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肠是苦
入肠是苦，人世间的悲痛莫过于说不出的悲痛，我们不过是在品尝情、欲、痴的苦，这些足以让我们肝肠寸断。当习惯了苦，苦也就不再感觉苦，反而成为我们触摸幸福的垫脚石。
“啪啪啪！咚咚！”一阵快速敲击的闷响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又来了！”
五月的一天，下午三四点正是最热的时候，正在电脑前快速敲着键盘的淡然先生皱了皱眉头，戴上耳机，打开音乐后，又继续敲起了手里正处于创作高潮阶段的稿子。可是这次淡然先生的方法好像失灵了，没能像前几次一样将对门传来的吵闹声和哭喊声彻底隔绝。大声的吼骂像一阵阵潮水似的穿过那薄薄的铁皮门，透过高保真耳机的坚硬外壳，钻入耳膜中，就像一百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乱叫，是那么清晰，让人心生烦躁。
“赶紧把钱拿出来，你想老子被人砍死……”
……
虽然心中很是恼火，但是淡然先生依然面色不变，只是从电脑前慢慢站了起来，准备到楼下的网吧去接着写稿子。无论如何，完成每天的目标任务是淡然先生雷打不动的习惯。
至于对门传来的吵闹，经过半年来的“洗耳”后，淡然先生多少也算知道了一些，不外乎就是男人染上了打麻将赌钱的习惯，女人离开了那个家独自生活，恰好和淡然先生做了对门而已。女人正是淡然先生常去的楼下那家网吧的老板娘——苦命小姐。
不过淡然先生并没有英雄救美的想法，这种事情他已经见过太多了，对于漂亮性感的网吧老板娘也没什么不纯洁的念头，别人的家务事更不是他一个外人能掺和的，何况他也没打算掺和。
不紧不慢地换上衣服鞋子，淡然先生带上钥匙、手机、钱包、烟和打火机等必备“军需品”，伸手打开了门。狭窄的楼道里堆满了杂物，此刻已经散落得到处都是。
淡然先生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字形，眼前几乎连个下脚的空隙都没有，蜂窝煤炉子和细小的木头、蜂窝煤渣子和废旧报纸让楼道彻底成了垃圾场，而楼梯口却是紧挨着对面的门口，往日根本要不了两步的距离此刻却是咫尺天涯。
淡然先生心中烦躁更甚了，轻轻关上身后的门后顺手点了根烟，大步跨出就准备要下楼。
而对面一个瘦小的男子和苦命小姐正在门内上演着一场激烈的拉锯战。男子双手抱着一个黑色的女士挎包使劲朝着门外拖，一只脚已经都跨在门外了，嘴里还骂着：“瓜婆娘！给老子放开手！”
苦命小姐则是拼命地拽着挎包的提手不放，甚至被男子拖得整个身体都跪到了地上也死命不放手，平日的美好形象早就不翼而飞，头发蓬乱不堪，遮住了脸颊，紧身的黑色长裙也险些成了布条裙，白皙的手臂和两个膝盖到处是瘀青。
“你想让我们娘俩都死了你才满意啊！”
苦命小姐撕心裂肺的尖声哭喊是如此绝望和无助，让安静的楼道一下子多了股凄凉的味道。
“老子管你去死！鬼晓得是你和哪个野男人搞出来的杂种！”
瘦小男子突然猛地用力一挣，咔嘣一声竟是将挎包的金属圈状的提手给挣断了，这下苦命小姐整个人也随着惯性咚的一声砸到了地上，马上又抓住了男子的脚脖子。这一用力过猛，瘦小男子的身子顺势就向门外跌去，正好撞在了背后正大跨步而来的淡然先生身上。
瘦小男子稳住了身形，却是一眼没看淡然先生，直接抓着挎包转身就想下楼梯。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最里面的房间跑了出来，一声不吭地跑到苦命小姐面前使劲想要将她拉起来，任她小脸憋得通红却怎么也拉不动一个成年人的身体。
淡然先生对屋里的场面不感兴趣，但是这个瘦小男子的动作却让他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那么恶劣的前科都没有和他计较，现在撞了人竟然连声对不起都没有就想走？
因此淡然先生伸出了一只手，捉住了瘦小男子的后衣领，轻描淡写地就将瘦小的男子拖了回来，抬手甩进了屋里，嘭的一声摔在了苦命小姐的身边。淡然先生随后也跟着进了屋里，小小的客厅一片狼藉，电视屏幕碎了，凳子倒了，饭桌上的汤水饭粒撒得满地都是。
瘦小男子顾不上背上火辣辣的疼，拽起地上的挎包迅速爬起来就向门外冲，却被苦命小姐扑上来死命地抓住了挎包，一时间他竟是没有挣开。
“给老子滚开！”
瘦小男子腾出一只手想要推开堵在门口的身体，可他的力气对于身高一米八五，体重八十七千克，年轻力壮的淡然先生来说就和女人挠痒痒一样，白费力气。淡然先生居高临下地看着瘦小男子的举动，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也不和他废话，抓住瘦小男子的衣领拖着往靠在墙角的沙发走去。
瘦小男子连挎包也不抢了，一边用四川土话骂着脏话，一边双手使劲去掰淡然先生的手，可他那点力气看来也只能在女人身上逞威风，根本无法撼动那只铁钳般的大手。苦命小姐抢下了挎包后赶紧塞到小女孩怀里，将女孩子抱起锁进了唯一的卧室里，这才放下心来回到了客厅准备找瘦小男子算账。
客厅里，瘦小男子早就被淡然先生两脚踢在膝盖上跪坐在了地上，而淡然先生正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抽着烟，看着想起身的瘦小的男子冷声道：“敢起来就把你扔下去！”
“你个龟儿子你试试……”
瘦小男子显然依旧没有认清现实，一脸发狠的表情从地上想要爬起来。
“啪！”一声沉闷的响声后，瘦小男子横飞着撞在饭桌上倒在了地上，左脸立刻肿得像个馒头一样大，咧开的嘴中满是血丝。
瘦小男子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左脸，努力将身体靠在了桌子腿上。
苦命小姐被这个场面吓得几乎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真怕对门这个经常照顾她生意的年轻人没控制好分寸将人给打死了，但又觉得心里竟是如此痛快！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恶人还须恶人磨？可这年轻人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很不错的，低调，成熟，生活很规律，只是不爱说话而已，甚至有时候早上醒来的时候她都会记得梦的景象，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和淡然先生是如此相像。
“龟儿子你等着！”
瘦小男子吐出一口血沫子，依旧嘴硬得很。
淡然先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丢掉手中的烟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了他跟前。在瘦小男子眼中，那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快要倒下来的山一样。他双眼睁得越来越大，就连想走进客厅的苦命小姐也感受到了那股近乎实质一般的压迫感，头皮发麻，不敢直视淡然先生的眼睛。
淡然先生蹲下身子对着瘦小男子狞笑道：“这半年来，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没你出现就不行，你是女人的大姨妈啊还是怎么的，来得还挺准的啊？你不烦我都烦！今天我是无法再干活了，这都快月底了，我完不成任务是要扣奖金的！这个损失怎么算？不收你多了，就三万元好了！怎么样？痛快点吧，好歹也是个带把的啊！要不你看现在肾脏器官的行情也还不错，说不定你还赚了呢！”
“啊！兄弟，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瘦小男子脸一下白了，舌头都在打颤。他是彻底怕了，这个后生看着年轻，但绝对是个“老江湖”。他虽然好赌，也和一些所谓的道上朋友称兄道弟，但越是这样反而越是不敢得罪这些人。
最后在瘦小男子几乎要磕头谢罪，保证再也不敢出现的情形下，在苦命小姐痛哭声中，淡然先生兴趣索然地走出了楼道，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竟是失去了方向……
瘦小男子刚刚走下楼，就看到淡然先生的身影，还以为是专门守在门口等他的，顿时像受惊的兔子，捂着红肿的脸蛋朝着远处飞快地跑了。
淡然先生看都没看他一眼，点了根烟，慢慢抽了起来，今天的事情让他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心情莫名有些烦躁。三根烟后，淡然先生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踩灭脚下的烟头后他转身向着那家常去的网吧走去，再烦，该做的事情也要做完再说。
