
“来,庄元喝!”白大树的父亲白诚举着瓷碗,走到了庄元身边,摇摇晃晃的庄元拿起桌上的碗跟白诚碰了一下。
为什么白诚要找庄元喝酒呢?酒量不行的庄元又为何会接受呢?
这一切,要从宴会开始讲起,刚开始,众人来找庄元喝酒,庄元以自己修道为由拒绝了大家,众人自是不愿。可是后来一碗甜汤端了上来,庄元尝了两口,发现味道不错,就又多喝了两口。
而一旁的白诚看见后,计上心头,把米酒兑到了甜汤中,然后单独给庄元盛了了一碗,说是以汤代酒,因为米酒的味道本来就不重,所以没有发现这个变化的庄元,自然就这样落入了白诚的圈套中。
“这样干喝没什么意思,不如这样,庄元你书读得多,肚子里的墨水也多,你来给大家念首诗,助助兴!”
被欢快气氛带动的庄元,听到这个要求,也没有推辞,满脸通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亭亭画舸系春潭,直到行人酒半酣。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什么玩意,这席还没怎么开始呢,怎么就离啊!恨啊!我还黄瓜,茄子呢!换一个!”
被大家嘘了一遍的庄元,这次想了很长时间,“恩……”庄元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庄元慷慨激昂的背完这首《将进酒》后,感觉嗓子十分难受,没有在意旁边人的视线,端起面前的瓷碗就是“哐、哐”两口,“味道还不错,再来一……”
“朱老五,你行不行,人家庄元小兄弟背了那么好的诗,结果你这一碗还没动,你要是不能喝,哎!你就回家,不要在这丢人现眼!”
“白老二,你长没长眼,我都喝了三碗了,再说了,你在旁边挑事,你怎么不喝!”
“我?我碗里的都喝完了,你看大家伙的也都喝完了,这桌上就剩你自己了!”
“放、放屁,你段老二就是独眼龙进京,一眼难尽,那李大哥、刘大哥碗里不是还有呢?在说了,你儿子刚才偷偷帮你把酒倒了,别以为我没看见!”
“我没有,别瞎说!啊!”“我是不是瞎说,大家伙都看着呢!你别想逃掉”……
明明喝的是甜汤,可是自己却有点头晕,庄元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好在温似缘见势不妙,连忙把他扶到一旁让他休息了一下,不然庄元怕是要吐在宴席上了。要是那样,那时候脸可就丢大了。
“来,喝口水。”温似缘扶着庄元坐在石阶上,进屋倒了杯水递给了庄元,理了下衣服,坐到了一旁。
“庄元,你以后就愿意一直做那山上清修的道士吗?你不觉得那样很无聊吗?”
庄元把茶水咽了下去,然后擦了擦嘴,两眼眯着说道,“谁说我会修道是为了清修的,我是为了学法术,然后带着念儒去降妖除魔,这样才不算荒度我这一生。”
“降妖除魔?听上去还不错。”“是吧!等我降伏了那些大妖,朝廷到时候会封我为天师,到时后我就回来,把村里人都接到京城去,那里可比镇上繁华多了。”
“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庄天师。”“嗯,一定”
……
“庄元,假如你不去当道士,你以后会怎么过呢?”“这个我倒是没想过,难道温姑娘你想过?”
“我也是闲着无聊,偶然想想的。不出意料的话,再过几年,柳姨就要给我说婆家了,我想找一个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的人嫁过去,然后生几个孩子,看着他们慢慢长大。”
“这样的生活好无趣啊,要是我,就去找刘三牙,让他教我怎么做糖葫芦,然后在找一个和我一样喜欢吃糖葫芦的人,我们俩一边卖着糖葫芦,一边游历天下。”
“可是这样,她的牙不会掉光吗?”“掉就掉呗,大不…了…到时候我喂她吃。”
“这样,可就没人愿意嫁给你了。”温似缘笑了笑,两边的酒窝,让庄元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
“可是,有人愿意娶你啊!”红着脸的庄元,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你说什么?”
……
“大树,你怎么又跟小茂打架啊!”“朱小茂说庄元哥哥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说他一定会回来的,然后…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
“…,那你希不希望庄元哥哥回来呢?”“嗯…只要他不把我卖了,我就希望他回来,我还想和念儒一起玩呢!”
“哈哈,那你就不用理小茂,等庄元哥哥回来,让他教训小茂。”
“呸,你的庄元哥哥就是个怂货,他连喜欢似缘姐姐都不敢说…”“朱小茂!庄元哥哥说了不让你说,你还说!”
“白大…树,你不要捂我的嘴,我今天我不仅要说,我还要唱!庄元是个大怂蛋,搂着药瓶当金蛋。一天到晚不停看,就是不想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