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翁一路上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苏问姜看在眼里却不道破,明明用午饭时还没有什么异常,王翁这是?
临近家门,王翁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慈祥着对阿贝道:“阿贝,去跟吴老头说一声我明日不同他下棋了”
苏问姜料他是有话与自己讲,要支开阿贝,但她不放心阿贝一个孩童独自去,便道:“小问,你陪阿贝去一趟吧”
“好的,臭小子,带路。”
王翁苍老的双眼刻着许多往事,沟纹深深,嗫喏着,“苏姑娘,可否给老朽看一看那张纸片?”
纸片?原来王翁的不对劲竟是在这里,这张纸片她并没有展开来看,但熟悉的质感与页面图案,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自己在高中时的东西,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很难解释的通了。
王翁颤巍巍地把纸张开,似是害怕,似有期待,果然,是这个——
他想起四年前:儿媳在渔子溪边捡到了与这一模一样的纸片,纸片上是一首歌谣,没有别的内容,但她会唱,几乎每日都要哼上几遍。有时是在浣衣,有时是在哄阿贝睡觉,有时是在准备饭食,着魔一般有空就唱。
直至儿子没有在说好的时间回来,又等了两三天,家里的气氛变得沉重,儿媳抱着阿贝,准备好的庆祝三周岁也不了了之。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张纸片不知从哪飞出,突然发出柔和的绿光,把儿媳吸了进去,还好他动作快及时接住了阿贝。可那张纸片就此凭空消失,他不敢跟外人讲,这种事情谁会信?再者,若真信了,阿贝的成长又会遭受多少异样眼光?
于是他对外都说孩子他娘出门找孩子他爹,村民听完都意思性的给了些安慰,这件事也就这么告一段落了。他独自把事情压在心底,到死都不打算说出来,可谁曾想,怎又见到了这张奇怪的纸片,他抱着一丝侥幸,或许眼前的苏姑娘会知道些什么。
苏问姜没有出声,安静地听王翁细细回叙,这个老人已经承受了太多风霜,独自带大阿贝,教会阿贝纯真善良,乐对生活,调皮不失乖巧。
“王翁,关于这张纸片我确实知道一些,但具体的还需要多些时日,你且放宽心。”
王翁连说了三个好,眼角有隐隐的泪花,本来并不敢抱有什么奢望,可谁知……谁知,上苍还是顾惜他们一家子的!至于孩子他爹,王翁不敢想,大海辽阔,没消息或许才是最好的消息。
“爷爷,我们回来了!”
王翁佝偻着背,“麻烦苏姑娘了”
苏问姜道:“王翁不必和我客气,我也希望阿贝可以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王翁感激地看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王翁,你听,阿贝在外面叫你呢,快去吧,别让他着急了。”
王翁笑得开怀,“哎”
门甫一开,阿贝勾着王翁的大手晃来晃去,“爷爷,吴阿爷说你是怕输了所以不敢与他继续下棋哩”
王翁一把抱起他,“爷爷怎么可能会下不赢吴老头那个臭棋篓子”
“是是是,爷爷最厉害了”
一大一小的背影渐渐淡出视线,小问瞧见苏问姜手中的纸片,略带疑惑道:“姐姐,这里为何有雨水的气息?”
苏问姜把纸片递给她,“我也不知道,你还察觉出什么了吗?”
小问摇摇头,而后又迟疑道:“这个气息并不像是刚苏醒不久,虽然还是薄弱,但相比立春,要稳厚的多。”
苏问姜端视着自己的旧物,鼻尖冲有淡淡的木樨香,那还是花开正盛时,她采撷了几朵夹在扉页里的。字不算好看,但胜在清秀整齐,她还记得当初抄写那个歌名的雨字时,被同桌不小心撞了一下,笔势也直往里冲,当时不知处于什么心理,有些强迫症的自己也任由他去了。
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却承载着苏问姜一段爱做梦的微凉时光。
“小问,离雨水还有三日”她们已经在渔渡村耽搁了太久,机缘巧合,觅得了雨水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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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都
辛砚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意识模糊,口中不住喃喃:“阿姜,阿姜,阿姜……”
偌大的鸢萝栖,他难得狼狈。
吟风时不时发出几声悲响,可却不会有素弦回应,孤孤单单。
辛砚以为他把一切都算无遗策,可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那晚阿姜的神识去了哪里,为什么自那晚后自己仿佛困在一片无边黑夜里,挣不脱逃不开。不,不可以,一刻没有看住阿姜,这一场局便会有脱离掌控的危险!
他不能让阿姜走同样的路!
可是执拗的少年啊,岁时往循,你又怎知她的归途,你又怎能轻判你的决定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辛砚第一次生出挫败与无奈,岁时纪法,岂容他胡来?
有鸢萝的味道,有阿姜指尖的凉温,有她的话语自不知处来,自四面,八方而来,他看不见,凭着阿姜的只言片语明白自己的神识被锁在了这小小的纸片里,被阿姜放在掌心里。
阿姜畏寒,不论什么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可对辛砚来说,有阿姜的地方,永远是温暖的。他能感受到阿姜触碰纸片的触感,顺着这个感觉,他或许,可以出去,可是这样的温度,想要贪恋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雨水的声音幽幽亮起,“月曜司,好久不见”。
辛砚浅笑,“雨水令使,别来无恙”
小雨讥讽道:“呵,拜你所赐,怎能无恙?反正你连问姜姐姐都不放过,何况我们?”
辛砚淡然回应,“她来找你了”。
这个“她”是谁,二人心知肚明,却默契地相向沉默。
许久,雨水低声道:“小问也来了,她也忘了问姜姐姐,对吗?”
“嗯”
“哈,月曜司,你以为最后只有你一个人守着过往,问姜姐姐会开心吗?你只是仗着,问姜姐姐的欢喜,不然你拿什么同我放肆!”
辛砚没理会他的挖苦,笑得温柔“就凭,很久以前,我为她折了一枝鸢萝,从此,她的心里住满山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