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岑枫的信桃夭然只收到了一封,还是柳岑枫启程前专门跑上山送来的,差点没把桃夭然激动得哭出来。可打那之后,桃夭然就再也不曾收到任何关于柳岑枫的只字片语。
原来柳岑枫和桃夭然都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写好的书信究竟该寄往何处?
尽管信寄不出,但柳岑枫还是时常写下一些路上的见闻和对桃夭然的思念,以便后去之后和桃夭然分享。而另一方面的桃夭然则度日如年,心中假设了万万种柳岑枫出了意外所以才不给自己写信的可能。
桃夭然从未想过五个月的时间竟然如此漫长,虽然不是花期,但她还是将桃树上化出了一百五朵桃花,一天飘落一朵,直到桃花落尽,她心心牵挂的那个人便会归来。
然而花尽人未归,黯然失神的桃夭然只得去寻求杏妖木玉开解。找好姐妹诉苦可以说是桃夭然在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慰藉。只是不巧的是,今天的木玉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一个男人。
“丑女,你怎么又来我这儿了。”木玉一边画着画,一边无比嫌弃的说。
杏妖木玉,雌雄同株,阴阳双生。时而是温柔又细腻的女子,时而是骄傲又冷漠的男子。
“唉~ ”桃夭然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哀怨无比,“和柳岑枫的约定之期到了,可他还是音讯全无,你说会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
木玉凝视着画笔上墨的浓度,淡然道:“凡事呢,得往好处想,说不定只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惑,乐不思蜀了也说不定。”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明白么?我是说,你的男人不要你了。”
“柳岑枫才不是那种人!呸呸呸,谁说他是我家的!”
“骗自己好玩吗?”
“我才没有骗自己呢!”桃夭然怒吼道,“我不要你,我要另一个木玉,你走,你走!”
“这里是我家,该走的人是你吧?”木玉冷言道。
“走就走!”话一出口,桃夭然的心中却产生了另一个念头,既然他不来找我,我为什么不能下山去寻他!如果他回了仓平郡那自然是最好的,倘若没回,那一路找去帝京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她就转身欲要离开。而木玉则说:“你若是想要下山寻他,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毕竟以你的修为,别说捉妖师能轻松收走你,就算是个凡人估计你都对付不了。”
“要你管!”
仓平郡是位于云山和幕山之间的小城,虽名气上不及翠烟城响亮,但繁华程度却与之不相上下。
在桃夭然刚刚踏足仓平郡外围的时候,桃夭然便有些心慌了。毕竟她从未下过山,更从未见过除柳岑枫之外的凡人。所以,他不懂怎样和凡人相处,更分不清那些千奇百怪的人间规则。
但桃夭然还是咬了咬牙,走进了仓平城,她想要和凡人接触,她需要探得那科考的帝京又在何地。
大街上摩肩接踵,车水马龙。桃夭然畏畏缩缩的待在人群之中,不敢上前去和任何一个人说话。
桃夭然立在人群中发傻的模样,加上那宛如天人的绝世容颜,令往来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喂,那个你…”桃夭然拉住一个面善的书生的衣袖。
“姑娘你有什么事么?”书生模样的人问。
桃夭然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语乱的她只得羞着脸说,“啊… 没… 没事。”
那人疑惑的看了一眼桃夭然,便转身离开。
桃夭然讪讪的笑了笑,心中说不出的尴尬。
“你看这小姑娘,这模样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但是这举止,怎么像个傻子。”一个声音快到了桃夭然的耳中,桃夭然有些不明所以。
“还真像呢,可惜了这漂亮的脸蛋儿。”又一个声音传来。
“在大街上和陌生公子拉拉扯扯,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了吗!?”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左一言又一语,让越来越多的好事者围拢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将桃夭然包围其中,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好奇什么。
他们有的眼光不善,有的指指点点,更多的只是为了看个热闹。桃夭然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她堂堂一个妖,竟然对手无寸铁的凡人感到了恐惧。
所有人看待她的眼光,卸去了她在柳岑枫面前展现的一身骄傲。
桃夭然很想从这人群中逃出去,但是周围的人攒动着,如果要出去,肯定会伤到人,而她恰恰最不想伤人,任何人。
如果季凉川没有出现的话,也许故事到这里草草收尾反倒是最好的结局。但是没有如果,有的只是那连制定者都忘记缘由的冥冥定数。
季凉川本只是单纯的出门散心,却看到主街上人群攒集,心中倒也是止不住的好奇。凭借高挑的个头,季凉川清清楚楚的看见人群之中有一个姑娘,娇嫩柔美,整个人散发着他从未见过的灵动之气,但是此时的她缩在人群之中瑟瑟发抖,可怜无比,女子眼神中的害怕让他有些心疼。
季凉川难以自已的拨开人群,来到桃夭然的面前后,二话不说就拉起了桃夭然的手向外跑。
桃夭然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除柳岑枫以外的第二个人触碰,更没想过自己竟然就这般愿意被眼前这个陌生人拉着向前,无须担心方向,也不必知晓去处。
那一路,本已在初秋凋落的花枝,居然忽如春风至般的冒出花 苞,灿烂绽放。
两人跑到一个小巷口,季凉川与桃夭然两人都累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但相互看到对方的窘相,又都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刚才谢谢……”桃夭然话没说话,就绕过季凉川向着刚才来时的方向走去,因为她看到了,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心心挂念,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柳岑枫!这个名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却有另一个声音先她一步喊出了声,“岑枫哥哥!”
下一秒,桃夭然她愣愣的看着发生眼前的一切,然后默默地转身消失在热闹的街头。
……
季凉川从巷口之中 出来,桃夭然与他擦身而过,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悲伤。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季凉川没有在意太多,反倒是看到柳岑枫一直望着自己刚刚望着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眼神里竟也是道不尽的哀痛。季凉川走上前去,问:“柳兄,你怎么了,在看什么呢?”
柳岑枫看见了季凉川走了上来,收回了目光,说:“没事。”
季凉川试着从柳岑枫的角度去看柳岑枫到底在看什么,但街头人 流攒动,每天都是差不多的样子,没什么可看的。拍了拍柳岑枫的肩膀,“好好保重身体,我先回去了。”
“嗯。”
桃夭然灰溜溜的逃回了山上,继续蜷缩在桃树洞里嚎嚎大哭,滚落下来的泪灼烫着她的皮肤。
毕竟只有妖怪才知道:妖只有真正动 情,才会落泪。
桃夭然真的希望自己此生从未下山,也从未认识柳岑枫。她一个人无忧无虑的在山上生活着,偶尔和小妖精打打架,偶尔去陪木玉勾勒美人图,偶尔听千年槐树精讲述离这里很远很远的一座山头里有一只俊美非凡,聪慧无比的九尾狐的传奇事迹。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桃夭然看见柳岑枫转过身,看着向他迎面走来的衣着鹅黄长裙的少女,待她走进身前,抱住她,低头轻轻吻住她的嘴角。女子如受宠若惊般的红了脸颊,低下头去。虽然之前从未下山,但桃夭然也明白那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她的心被扯得生疼。然后柳岑枫在她耳旁低语了几句,女子“呵呵”笑出声来,如山涧泉水滴落的滴答声,比她的哈哈大笑起来吓走飞鸟的声音不知道好听了多少倍。一直在柳岑枫面前以夸耀自已为无限乐趣的桃夭然终于自卑的低下了头,消失在街道的人山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