进门时，他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子：兰菲网络会所，随后大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中等规模的网吧，一百多台机器，都是市面上能见到的最高端的配置，内里的设计更是匠心独运，清静幽雅，单人卡座、双人包间、多人包厢、独立房，样样俱全，更有年轻漂亮的服务员的贴心服务，因此常常是爆满。
淡然先生是这里的老熟客了，更是这家网吧的至尊VIP会员，单独享有一间顶级的独立房。看到淡然先生进门，门口的服务员脸上的笑都要亲切自然多了。
“臭小子，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叫你少上点网，注意休息，都快成熊猫了，昨天又很晚才睡吧！明天晚上到我那去，我家那丫头要回来，吵着要喝我炖的鸡汤，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门口的网管大妈却丝毫不给面子，见到淡然先生就是一阵数落。
淡然先生听到前面的话还感觉心里一暖，到了后面却是尴尬得吭哧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憋了句：“王妈不用了，我不喝鸡汤！”
刚说完便落荒而逃，直奔三楼的独立房而去。
站在门口的一个服务员哈哈笑了：“王妈，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你家闺女今年才上高三啊！”
“你要是我闺女，我一定不会炖鸡汤！”王妈张口一句话让周围人笑成了一团，更是不动声色地昭然了小服务员的真正目的。
淡然先生急急忙忙进了包厢，把自己扔进厚厚的沙发上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一会儿之后却是笑了，让王妈这么一搅和，原本还有点烦闷的心情竟是不见了，这种气氛真的很好！他现在租住的房子就是王妈家里的旧房，加上王妈为人很热情，有时候真是让他招架不住，那种感觉比他跑了一万米还累。关键是她家姑娘才上高三，而他却已经27岁了，这叫他怎么不难为情，更是感叹中国大妈真是奇迹！
打开空调，启动电脑，淡然先生点燃一根烟开始整理脑海中的构思。今天是最后的交稿日期了，明天就能收到一笔丰厚的稿费，也能完成自己长久以来的一个心愿，那之后他就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片刻后，淡然先生紧紧盯着屏幕，双手十指如飞，很快便进入了工作模式。虽然今天出了点小波折，但是淡然先生今天晚上的状态却是出奇好，灵感一波跟着一波，停都停不下来，直到敲完最后一个字后才发现竟是已经快12点了，而他连晚饭都忘了吃了。摸了下咕咕叫的肚子，淡然先生将文档通过电子邮箱发送了出去，又点开服务菜单叫了份夜宵和一杯咖啡，这才扭着脖子懒散地靠着沙发听着音乐开始了休息。
几分钟后，一脸古怪神色的服务员放下夜宵转身离开了。淡然先生却是纳闷了，这是什么眼神，难道喝“王妈的鸡汤”后劲这么大，我不是还叫了咖啡吗？
摇摇头，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淡然先生懒得再去想这些，对着眼前的夜宵——一大碗油辣子很重的抄手发起了进攻。三分钟后，淡然先生结束了战斗，擦了擦嘴后准备下楼去找点吃的，这没吃饱饭总觉得差点什么似的。
“哗啦。”包厢的门却在此时被拉开了，淡然先生心想这咖啡怎么才送来……
门口却是网吧老板娘苦命小姐，她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轻轻放在电脑前，可能是才冲开的，还冒着一丝丝热气。
“丫丫刚睡，我就想过来看看，刚好听说你点了咖啡，我想总喝速溶咖啡对身体不好，就回楼上现煮了点端过来，没耽搁你吧？”
苦命小姐似乎经过了精心打扮，一身紫色的低胸紧身短裙勾勒出美好的曲线，酒红色的波浪卷长发更加突显出一股成熟的风情，修长浑圆的大腿和胸前那一抹雪白的惊艳，让小小的包厢内充斥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旖旎。
坐在沙发上的淡然先生看着苦命小姐俯身，放下咖啡，然后静静地站在沙发旁边，同时也看到了苦命小姐美好身形的侧面那一道令人惊心动魄的弧度。
淡然先生看着眼前的咖啡，点上了一根烟，慢慢抽了起来，半晌没有说话。苦命小姐的举动一点也没让他感到意外，反而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了。淡然先生的直觉或是洞察力一向都是十分敏锐准确的，他甚至都能肯定地判断出这个女人是天蝎座的，和他一样的星座。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十分聪明，也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接下来她会有什么举动，淡然先生觉得自己都能猜到个大概。
苦命小姐看着没有反应的淡然先生，心里忐忑着却又不敢开口说话，生怕说错了话让这个看上去很无害的年轻男人下一秒就会变成杀伐果断的“江湖大哥”。毕竟白天的时候淡然先生轻描淡写却震撼力十足的出手让她算是真正开了眼界，活了35年，头次见到这么奇异的男人，低调的时候温顺得像只猫，一旦发起威来凶狠霸气得如同下山的虎。有关这个男人的一切就像个谜，让她好奇却又心生畏惧。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淡然先生心里也承认面前这个女人的确是个让他很心动的尤物，但是只能说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有他必须要完成的目标，那是他长久以来的心愿，在那之前并不想分散精力。
淡然先生知道要是不喝这杯咖啡，苦命小姐是不会走的，因此他也装作似乎在等咖啡凉下来的样子，抽完烟后伸手端起了咖啡喝了一口。
“嗯，味道还不错。”
淡然先生满意地微微笑了下，让苦命小姐一直惴惴的心放了下来。
奋斗了很长时间的愿望终于快要完成了，淡然先生此刻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受到肯定的苦命小姐脸上瞬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呵呵，我们做对门那么长时间了，没怎么说过话，倒是你一直都在照顾我的生意，还没说声谢谢呢。”
淡然先生笑道：“太客气了，我也是工作需要。”
苦命小姐似乎谈兴很浓，轻声问道：“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就不用说了。”
“这没什么，就是在网上给人写写东西，挣点稿费。”
“哇，这么厉害，我看网上写的网络作家能挣好多钱呢！像那个什么唐家三少，一年挣好几十亿元是不是真的？”
“哦，如果真是那样，我得替他谢谢你！”
“好哇，你笑我！”不知道何时苦命小姐倚着沙发边坐了下来。
淡然先生努力装出一脸很认真的样子：“真的没有！”
“哈哈！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装的！”
苦命小姐一手扶着淡然先生的肩膀，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呵呵……”
淡然先生瞥了眼肩上那只白得有点过分的手，也轻声笑了。
又聊了一会儿后，淡然先生和苦命小姐发现两人之间竟然有着很多相同的观念和爱好，甚至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默契。
同样喜欢翻来覆去地看《大话西游》，同样喜欢玩推理游戏，同样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发呆，同样喜欢蝎子或是蟒蛇一类恐怖的动物，同样喜欢美食，同样喜欢……
看着苦命小姐谈论的话题似乎越来越深入，淡然先生将咖啡一饮而尽后，摸了下肚子，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刚想开口之际，苦命小姐却又问了句：“你喝咖啡一直都不放糖吗？难道你不觉得苦吗？”
