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恒一直很喜欢姜踏冰,只恨她不是自家女儿,所以一直将她当做未来儿媳妇儿看待,尤其姜踏冰等了晏书离五年,一副非他不嫁的样子,晏恒看在眼里,又是欣喜又是愧疚,还生出了一定要将他们撮合到一起的责任感。若非晏书欢拦着,他早就将儿子绑好扔入洞房了。但晏书欢劝阻他的话十分在理——晏书离吃软不吃硬,硬逼他不是他死就是姜踏冰死或者同归于尽。
所以晏恒退了个步,一边顺着晏书离说婚姻大事由他自己做主,一边要求他每天去姜府看看姜踏冰,甚至还命人特制了一枚印章放在姜踏冰那儿,晏书离每次去还要找她盖个章回来给他检查。退到这一步晏恒觉得自己已经很可以很开明了,晏书欢也劝不住了。晏恒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像姜踏冰那么聪明漂亮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一来二去绝对能日久生情。
于是成功地让姜踏冰成为了晏书离这辈子第一个打心底里厌恶的美人儿。
但就结果来看,晏书离也确实对姜踏冰多了许多了解,比如知道了她于音律确实是毫无天赋可言,牛都比她有悟性;比如知道了她能想出多少阴毒的法子惩治下人;比如还知道了她有养毒虫毒草的小癖好,有一间专用来安置这些毒虫毒草的小房子,某段时间特别喜欢的,还会放在闺房内最显眼的位置,以便时时刻刻一抬眼就能看到。姜踏冰还老让晏书离去她闺房找她,所以晏书离也是一抬眼就能看见她的那些个恨不能抱着一起睡觉的宝贝孩儿们。
比起姜踏冰本人,晏书离对她养的那些个奇形怪状的小东西倒是更感兴趣,有时候兴趣来了,甚至还能暂时性地忘却自己对姜踏冰的厌恶,跟她讨论上那么几句毒虫毒草的习性毒效。
所以他看见玉蝉手上那一颗小红点时,瞬间就起了疑心。
那小红点乍看之下确实很像蚊子咬的,但颜色其实要鲜艳几分,而且细看那小红点并不完全是一个圆,而是两个小圆点重叠成的一个大些的圆点,这就像极了姜踏冰最近宝贝得不行的西域小毒蛛的手笔。那蛛毒虽不致命,却能废人手脚。他知道姜踏冰对折磨人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能让人生不如死时绝不要人性命。
想到这里,晏书离克制住了才没将矮桌一掌拍碎,却还是将白玉酒杯生生捏出了冰裂纹来。原先晏书离虽厌恶姜踏冰,但家族利益在前,他也还算懂事,便没想过对她怎样,但这次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然而这蛛毒在人体内潜伏十二个时辰之后就会瞬间发作,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若是照着方子现配解药最少也需三天时间,别说他没有解毒的方子,就算有,等配出来解药玉蝉也早就瘫了。倒是姜踏冰为防误伤,每种毒虫毒草都会配上些解药备用。思及此,他匆匆跟玉蝉道了别,杀去了姜府。
姜踏冰今天心情似乎出奇的好,而被她放在窗台上晒太阳的那只小毒蛛也比往日更兴奋躁动,细一看它的表皮变得十分光滑,在阳光的映照下仿佛在闪着微光。正是吸食过人血的表现。
姜踏冰在上次弹琴被怼之后便开始暗地里计划着如何收拾那个迷惑晏哥哥的小贱人,但明面上还是忍不住扮过几次乖巧,甚至还学着那小贱人的样子装过清高,然而收效甚微——不管她如何费心思,晏书离都是拿了印章就走人,连正眼都懒得给她一个。到最后她便破罐子破摔,平日里怎样就怎样了。什么惩治下人的血腥场面都不顾忌让晏书离看到,那些个她喜欢的蛇虫鼠蚁也不再遮遮掩掩的。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好了。左右寻常女子承受不来晏家的煞气,晏叔跟父亲都很坚定地要结亲,嫁给晏书离只是时间问题,反正总有一天要现原形的,她也懒得再化成别的什么玩意儿了。
所以她从未向晏书离隐瞒过她养的这些个毒虫毒草的习性毒效,也从未掩饰过她对这小毒蛛的喜爱。她甚至刻意吩咐刘阿婆让那小毒蛛往最显眼的地方蛰,特地选用了这种十二个时辰后才会发作的蛛毒,给足了晏书离时间去发现。
她自认为了解晏书离,所以自信晏书离十有八九会对那咬痕视而不见。等到那小贱人手脚废了他再后知后觉地想到她跑过来兴师问罪,她大可以回一句“若是你真那么喜欢她,先前怎么就没发现人家被毒蛛咬了呢?”一来告诉他他所谓的喜欢其实很是表面,二来也让他见识见识她的手段。那小贱人手脚废了,想必晏书离最多痛苦上那么几天,最后扭头就忘了,而且以后再看上谁,估计心里都得咯噔一下,晏叔那边再使点劲儿推一把,这事就成了。
见晏书离一进屋就冲着小毒蛛去了,她笑道:“你也觉得它今天比往日都可爱对吧?”
