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轩阁的火势远比众人想象的还要迅猛。自发现至若凡赶到,一刻功夫不到,烈火便已几乎吞没了第一层。
若凡赶到现场,正遇上救火的三位护法。其中最为年长的一位见状,急忙拥上前去:“凡叔,”
“阿长,小姐呢?!”
男子悔恨道:“方才是驻守文轩阁的几位发觉走水的。我们四人赶到时,火势已蔓延开来。我们询问小姐下落,才知道她一直在阁中……”
顾不得听这许多,若凡便起势冲进火场,小高赶忙拦住:“凡叔,别进去!”
“小姐在里面我怎能不去!”
“可你进去了也无济于事!”阿长解释道:“在您来之前,小山已尝试过救援,但火势过于凶猛,他连正门都未曾闯入,便退了回来,还差点被烧伤。”
“那该怎么办!”
“目前只能靠大家尽快扑灭大火。祈祷小姐还……”
众人沉重,但却没有停止救人的动作。若凡立在原地,心中又急又恨,却无能为力。
对了,小烟!他方才定是听到了自己与小高的谈话。窗外那声异响定是他发出的!太好了!小姐这下有救了!
小姐……一定能撑住啊……
果如若凡推测,当所有人都在救火时,就无人顾及那道在文轩阁顶层潜入的身影了。
疏烟此刻虽冷静思考,但手心与后颈冒出的冷汗却控制不住。方才听到那人的急报,他便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只是,火势蔓延得极快,他从高处降落,也存在一定危险。所以进来之前,他先顺手抽来一条包着冰雪的披风。随着他不断下落,冰雪逐渐融化,正湿了披风,供他救人。
将同样被浸湿的面罩系上,一个翻身,正避过四射的火团,降落在地。
“轻安向来,活动于一二层,这火倒还真聪明,怎么专烧底下三层?”
眼前这片火海,并未让疏烟失去理智。救人途中,他却从中,嗅到了一缕异样的气息。
算了,救人要紧。证据待会再采集。
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回若轻安平日里所处之地。顺着那方向一路跌撞,总算是靠近了。
“呜——”极轻细的响声传来,疏烟立刻发现即将被火光吞噬的雪团。
“小九!”疏烟一声喝断,飞身扑来,借势卷起小九,二者一同滚落在里屋。
“呜——呜——”叫声虽不凄厉,但却急促。疏烟知道,于是忙放下它。
“小九,带我去找轻安!”
轻安,一定……一定不能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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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本燃烧的书翻落在地,随之燃着的书柜倾侧横折,而在烈火的最深处,蜷缩着即将被卷入这地狱的瘦弱身形。
火光不断在她脸上跃动,忽明忽暗。她周身并无平日翻阅的典籍,也没有案头几,像是被清出了这一片空地。
感觉被人推搡着,披上了什么湿湿的东西,她眼皮轻微颤动,双眸艰难扯开一条细缝。
这是……文轩阁么……
谁?谁将自己扶起来了?
眼前是……火。
女子在一瞬间瞳孔微缩,仿佛受到重击。
【轻安!轻安快走!!快走!!】
红色的火焰已燃至房顶,宛若红莲业火,与当空的红月相映,一幅地狱之境。
【叛教,之人,罪该,当诛——】
女人举剑抵挡,但那声音却仿佛有穿透力,剑断,人倒。
【母亲!母亲!】
她拼命奔跑,却被不知名的力量向后拖扯。
直至最后一刻,深深烙在脑海挥之不去的,只有熊熊烈火。
【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
若轻安竟使出极大气力,挣脱疏烟的怀抱,紧接着本能向无火之处紧紧缩成一团。她的眼神中全然恐惧,仿佛不认识眼前人一般。
“轻安!回来轻安!”疏烟及时扯住轻安,但从旁突然窜出的火焰竟连着她未濡湿的衣角燃着,疏烟及时出剑断袖,但旋即左手一阵灼痛。他只狰狞了一下,便又一把将若轻安护在怀中。
“走!”
烈火仿佛锁定了这塔中仅剩的三个生命体,一直朝向两人一狐施压。但疏烟每次都凭借灵巧的身法险中求生。这一身白衣已有三分之一烧却,焦黑,但他怀中之人却因披风的护佑毫发无损。
疏烟抬头望了眼所设路线。已自一层至了三层。文轩阁共五层,自己方才开的那扇天窗,以身法看,仅有四步之遥。太好了。
“母亲……不要!不要!!”
她突然挣脱怀抱,向着那烈火深处狂奔,仿佛在弥补脑海中残存的遗憾。
“轻安!回来!”