淡然先生愣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按照常理来说，咖啡不加糖喝起来当然会苦，可是他是真的没有觉得苦啊。
看着淡然先生皱起的眉头，苦命小姐也安静了下来，只是眼神中的不安和希冀却展露无遗。
淡然先生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眼神中也不知不觉中多了几分沧桑，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开口道：“呵呵，其实说到咖啡，这个东西我并不懂，我擅长的是品味。”
原本有点紧张的苦命小姐却突然乐了，推了一把淡然先生的肩膀：“你刚才都模仿了三次星爷了，知道你模仿得很像，就别装怪了。我很想知道答案啊！”
淡然先生虽然有点不耐烦了，但依然没在美女老板娘面前“湿”了风度：“呵呵，又让你发现了。”
随后顿了一下，淡然先生又接着说道：“当然苦，以前也加过糖，后来嫌麻烦就没加糖了，刚开始没加糖的时候喝起来很苦，后来慢慢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
苦命小姐双目灼灼地看着淡然先生的眼睛，幽幽地说道：“真不愧是作家，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能说得好有哲理……为什么我就没能早点遇到你……”
淡然先生沉默了，突然间觉得心里很烦，他只想出去吃点东西，喝杯小酒，回去好好睡上一觉！现在不只是身体很累，就连心也开始累起来了。
终于，淡然先生做出了决定，从沙发上长身而起，看了一眼苦命小姐，叹气道：“走吧，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要是不想回去就跟我去吃点东西吧，我现在很饿。”
说完，淡然先生走出了包厢向着楼下走去。
苦命小姐扑哧笑了，站起身子三两步追上了淡然先生，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淡然先生摇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看来我也不是没人要。”
此时已是深夜两点了，除了少数夜猫子还在电脑前奋斗着，就连最能熬夜的网管都睡了，因此也没人看到这惊掉一地眼珠的一幕。网吧的美女老板娘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人采摘了，要是被人看到，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年轻的孩子哭着回家告诉妈妈，今后再也不上网了。
淡然先生在烧烤店里找了个角落坐下后，迅速点了一堆吃的和一件啤酒后便点了根烟慢慢等着。
“这么多，吃得完吗？”
苦命小姐目瞪口呆地看着淡然先生，她不愿坐在对面，非和淡然先生庞大的身躯挤在一张长凳上，让店老板也看傻了眼。这个小娘子附近多少人都在盯着呢，以前没离婚时只能看着解解眼馋，离婚后连附近50岁出头的单身老家伙都蠢蠢欲动的，怎么现在硬是啃起了嫩草来了？真是让老板痛心疾首。
“你要是不饿，看我吃就行。”
淡然先生淡淡地说了一句，左手夹着烟，右手拽过老板抱上来的啤酒筐拿了一瓶出来，啵的一声，右手大拇指弹开瓶盖后递给了苦命小姐。
“你练过武？”苦命小姐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感觉淡然先生给她的惊喜竟是一波接着一波。
“少林寺出过家，国子监求过学。”
淡然先生傲然道。
“又来了！”
苦命小姐笑得花枝乱颤，抓起酒瓶子说道：“行！我就敬一下我文武双全的小弟！”
淡然先生又开了一瓶后，笑着和苦命小姐碰了一下：“为了我们的相识！”
“对！为了我们的相识！”
“叮”。
酒瓶相碰的清脆响声仿佛敲开了苦命小姐新生的大门，让她沉浸在和淡然先生相处的幸福中。
酒足饭饱后，淡然先生无奈地扶着一瓶就醉了个一塌糊涂的苦命小姐回家。
当回到家后，淡然先生正准备敲响苦命小姐屋门时，苦命小姐却醒了过来，眼角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嘴里喃喃道：“不要离开我好吗？”
哪里还有一点醉酒的模样。淡然先生默然转身，准备进门，苦命小姐却死命抱住了他，一双红唇咬住了淡然先生的嘴唇。
看着苦命小姐生涩却又努力将香舌伸进他口中的模样，淡然先生不知为何，突然感到心中如同被针刺一般痛。他猛然伸出双手将苦命小姐横抱了起来，大步转身走进自己的屋子……
接下来的一幕，按照星爷在《大话西游》里的说法就是：“当时你奋不顾身地摸我，我也奋不顾身地摸你……”
这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淡然先生和容光焕发的苦命小姐才再次出现。
那之后，淡然先生和苦命小姐带着丫丫换租了一套稍大点的房子，如同一家人一样幸福地生活着，苦命小姐走出了痛苦的阴影，淡然先生心中的过往也慢慢消失在了时光中。
一年后，苦命小姐卖掉了网吧，并在淡然先生拿出了几年来所有稿费的帮助下还清了所有的债务，从此靠着淡然先生丰厚的稿酬，在家做起了家庭主妇。又是一年后，淡然先生和苦命小姐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正式成了合法夫妻，两个有着不同经历却有着同样伤痛的人共同经营起了他们自己的幸福。
只是苦命小姐为了离婚、为了开网吧曾经举债50万元；苦命小姐的妹妹曾经是淡然先生的前女友，曾经和姐夫暧昧不清，曾经以帮助姐姐的名义，在淡然先生刚大学毕业拿不出50万元的情形下毅然转身离去，至今杳无音信。许许多多的曾经，都已经成了淡然先生和苦命小姐心中曾经肝肠寸断的苦，却慢慢变成了两人共同幸福的基础。
“现在怎么样了？”
我和淡然先生在QQ上的交流几乎每隔几十秒就在刷屏。
就看到对话框中不断刷新出来的淡然先生和苦命小姐、丫丫的全家福，当然还有坐在淡然先生肩头的一个可爱小男孩。
我一边保存着照片，一边键盘：“现在还喝咖啡吗？还是不觉得苦？”
“早就不想喝了，有人逼着喝，说是不喝就会忘记过去，背叛了历史的选择……”
“现在连苦味都喝不出来了，除非吃黄连，你说我苦不苦……”
“呵呵，苦就好……”
……
2 唯有清明知君去处
人之三痛——少年丧父，中年丧偶，晚年丧子。这一生最悲痛的莫过于生死离别，我们每天都在面对着不可预知的变化，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陪伴自己的就剩下了影子。
“吻下来豁出去这吻别似覆水再来也许要天上团聚……”
已经是深夜11点55分了，张学友那低沉忧伤的声音依然在安静的咖啡厅里轻轻哼唱着，临窗的一个卡座，桌子上摆着两杯咖啡，长发小姐的对面却是空无一人，在晕黄的灯光下，她的身影落满了孤独。
她抬起左手看了下表，还有5分钟就是第二天了，而她在这里已经坐了5个多小时了，她就知道她等的那个人永远不可能会出现了。午夜12点，她站起身来走出了咖啡厅，直到身影慢慢融入黑夜消失不见。
唯有张学友的歌声依然轻轻地回响着……
长发小姐容貌秀丽，身材高挑修长，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她那一头如瀑般的长发，泛着黑亮的光泽，自然披散在肩头，走在街上经常会被当作某个新出道的明星进行跟拍。这让长发小姐很是厌烦，曾一度想要剪掉长发，但最终还是没有舍得。
毫无疑问，长发小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这让我很是好奇。
“她？怎么说呢，我还是给你讲一个事吧。”一个朋友的朋友在电话里这样对我说，但很显然他理解错了我所想要知道的内容，反而着重形容了一下她的“魅力”：长发小姐在某次休完假回到公司上班的时候，公司里几个新来的实习生竟然将她当作了新来的员工，不但热情无比，而且时常帮忙跑腿，就差“鞍前马后”了。也许是未能抵挡长发小姐的魅力，也许是自我感觉条件不错，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其中一个长得很帅气的实习生大胆地向长发小姐发出了爱的告白。
“你猜她说啥？”这时，他很适时地开始吊人的胃口。
“她说，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的年纪都快可以做你妈了……”没等我开口，他已经开始自顾自地讲了起来。这让我很是怀疑，有没有那么夸张啊，一个中年女人难道真有那么大的魅力不成，让人连基本的年龄都分辨不出来。
不久之后，清明踏青的好时节，我在一处幽雅的茶园见到了长发小姐，一身简单的白衣长裤，身材修长，风姿绰约。她对我说：“过来，到姐姐这边坐！”