晏书离也笑道:“看它这副躁动的模样,怕是刚去过什么风月之地?”
姜踏冰心头一紧。她也想过那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另一种情况——晏书离在毒发之前就看出了异样杀过来找她拿解药。
那便算她输了。
就算晏书离要对她用刑要卸她胳膊腿儿的她也认了,愿赌服输,解药是不可能给的,若是那小贱人真到了让晏哥哥如此看重的地步,那这样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她也不亏。
然而晏书离说完那句却丝毫没有要质问她什么的样子,反而仍旧笑容和煦、心情很好似的继续欣赏着那只小毒蛛,方才的话像是在开玩笑,倒是她做贼心虚了。
“晏……”她见晏书离好奇心爆炸了似的突然就掀开了罩子去戳那小毒蛛,忙想制止,但又想到晏书离说过他俩年纪也没差多少别叫他“晏哥哥”,话到嘴边就略哽了一下,这一小哽的功夫,那躁动的小毒蛛就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指。
那时她是真的慌了。而且她配解药向来都是只配一人份的备用,晏书离也是知道的,现下晏书离也是真被咬了,她便没想那许多,赶紧叫下人将解毒药拿了过来,边等着的时候还不住地拉着他的手仔细看。
解药拿过来之后她还一边急切地接过药瓶想打开一边嗔道:“你也知道这小东西的毒有多厉害,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我这儿备着……”
话未说完,晏书离已经将那小药瓶夺了过去,一脸冷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那力道大得很,随时都能将她脖子拧断一般。她拼命挣扎着,表情扭曲,晏书离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动容。
他也不急着一击毙命,而是慢慢加重了力道,姜踏冰不是爱折磨人吗?他也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姜踏冰此刻确实是生不如死的,身体上的痛苦倒还在其次,她此生还从未经受过如此挫败——他难道是拼着自己的手脚不要了也要将解药拿给那小贱人吗?
脖子上的力道不断加大,也怪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晏书离疯了,愿赌服输,她也不是输不起的。能死在晏书离手里,也不亏。而就在她以为自己真要死了的时候,脖子上的力度却陡然一松,她顺势摔在了地面上,咳嗽不止,意识模糊。
并不是晏书离突然良心发现,而是有人扼住了他的手腕,原本来硬的他并不怕他,但他才被毒蛛咬了,不能用蛮力,便松了手。
“公子,小打小闹是情趣,但要适可而止啊。”
晏书离眯了眯眼睛,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看打扮招式像是晏家的暗卫,肯定不是碰巧路过的,能隐在这里这么久连他都没有发现,可见身手是不错的。左右拿解药是当务之急,杀姜踏冰只是附带的事情,不急在这一时,于是不与他们再多纠缠,转头就飞走了。
他不想吓着玉蝉,所以得等夜深人静时她睡着了再说。但夜里水月阁的机关他是见识过的,便趁着傍晚机关还未启动先摸了进去,在“水月”附近寻了处隐秘的地方藏好,借着等待的时间尝试着用内力逼毒。然而这蛛毒厉害得很,饶是他这种武功高强的也是退了层皮才勉强将毒逼出了那么五六分去,至少不至于双手双脚全废了。
他强撑着看着玉蝉出门,又回来,再熄了灯,又等了会儿,觉得她应该睡着了,便悄悄在窗外又吹了些迷香进去,而后又是吸毒液渡内力上解药地一番折腾,又确认了好几遍毒已经解了,这才放下心来,背靠着玉蝉的床在地上瘫坐了好一会儿。他的手垂下来时,袖口里什么东西滚了出来,他捡起来一看,是下午那个险些被他捏碎的玉杯。他无力地笑了笑,这双手,以后是暴躁不起来了,琴也弹不了了。但这事本也是因他而起,也是他没有护好她,而且若是圣上的事情办成这样,这种程度的罚算是轻的。
怎么就将这小姑娘跟圣上相提并论了?晏书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换了个跪坐的姿势,转过身去又仔细瞧了瞧玉蝉安稳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才舍得起身,跳出了窗去。看窗户大开着担心玉蝉着凉就帮她关上了,关完又担心闷着她,便又给她开了一小半,这才放心离去。
晏恒听了手下的汇报,知道自家儿子跟未来儿媳已经将感情培养到了互掐脖子要跨越生死的地步,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计划也许确实不适合这两人。他想起来晏书欢劝过他说姜踏冰何等聪明伶俐的人肯定有她自己的谋划,这么看来,倒是他帮了倒忙了。于是也不再强行插手,先找姜力悄悄把亲给定了下来,总有那眼瞎儿子看清人的那一天。
姜踏冰那边不知是真被震慑住了还是怎么的,也没再闹出什么动静。
晏书离则仍旧是一有空就去找玉蝉听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玉蝉跟绯珏谈过心、又做了那个梦之后,心境倒是平复了许多,调整了一小会儿也能弹琴了。
日子又回复了往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