正有处燃着的横梁将倾,即将向那无助的女子抛出死亡的镰刀。
乒乒乓乓的声响过后,火势被倒塌的木桩暂时阻隔。但在木桩之下,男人正咬牙坚持,用长剑与身躯挡下了给予女子的致命攻击。
他用瘦削而坚毅的臂膀,灼痛却挺拔的脊梁,为她撑起了鬼门关前唯一的还阳之路。即使唇角仍渗着鲜血,他也绝不放手,更不会倒下。
望着怀中女子此刻安详的睡容,疏烟忘记了手臂的焦肉,也忘记了背部此刻正被横梁灼烧压住。一切,值得。
“呀——!”蓄力释放真气,他将灼木弹出几丈远,而后起身,接到稳稳跳到他肩上的小九,向着阁楼顶层奔去。
业火与长空相呼应下,依旧无人注意那道划破昆仑顶暗夜的弧线。他在黑暗中飞驰,宛若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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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在救火现场的,还有一位蓝衣少年。
他的年纪与疏烟相仿,但面色却更为沉静。只是,在见大火久扑不灭后,脸上也多了份焦急。
“呜——”那一团毛球冲来,男子自是稳稳接住。但雪狐并不打算停留,它呜呜了几声,便跳出怀抱,示意男子随它走。
男子瞬间通晓其意,见四下无人得见,便悄悄跟随雪狐,离开了现场。
两者在昆仑顶的屋檐上不断奔波。男子心中越发奇怪,这不是通往轻安住所的路吗?难道……
当雪狐跃入房间之时,男子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一个翻身下来,男子来到床前,见到了那令自己百般焦急的根源所在。
若轻安此刻没了先前无所知从的癫狂,像是被点了睡穴一般,安静地就寝。男子正想向她伸手,突然跳来的雪狐打断了他。男子定睛一瞧,小雪狐口中,分明是含着什么。
【无恙,静养即可。事有蹊跷,自当查看。望卿代为照看,勿泄吾事,就此谢过。】
纸条上仍有未干的血迹,像是无意沾染上一般。男子猜想是谁,不一会便嘴角上扬起来。
“疏兄,此中人情,黎光与你,互不相欠。”
“来人,请药婆前来为若姑娘诊脉。另外,通知若凡老先生,若姑娘已脱离危险,若老先生,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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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文轩阁的大火被彻底扑灭,已是第二日的丑时。
所有人都陷入困倦,因若轻安无事,众人也都未忙于清理阁中杂物,便都得了少主宇文黎光的命令歇息去了。
但此时,有一所房屋的灯仍亮着。而房间的主人,也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形回来。
如期见到伏在桌上的雪狐与它身旁的冰块,疏烟没有吭声,只是将门紧扣,而后轻轻将劲装揭下。
雪狐醒来,便见到触目惊心的一幕。男子双手外加左侧小臂全部因流火而轻微灼伤,而其背部,也因横梁的重压与高温变得坑洼,发白。
“昆仑之人此时皆进入梦乡,我也不可多加叨扰,取这些寒冰敷一下即可。”
雪狐仿佛通晓其意,先是用嘴将披风覆在背上,后衔住冰块,分次放至正背部朝上支撑于地的疏烟的伤口处。
他并无任何表情,只是双眼凝视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呜……?”
疏烟一怔,而后仿佛通晓雪狐之意,分析道:“你去,既不会令宇文黎光生疑,也不会引起外界猜测。人们只会认为,是宇文黎光救了轻安,为她疗伤。目前我的身份绝不能暴露,否则拖累轻安与凡叔,我一生都不会安心。”
“呜……呜……”
雪狐听罢,轻跳到疏烟肩上,舔舐伤口后,又依偎着舔舔他的脸颊。
疏烟知道,它是在为自己感到不值。自从与它有过血契之后,它好像比初见时更黏自己了。
“没事,只不过……呵呵,便宜了宇文黎光那家伙。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恐怕在整个昆仑都会被传为佳话罢。”
无人听到,隐藏在那句没事之下的落寞。
感受着他的体温,冰雪不消一刻便全部化成冷水。疏烟缓慢起身,将肩上的雪狐放置在侧,将带血的劲装收拾到一处,用那条护住若轻安的披风裹住,并将事先备好的备用衣裳套在身上,但并未立刻穿着整齐。
只是,雪狐被放下后并不安分,又马上跃至疏烟肩头。他本想调戏,但感觉到背后伤口正隐隐发痒,便明白它是在用唾液为自己缓解伤痛。
“小九儿,你是不是也经常这般讨好轻安?”
雪狐一听,反而用银牙轻咬一口疏烟右肩,跳至他怀中,将头偏过去,不理会他。
“小九儿,别这么害羞嘛。我起码算你半个主人。你怎的与轻安一般不坦率。不对,你这小东西,还不太像轻安……倒是像极了若家的天明兄长。”
言既出口,疏烟便意识到失言之处,眼神瞬间悲丧下来,兴致也不再高昂。
“是了。若家那位兄长,当真是这天下第一号不坦率之人……”
“若他还在世的话。”
小九瞧着眼前这大喜大悲后的人,顿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蜷在他的掌心,舔舐他手背的伤痕,以示慰藉。
“无妨。习惯了。只是,既已确定轻安仍活着,那疏烟的初衷便要再多一条。”
“拜月之债,定教他们以血偿还。但我,定全力护她一世周全。”
“刀山火海,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