刚一来就白捡了个“神仙大姐”，在有点难为情的同时，我也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对“杨过”表示遗憾。我坐下来后，点了一杯茶，打量了下这个能给人“当妈的”女人，三分神似赵雅芝，只是更加年轻，更加让人分不清真实年龄，看来所传非虚。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看透世事风轻云淡的气质。
简单的问候之后，正式进入了采访过程。
“大姐，请问你贵姓？”
“免贵，女性！”
……“请问你今年多大了？”
“不大，可以当你大姐了！”
……“我们电话里不是说好了的吗？你这样不利于……”
“你是来查户口的还是审犯人的，难道是想相亲？”
女人，你为何这么难缠！看到我一脸的郁闷，她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刹那间，风情万种。
起初还以为此女走的是忧郁路线，谁知道却是“没心没肺”，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但很快，她的诉说让我收起了这种心思。
长发小姐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按照现在的话来讲，在那个时代就是标准的白富美。得益于父母的优秀基因，长发小姐从小就是个标准的美人，18岁时更是出落得娉娉婷婷。大学毕业时，家里的老人却没想到自己养了20多年的宝贝女儿竟然和人“私奔”了。这下气得老人几天茶饭不思，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长发小姐上大学的最后一年里竟然和一个来自农村的男同学好上了，为了逃避家里早就给她说好的一门婚事，干脆提前跑了，跑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这如何使得！在老人讲究门当户对、父母做主的传统婚姻观念中，这简直就是捅破天的大逆不道。
我停下了记录抬起了头，转着手中的笔，笑了一下：“大姐你也太有魄力了吧，私奔这事都能干得出来。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想肯定会有很多人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幸运能得到您的青睐。”
长发小姐笑眯眯说道：“大姐？我有那么老吗？想知道啊？喊声姐姐来听听。”
此处细节略过……最终，长发小姐满意地跷着长腿，一手抚着茶杯，一手放在腿上轻轻敲打着，微眯起双眼陷入了回忆的状态中，久久没有说话，久久没有说话。
此处细节再略过。提起往事，长发小姐似乎依然“耿耿于怀”：“那个时候他就是根木头，一点也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竟连这么大个美女放在眼前都不知道采摘。人家谁不是男生主动，他还非得和别人不一样，非要我去调戏才反应过来！当时我就气得在想，要是再没反应，只要谁主动来调戏下我，我就跟谁走，看他后悔去！我要是他，早就把我给收了！”
长发小姐一连串的彪悍话语让我感到了一阵夏雷滚滚，却又觉得十分有趣，以至于让我有种根本不是在做采访，而是和朋友在喝茶吹牛的错觉。这哪是可以给人“当妈的”人，分明是个小女孩，自恋却不见丝毫的矫揉造作，十分自然，难怪那啥呢。这长相，这风格，的确很容易让人判断错年龄。
我们姑且称呼这个幸运儿为木头先生好了。长发小姐告诉我，木头先生来自偏远的农村，基本上算是那个地方几十年中唯一的状元郎，上的还是省城大学，有些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子的老人甚至激动得哭晕了过去。木头先生那天出发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但是等他走到村口的时候，才发现全村男女老少竟然都来了！
“我第一次跟他一起回去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他老说他在他们村可厉害了，人家整个村里的人连鸡和羊都牵出来接他了，能不厉害吗！”
听到长发小姐说得有趣，我也乐了，接道：“人家那是人格魅力大嘛，好歹也是村里的几十年一出的状元郎啊，不然怎么连大姐你也跟着回村了呢。”
长发小姐撇撇嘴道：“魅力个屁啊！那是因为整个村里人都怕了他了，以前他曾经跑到别人家说要吃鸡，人家自然不干，结果他就把那人家里的鸡一个晚上全给偷去吃了。他们那个村在山上，他往山里一跑，谁能追上他这个像猴子似的家伙。”
她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道：“再后来，他给别人说要吃羊，全村人就一家家地挑，挑了个最老的羊给他，结果被他给直接扔到山里去了，跑到别人家里专门挑长得最大的羊偷了去烤肉吃，一次不够，非要吃两次才放过。”
我听得简直是目瞪口呆，这哪里是木头啊，分明是鱼肉乡里的“恶霸”啊！
当木头先生带着长发小姐进村时，长发小姐只感觉好像自己被这个人老实的外表给欺骗了，不然看着那些衣衫破旧的村里人牵着羊、抱着鸡的样子，再看看木头先生熟练流畅的“点菜”动作，为什么会有种心酸而又愤怒的感觉。可是为什么大家的热情又是那么真诚质朴，难道仅仅是因为听说木头先生带了个“天仙”媳妇回来？
当天晚上，村里人在坝子里点燃了篝火，杀鸡宰羊，大碗喝着自家酿的米酒，大块吃着烤好的羊肉，热闹得好似过年一样。木头先生和村里的年轻后生痛快地拼着酒，还时不时从架子上撕下一两片肉条顺手塞到跑过的孩子嘴里。火光中，村里的老人们喝了几口老酒后的脸也显得容光焕发起来。
而长发小姐却被村里的大婶和小媳妇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她们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红光满面的长发小姐直发呆。
长发小姐舔了下舌头：“那时候，我就感觉我长那么大还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烤肉呢！当时我吃得好撑好撑……”
这话顿时让我一阵无语，直接打断了她的臆想：“大姐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知道了，不过那味道真的很好！当时还有个妹子，十七八岁吧，竟然骂我不害臊，说我和她木头哥哥一样能吃！”
长发小姐似乎在这个话题上越走越远了：“哼，小屁孩一个，也跟姐姐我顶牛！我告诉她，我要不能吃，她木头哥哥怎么会找到我，我要害臊，怎么会跟她木头哥哥回村子！哈哈，她一下就哭了，真是不经逗。想想他们村里的人就觉得好玩。”
夜深后，篝火也变得越来越小，有的孩子在怀里睡着了，村里人也渐渐散去。而长发小姐却在村里一个老人旁边听他讲村子的历史，讲木头先生的故事。一个小小的村子却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说是清朝太平天国失败后逃亡的农民士兵在这里扎下根，木头先生祖上就是当时军营的军医，医术十分精湛。木头先生小的时候，父母上山采药时摔死在山里，只剩下爷孙俩相依为命。木头先生13岁时，他爷爷没能熬过当年的寒冬，直接驾鹤西去了。
“当初要不是他爷爷采药和行医，这村子几百口人根本活不下来几个人啊！这孩子苦啊！”老人的话让长发小姐震惊了，她有种做梦的感觉，可是老人那心疼的神情根本不似作假。
“6岁跟他爷爷上山采药，11岁就能给村里人看病抓药，13岁开始就自己养活自己，甚至到别的村子帮人家做棺木、修石坟，别人不愿意做的他都肯干。你去问问这村里谁家没受过他们家的恩，谁没欠过他们家的情，那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接着老人又自豪地说了句：“这孩子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不过这孩子聪明，那个什么县里说管九年义学教育，不要钱，要不怎么考个状元！也算对得起他爷爷了！”
“管义学教育？是叫九年义务教育吧？”长发小姐虽然听得有点别扭，也算明白了木头先生估计是在县里上学免学费的，至于高中估计也差不多。最后老人家又说了几句古文，可能也是祖传的了，大意是她和木头先生一起的话会磨难多多，为了木头先生好，也为了她好，还是早点回去自己该去的地方吧。
长发小姐说着竟然咯咯笑了起来：“我就告诉那老爷子，‘放屁！你是想把你家那个肥腚孙女嫁给他吧！’哈哈……”看着老爷子被说中心事后恼羞成怒的样子，长发小姐终于开心地大笑起来，却有泪水在火光中滑落，到底是因为开心还是因为伤心，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虽然村子里的条件比较艰苦，但是长发小姐依然觉得那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木头先生带着她去山里打野味，下河摸鱼捞虾，上山采草药，每隔四五天便挨家挨户地打秋风，没事调戏一下大姑娘小媳妇的，日子过得那叫个快活，大有乐不思蜀的架势。
再新鲜的事物时间长了也会有厌倦的时候，当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长发小姐开始想家了。这里实在是太冷了，但是她又不能告诉木头先生，因此长发小姐失去了看雪景的心情，人也安静下来了。木头先生从中午便出了门，直到快傍晚的时候才从村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回来，还背着一大包东西。
“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但是至少不能让我媳妇冻着。”
等木头先生将背上的大包裹解开后，长发小姐才看到竟是两床厚厚的棉花被，大红色的龙凤呈祥的绵绸缎子被面，而里子全是上好的棉花弹出来的。夜里，长发小姐睡得好香甜。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百花盛开，泉水叮咚，山里的景色很漂亮。长发小姐几乎没有下过山，和木头先生就那么日复一日地过起了农耕牧林的生活。夏天很快来了，可是当长发小姐的父亲出现在村子里的时候，长发小姐知道她的自由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原本脸色铁青的老父看着一身粗布衣裳，浑身上下沾满了泥点的宝贝女儿，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但是责怪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木头先生心中百感交集，但对着岳父的客气话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他知道自己离人家心目中女婿的标准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可以说是天上地下。
长发小姐看着远处，轻声说道：“那根木头连一句话也没说，再加上我父亲告诉我，我母亲自我走之后就病倒了，一直没下过床，我只有回去了。”
长发小姐跟着父亲回了家，而木头先生一连两天都没有出过门，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连老村长喊门都没出来过。同一片星空下，两个没心没肺的人隔着遥远的空间同时失眠了。回到家后，长发小姐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被骗回来的，自己可亲的母亲大人正和邻居家大婶聊得轻松加愉快，哪有一点病入膏肓的迹象？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经过长发小姐愤怒抗议，逃跑（被抓），再跑（再被抓，关小黑屋），绝食威胁等一系列艰苦卓绝的抵抗之后，长发小姐的父母终于痛苦领悟“女大不中留”，痛心疾首之余不得不放弃了努力，接受了女儿爱上一个农家穷小子的现实。
也许一年的时间不算长，但也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在最初的半年里，木头先生浑浑噩噩不知道每天该干什么，饿了的时候依然知道去挨家挨户打秋风，但当木头先生被老村主任临终指定为下一任村主任时，他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就和这个村子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从此，他带着村里的青壮劳力开始修路。这是一条近百公里的路，通向最近的镇子。在木头先生的规划中，这将是整个村子连通外面世界的一条“康庄大路”，可以将山上的特产源源不断地销往外界。
木头村主任上任半年，这条路修到一半的时候就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一位“天仙”似的女子，那是木头村主任的媳妇回来了！整个村子沸腾了，木头村主任更是抱着长发小姐当场就“啃”了起来，让小小的村子一下子安静得跟鬼子进村了一样，这木头村主任也太不害臊了！当天晚上长发小姐又啃到了她怀念已久的烤羊肉和木头先生，最后一直啃到了天亮……
出门的时候，木头先生告诉长发小姐，等路修通了，就跟她上门去和老丈人提亲，这次他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娶她过门！长发小姐笑了，这家伙的脑袋终于开窍了。
在木头村主任打了吗啡一样的状态下，全村的男女老少一起上阵，村主任要娶媳妇了，这可是大事！剩下的路段，竟然在不到4个月的时间里就全部修通了！让人不得不感叹爱情的力量真伟大！路刚修好，木头先生连庆功宴都没参加就急匆匆地带着早就“过门”的媳妇，带着村里长辈精心挑选的特产，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赶往了老丈人家。
这一去就是半年之久，在长发小姐和木头先生低眉顺眼使出浑身解数后，岳父岳母大人终于不情不愿地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在经过二人力争后，他们又同意了婚礼在村子里举行，也会去参加。
长发小姐和木头先生欢天喜地地收拾东西回村准备婚礼，虽然走的时候一直在下大雨，但是依然挡不住二人归心似箭。
长发小姐端着茶杯啜了一口，笑道：“行了吧？故事都结束了，我们也各自回去休息吧！”
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问道：“完了？这就完了？那后面呢？你们后来怎么样了呢？”
长发小姐眼神飘忽起来：“后来？后来不就这样了吗？”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长发小姐久久没有说话，久久没说话……
终于，长发小姐忽然站起了身，笑道：“行吧，我带你去看看他好了，不过你可别哭鼻子哦！不然姐姐就不会喜欢了。”
终于知道真相了，我也就没再计较这令人难为情的称呼，起身跟着长发小姐走了。
当长发小姐站在那孤零零的墓碑前，我终于看到了她卸下了伪装后的真面目，那泣不成声、抱碑痛哭的场景几乎在瞬间撕裂了人的心。
原来，那场早在几天前就开始的大雨冲垮了村里刚修好的路，木头先生将长发小姐安置在镇子里后，没等雨停就急如星火地赶回了村子里，他放心不下村子里的乡亲。
这一去，竟是连尸骨都没找到，只留下了长发小姐年年清明时在他的墓前孤独的身影。
人生这一路，究竟谁能陪我们走到最后，也许有的时候真的只有天才知道吧，但至少还有影子吧，他或她的影子与我们的影子结合在一起，让我们不会孤单。
3 当“急惊风”遇上“慢郎中”
当我们为了爱而忽略了那些应该去考虑的成分，真的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吗？就算是晴天，就不用打伞了？你让烈日情何以堪？
据说，“急惊风”和“慢郎中”的症状是让人抓狂的。明代的凌濛初在《二刻拍案惊奇》中也说：“此时富家子正是：急惊风撞着了慢郎中。”这可给人急得……而在宋代无名氏的《籍川笑林》中“火烧裳尾”的故事更让人啼笑皆非。
那么，问题来了，当“急惊风”遇上“慢郎中”会怎样呢？我觉得这个问题可以换一个角度去思考：譬如，什么是想要的，这就是说我们在心急的时候，像吃热豆腐一样；什么是能给的，就是我们愿意付出的时候，像鱼儿为了能得到水一样。
由上，想到祖母在世时说的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当然，这句话也被很多人说过，大都用于教育年轻的一辈。多年后，我们不得不捶胸地去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事实上，不一定要到老年，到中年的我们也发现了上述“话语”的实用性、指导性。
在情感世界里最怕一句话了，这句话比情诗更可怕，譬如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当然，我也有这样的时候，那是在年少的恋爱中。我们信誓旦旦地加重口音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干什么都可以。”这太可怕了，现在想来：哦，干什么，都可以。内心的那份急切与狂热，既失去了理智，又盲从到了极点。
因为太急，我们口无遮拦地说出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干什么都可以”这样的话。因为不顾一切，我们在若干年后悔恨不已。这是极其愚蠢的，咱们一起去打劫、绑票或深夜去大海里游泳，行吗？十恶不赦就是十恶不赦，不可救药就是不可救药，非要把下雪天想象成大晴天是需要深厚的功力的。我再爱你，地球可以为此不再转了吗？我的意思不是要阻止为了爱就不顾一切，猴急得不行，而是说起码我们要懂得节制。当我们为了爱而忽略了那些应该去考虑的成分，真的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吗？就算是晴天，就不用打伞了？你让烈日情何以堪？
这样去说，太急了不好。那，慢呢——那让人抓狂的“慢郎中”！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两种人在一起会是怎样？
两年前，我在南街的一家咖啡厅里听一位“急惊风”女士谈她的婚姻往事。当时，她一脸不屑地说着她和前夫的过往。值得说明的是，她和前夫离婚并不是因为有了第三者。这让我颇感意外。那会儿，“急惊风”女士嘴里正叼着烟猛吸猛吐，模样已显衰老，烟圈一个接一个在空中飞舞。
“有时候，不能和一个人在一起，并不是因为这个人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只是生活习惯不同而已。我的前夫喜欢安安静静、慢条斯理坐着把饭吃完。你知道吗？这真让人抓狂……要是在生意场上，哪还有你什么事呀！”在烟雾缭绕中，她气不打一处来地说着。
急性子的她会端着饭碗从饭厅吃到厨房，又从厨房吃到饭厅，真是风风火火。
急性子的她会大跨步地扭腰摆臀，腋下夹着文件包比哪吒还快，真是急急忙忙。
……
“慢郎中”的他会慢条斯理地左顾右盼，脚下像镶了两块磁铁，比不了凌波微步的千分之一。
“慢郎中”的他如一只蜗牛要爬上葡萄架摘葡萄，等爬上去的时候，葡萄已经瘪了。
……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呀，真的没什么的……”听了“急惊风”女士的种种数落与埋怨，我想着还能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突然淡然地笑了。于是，我只能无奈地嗟叹：比起那些血淋淋的破碎的婚姻，这样的婚姻还是好的了。
写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在想我吃饭的习惯。我既不是那种安安静静地坐着乖乖吃饭，也不是一边吃一边走来走去的人。大概是两者之间吧，要看心情，也要看我当时忙不忙。我家的那位，虽然也抱怨过我生活的节奏问题，但多是理解。
其实，我应该算是个急性子吧！譬如，我想写一部书的时候，绝不拖延，我会用心去创作。急性子的人总说自己受不了慢吞吞的人，还说，若是遇上慢吞吞的人，恨不得能替他把饭吃完、把话说完。我爱上的人，虽不至于像我，可是，好像也没有“慢郎中”。当她表现得“急惊风”的时候，我的“慢郎中”会影响到她，继而，她也跟着我慢了下来。
因此，“急惊风”遇着“慢郎中”，也有可能是一双璧人。我认识一对打工夫妻，正好是这个有意思的组合，基本上每次外出都不是先生等太太，而是太太等先生换衣服、吹头发……总之，弄这弄那。要是换作那些“急惊风”的人儿，恐怕早就当场气死了，他们却是对活宝，生活得开心、自在。
我在想，在爱情和婚姻里，生活习惯到底有多重要。或者说，你能忍受的习惯是多么的重要。假如我们拥有足够的爱，“急惊风”是不是也会爱死了他的“慢郎中”？要是我们爱得不够，无论是“急惊风”跟“急惊风”，还是“慢郎中”跟“慢郎中”，这始终也是要分道扬镳的呀！
当“急惊风”遇着“慢郎中”，若是遇上，也别退避三舍，爱你的人应放在第一位，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接受一个跟自己共同生活，却又跟自己生活节奏和习惯不一样的人呢？
真爱一个人就是双方都能包容各自的生活习惯，再一点一点地去改变。不然呢？你们就去埋怨吧，在爱里挑三拣四的人。可是，当你老了，走不动了，头发花白的你会发现，嗯，这些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的爱之真理是多么弥足珍贵。
PS：一些还算建议的建议——
1.如果他慢，不妨你也适当放慢。慢，是美的节奏。
2.如果他急，不妨提前做准备。这样，你或许也能帮上一点儿忙，这也是幸福呢。
3.如果都慢姿态，乡村生活或许更适合。
4 难再情深
搭载过太久的记忆的疲倦，对于情感的期待仍然要像不死鸟一样。
很多时候，半璞小姐一身素衣，她坐在北海公园的长亭里，幽幽地说：“人生之难，难再情深。”
望着她，我没有言语，只是在心里想：“她应该是江湖儿女吧，否则何以感慨至此。”
我记得自己曾经写过一句话：一个让人心疼的人，就是想过无比正确生活的人，但她又不敢太情深，太多的感受最终都归于无言。半璞小姐或许就是这样的人。当然，这多半是我一厢情愿地理解她。
约了很多次，半璞小姐因为一板一眼的生活而耽搁。我痴性不改，我相信她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而特别的人往往又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就在上一周，我又提起了相约一事。她来了，简单寒暄，就开始了一段故事的旅程。
半璞小姐在大多数的时候看起来都挺冷峻，短发，素衣，干练……就连说话都是那样简单、直接。譬如，即便是渴望让人怜疼的内心有一百个想扑到对方怀里痛哭一回，最终从她嘴里说出的也只是一句：走吧，回家。那些该有的女人脆弱的动作，竟然一点儿也没有。
这就是独自行走在江湖的女人吧，就算有一天遇到一个古道热肠的男人，她也只是冷冰冰的一句——你走你的，我的路不用你去搀扶。
半璞小姐的前任男友伤她太深。他们刚认识那会儿，谁都过得不好，但，爱情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两人蜗居在靠近经济开发区城中村的廉价出租房里，在逼仄的空间里，还住着农民工。若是遇上下雨天，生活垃圾的污水连同雨水一起横流。夜晚来临，这里昏暗异常，破旧的楼内并没有日常住家忙着炒菜烧饭的热闹场景。
半璞小姐一脸疲惫，借着手机的微弱灯光摸索着寻找通往二楼的楼梯。由于楼梯位于转角处，与通道一样狭窄且台阶又高又陡，她从不穿高鞋跟的鞋子，她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扶着满是脏污的墙面，七转八弯后，终于到家。
“那个家真的很小，除却一张床的位置，一床头柜只能放置在床尾。”半璞小姐这样对我说，“简陋的梳妆台和浴室合为一体……但我从没有怨言。”那会儿，半璞小姐的前任男友还是从事电子信息行业的普通一员。
“你依然感到很幸福，因为有爱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对吗？”我说，“大凡能患难与共的俩人，都是这样的状态。”
只是，到了后来发达了，半璞小姐和男友感情骤裂，情殇后的倦怠几乎成了她难再情深的根结。
她听了，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半晌后才开口说道：“很难相信，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最后还是成为带有恨意的陌路人。”
“我觉得你就是在刀尖上讨生活，在经历江湖风雨后，变得不一样了。”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
其实，认识半璞小姐已经快三年了，对于她的故事知晓不多。对于她的另一段感情，若非她愿意说，不再情深的都市情感，可能只是“销声匿迹”于苦海了。那些看起来外表光鲜，干练，举止得体，服饰考究……的人，难再情深的感情生活占据了他们孤寂灵魂的大部分，言真爱只能被他们嗤之以鼻，或者退避三舍。
半璞小姐在很长的时间里过得不那么快乐。她由以前的热烈变得节制，并要求每步都尽量准确。我想，这大概就是类似于“数学家”的生活了。如今已是企业高管的她，生活质量大幅度改善，但她变得说话如指令，对或者错，进去或者出来……总之，她成为一名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的都市职业女性了。如果不是她的好朋友，你会觉得她就是那种僵硬、冰冷、不近人情的人。
这挺恐怖的，一个曾经对生活，尤其是对情感充满热情的女人，变得像行走在刀尖上的江湖刀客。现在，半璞小姐住在一栋高档的房子里，里面的家居摆设像极了整齐排列的俄罗斯方块，明亮的地板，那样纤尘不染，墙壁上的画也是属于冷调的，你很难想象，那样一幅只有昏暗夜色的旅人背影画正挂在她床头的对面，若是心情够糟，定是雪上加霜了。
我伫立在房子的中央，脑海里不自控地浮现出半璞小姐一天的工作模样——
行走在永远不变的路线上，城市的景色她毫不在意；
行色匆匆地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下巴是一个固定的弧度；
沏上一直不变牌子的一杯咖啡，打开电脑，到指定的页面；
干练地处理着事务，就算是签字，笔锋也锋利如刀；
部门会议上，她目光冷峻，言语有力；
时钟滴答，黄昏降临，她先是伸一下僵硬的腰，再如激光一样扫描周遭；
……一天，就这样结束。Oh my God，每一天也是如此。这的确是井井有条的生活，硬性，不容易出岔子。但代价是，生活容易过得没有激情，或者说几近没有波澜。当然，她也不是想象中乏味得无法接近的那种女人。否则，她也不会和现在的大木先生在一起了。
半璞小姐说：“和错误的男人谈感情，就像和签单之后的客户联系一样不可理喻，可事情的真相却是，在他们成为甲方或乙方之前，他们看起来多么可信，不那么愚蠢，那么真挚。伪装，是他们惯用的伎俩，我的存在，就是当面戳穿他们，再让他们灰溜溜地滚蛋。”
这或许是个理，也会让生活或工作变得准确，可谁人不犯错呢？当然，在爱情上，不会有太多的麻烦，一拍即散的处理方式，也不乏快刀斩乱麻的利索：那些不应该出现或者出现后想着法儿要进行性行为的伪君子，那些被定义为骗吃骗喝骗睡的人渣，那些荷尔蒙雄厚、一身的烂桃花的家伙……在她面前都将言行毕露、无处躲藏，顷刻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非常好的自我保护。如果两个人这样确定去相处，或许也能在一起，但看起来就是缺少了一点儿干柴烈火的味道。有时候，我在想，半璞小姐听周传雄的歌曲会怎样？特别是那首《弱水三千》，他那么深情地唱着——
飘荡的人未眠，醒在寂静的夜半陌生旅店谁来陪。用这满载过多记忆的疲倦，重复着思念。无聊的下雨天，今夜挫败的心情更加明显。怎么会温柔体贴，换来绝望的体验，无语也无言。化成烟，模糊我的视线，失去爱，生命最苦的那天。
这歌简直是太要命了！若是我，起码会流泪到天明。半璞小姐呢？或许眼睛一闭，就沉沉睡去了……
因为工作关系，半璞小姐和大木先生产生了交集。具体情形是这样的：大木先生因为合作关系，频繁与她联系，而后就是大木先生展开攻势，按照他的说法就是要攻占下“这座冰冷的城堡”，融化掉“坚硬的冰山”。
不得不佩服大木先生的勇气和毅力。他开始无节制地去关心她，这在成人的世界里显得多么弥足珍贵。180天后，半璞小姐开始思考这段感情，有那么一点儿动心。结果，就在她想着该如何与对方相处的时候，大木先生因拓展业务去了香港。由于实在太忙，就联系过她一次。半璞小姐竟然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认为，这段恋情只是持续一段时间，过后即会冷却，如此而已，没有必要去纠缠于心。于是，她像处理暧昧的项目一样，挺直腰板，深吸一口气，抬头望一下天花板，在一眨眼的工夫中，选择快刀斩乱麻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是我见过最特别的谈恋爱又结束恋爱的方式之一。很多人谈恋爱应该不会像她一样吧！一分为二的恋爱观，更像是在男女有别的时代，一条鸿沟即可分明。但很多时候，感情就像是一种幻觉，准确对感情来说是毫无意义的。我绝不相信半璞小姐一点儿也不动心，她真的对感情倦怠得无以复加。这一次，她因为大木先生的出现，在孤单的日子里，那种无言的凄苦少了些许。她的感情惰性，不过是不想把自己置于重蹈覆辙的境地，毕竟，前任男友的伤，太深了。
搭载过太久的记忆的疲倦，对于情感的期待仍然要像不死鸟一样。我年少的时候也曾绝望如死，但最终发现，弱水三千，终会等到心爱的你出现。半璞小姐在有一天忽然觉察到，飘飘荡荡的她的确需要一种倚靠，这种倚靠是物质无忧的生活不能给予的。
可，真的难再情深啊！大木先生进入到半璞小姐认为准确的领域，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啊！他们在一起了，去了国外完成了一次亲密接触的约会。大木先生以为，经过这样的攻破，水乳交融的生活就要开始。
只是，大木先生错了。每当他要用一些方式表达自己在感情中的炙热时，半璞小姐总给他带来困扰。这主要表现在，她冷峻的目光减弱了女性的柔情，她以时间为界限的亲热，让他意犹未尽。而半璞小姐呢？她对这些觉得可有可无，又不能当饭吃，闹腾什么呢，而后，将头扭向一边，无语也无言。
在情感里，最怕的就是一方热情，而另一方冷却了。我为大木先生的不离不弃点赞，其实，他应该知道，他的出现是一剂良药，是多么让半璞小姐收获到暖意的存在啊！他应该知道，半璞小姐也曾为了和他在一起，曾满头大汗地提前将工作做完，只因为要和他在一起，在夜风如风铃的港湾里，偎依在他坚实的臂弯。
有一天，半璞小姐和大木先生走在大街上。那会儿，正是邓超主演的电影《烈日灼心》热映阶段。走在一街口，眼看绿灯就要熄灭了，半璞小姐冲过斑马线，并叫大木先生快点。大木先生慢条斯理地说：“急什么，绿灯又不是只亮这一回。”话音一落，瞬间她一阵惊愕，然后，她放慢了脚步，等待大木先生的过街。
又一次，俩人去乡下行走。走到一条河边，如不想泅渡，就只能等待渔船。眼下，一只渔船就要划行出发，半璞小姐没有加快脚步，而是牵住大木先生的手，一步一步地走着。
“这次你为什么不急了？”大木先生问道。
“因为有你。”半璞小姐柔声地说道。
“哦……”
“嗯哼！”
“我们一起等待下一只渔船吧！然后去山顶看日落。”
“……”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特例，难再情深绝不会是永远的难再情深。而我却固执地以它为标题，只希望我们都会说：“其实，我很爱很爱你，生命因为有了爱，才不会孤单！”终有一天，冰山会解冻，终有一天，干柴和烈火再次燃烧。
夜风吹拂，我手提笔记本，行走在霓虹闪烁的大街，我欣喜地对自己说：“这篇文章早已在我心中完成。祝福你，半璞小姐，美好永远伴随你！”
5 死于30岁
无论眼下的处境如何，无论所拥有的爱情还在不在，我们30000多天的人生，还很长。死去是为了更好地活着，而活着，是为了那份美好。
我说很多人都死于30岁的时候，引来很多人的骂街。譬如，我一直好好地活着，凭什么说我已经死了！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我又说死有很多种形式。譬如，有的人活着，有的人却死了。有的人每天看到太阳毫不稀罕，而有的人每天看到太阳，却珍惜若命。一滴水在大海里不算什么，一滴水在沙漠里能成为众人之抢。之后，一些人哑言了。
我们死于30岁了吗？
我30岁的时候，正在一座城市颠沛流离，和之前很多时候一样，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我仰望天空热辣辣的太阳，那刺眼让我心烦意躁。“该何去何从？30岁了，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像样的人生……”
没有人不愿意好好地过活，除非是贱人。但偏偏是我们在自我的生活中犯贱，没法好好地过活。到我们可以写墓志铭的时候，不幸发现上面写着“死于30岁，葬于60岁”。
唉！真的挺可怕。而更可怕的是，一些被我们习惯了的故事正在发生。
去年的时候，我在星巴克见到了羽纱小姐，聊到兴头上，忽觉眼前一亮，似浮光掠影，看见一个美妇走了进来。其实，她并不是很美那种，但那种美是一种成熟的气质，细腰凤眼。尤其是她穿着外企女性常穿的黑丝贴身小西服，再搭配上高跟鞋，应该会迷倒很多男士吧！当然，她还在身上喷洒着科隆香水，芳香中又能以锐利的眼神体现着女性特有的那种干练。
坐我旁边的羽纱小姐忽然叫着“倩——”，声音细美。随后，她扭头对我说：“这是我大学同学，才女哟！”
叫“倩”的美妇果然走了过来，轻盈地走过来，坐下和羽纱小姐聊得很热闹。说了一阵子以后，羽纱小姐突然起身说：“对不起，我忽然想起要去顺风快递取一样东西……”她的意思我明白，是让我陪她同学一会儿。我本是想采访她的，现在，有了意外收获，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就在星巴克开始了面对面。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不自在。这和我的身份似乎有些不相符。老实说，我采访过很多人，不同的职业，不同的……
“听说你在写一些东西，还是很细腻的那种。”她开口问我。
“是在写一些东西，还行吧。”我望着她说道，“其实，就是喜欢写而已，再加上有一些所谓的思考。”显然，这话说得有些刻意的成分。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作家的关注度远不及明星。
“我还蛮喜欢的，我看过你的书，那……谁送我的。”她抚弄了一下头发微笑着说道。
我呢，笑了笑。看来，还是有不少人士在读我的书的。羽纱小姐是一个古道热肠的美女，她过得很幸福，这足以让人很羡慕。此刻，我正想说出眼前这个她也幸福的话，她却忽然开了口：“我最近活得有些尴尬，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忧郁症，不知道为什么，很想逃离，离开这座城市。”
我愣住了，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接下来的对话了。哦，其实该幸运的，又可以听一个女人讲述她的过往了。
她开始了陈述，并且在一开始就强调她的岁数。她直了一下身子，挺着胸脯说：“今年我都30岁了，我真心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不幸福。第一，我说不出为什么要做现在的工作；第二，我也说不上有多爱我爱的人；第三，我居然失恋了。”
这一番话从三个不同的面勾画出看起来光鲜靓丽的她。我发现自己开始很喜欢她了。当然，这样的喜欢是说她有足够的隐秘人生吸引了我。那样的感觉是经史子集里很难找到的，仿佛是你看惯了人间常态，突然急转而下。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否则不会在30岁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真实人生。只是，她还没有找到出路而已。“你能想象一个在同一项工作中做了十来年，触到了玻璃天花板，那种只有一层玻璃的透明感，在这透明的对面就是让你触不可及。”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有意地停顿了一下，“我知道自己基本上是不可能再升上去了，可是，每天依然还要‘不知疲倦’地忙碌着，若再换工作又担心不能找到这么好的职位。很多人说，一切从头来过，一切皆有可能，我却不知道这可不可行。而且，我很烦工作中的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她说出了不少30岁的人都尴尬的问题，原地踏步与无限重复下的厌烦感。
“我明白，你继续说。”言语间，充满了期待。
“我和爱我的他生活了很多年，并且我也有些爱他。”她说着，又看了看我，见我一脸专注，继续说了下去，“他……是一个看起来具有暖男性质的小男人，按照他的说法他很爱我，但我觉得他就是依赖，依赖——你懂吗？总之，他快把我吸干了。什么都要靠我，缺乏独立的应对能力。我快被他依赖得要崩溃了。印象里，他就没有一项工作是超过半年的，永远处于失业的边缘，永远跟同事、上司处理不好关系，永远长不大，永远……没有钱。一开始，我能容忍，毕竟他很爱我，可后来看着他就生气，你说，他就不能成熟起来吗？”说到这，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生活中像她这样抱怨另一方高不成低不就的人也该不少吧！难道这就是像她一样的人觉得不幸福的理由？我心里这样想着，又突生一些不满出来：恐怕没有几个男人在她那里能忍受得了吧！我说：“那你想过改变他吗？”
“想过，也尝试过很多办法，最终搞得自己很累，就放弃了。后来，我提出离婚，他居然威胁我要死……我最害怕这个，所以，我特别想选择——离。”她说完这话，脸上哀怨表情很重。
我想，是后悔了吗？也许，下一任还不如前一任呢。我问她：“那……后来呢？”
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我知道她犹豫的原因，接下来的内容涉及隐私的隐私。那一刻，我和她恍如隔世，片刻后，她还是开了口：“就直说吧，我刚结束了一场孽缘，感觉就像一场梦，而后心碎了。”她叹气的表情比走进迷雾森林深处的仓皇者的还要深幽与无助。这让我有些坐不住了，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有着无比奇特的人生经历。
在30岁的婚姻里出轨，算是死于30岁了。我知道很多案例，或者说他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心都死了！她说，我和一个年长我好多岁的老男人好上了，对方是法国人，他居然和家里的那位离婚了。我以为是为了我，结果是我自作多情。我发现他有很多情人，法国人浪漫，难道这就是浪漫吗？你知道吗？我死的心都有了，我只是他的一个玩物罢了。
我怔怔地望着她，眼睛闪烁着无法描述的光芒。我曾以为的或者曾看到的光鲜与活力，它——不一定是真的呀！
“Merde！”她用法语骂道，“这就是我悲惨的人生，死了，没救了！”
“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吗？”我没有直接说“你老公知道吗”之类的话，但她的回答又是我想知道的答案。
“我保密工作做得好，可越是这样心里越难受，有段时间特别害怕听一首歌。”
“什么歌？”
“《小三》！”她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佯装不屑一顾的那种笑，“但是——我一想到他那像软皮蛇一样的人生，我就愤怒，很多次我都想大声告诉他，我出轨了！出轨了！……我却说不出口……”
见我一直没有多说话，她突然问了一句：“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她的意思我明白，安慰的话，或者像书里有哲理的话。但，她的人生就充满了哲理啊！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自己给自己使绊，自己让自己越来越死于30岁。这些话我没有说，如今只能在我的书里找到了。
“……其实，你拥有很多女人没有的东西，幸福的硬件你不差呀！家庭、事业、美貌……”
“我回不去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觉得如果一直过这样的生活，会疯掉的。我经常失眠，服药也没有用。生命是虚妄的，生活是无望的，这世界也许没有了我会更好吧！我已经30岁了，还有几个30岁呢？我恐慌，我……”
我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羽纱小姐回来了。这时的她如同两栖人一样，立刻恢复活力四射的模样。这根本就是一半似深幽的死水，一半如阳光灿烂的陆地。她就这么鲤鱼打挺般地呈现出戏剧般的人生。可我……分明看到了她真实的人生。就像她的眼神，眼底是一片漆黑。
接下来的时光，看起来是那么正常，她和朋友，也和我打着哈哈，天南地北地聊着。我却没有心思，借故离开。
坐在车上，内心无法平静，任凭肆虐的风吹散我的头发。剪不断，理还乱……
有一天，听到《晓松奇谈》里许巍用那独特的嗓音唱着“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你赤手空拳来到人世间，为找到那片海不顾一切”的时候，那哀鸣的心突然沸腾了。正如高晓松说的：“谁要觉得你眼前这点儿苟且就是你的人生，那你这一生就完了。”
同感吧！至少，我的头脑里浮现出了一幅“站在船头，眺望大海”的画面，然后，一串清晰的字幕嘀嘀作响——
那一年，我们死于30岁；这一刻，我们快速活了过来。无论眼下的处境如何，无论所拥有的爱情还在不在，我们30000多天的人生，还很长。死去是为了更好地活着，而活着，是为了那份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