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远看着平平淡淡,回想起来却是说不完的变数。世道如风,变幻莫测,几年时光就能彻底地改换一个人的心智,更何况几十年后的景象。
一个坐拥万贯家财的人,或许最终被活活饿死的;一个恪守身洁肉净的人,可能被生生臭死的;甚至一个经常笑逐颜开的人,也许会被慢慢气死!善泳者溺毙,多病者寿昌,太高估自己或低估他人,都能带来灭顶之灾。
晓佳看着手机,心情沉郁。这几天,雷振东又没怎么跟她联系,她明知有鬼,却无法求证,更无处泻火。她本是一个心性爽朗不屑作假的人,如今却硬被逼着藏心纳气强颜欢笑,如果这不是命运的捉弄,又该作何解释?!去北京么?她想了想,又自动否决了:现在孩子皮的很,婆婆身体又不好,自己离开两三小时,她们能对付过去,再久一点,怕是老人小孩都要坐家里哭起来了.......
这时,她想起两年前,雷振东走前跟她说的话:幸好是去北京读书,虞城到北京的高铁便利的很,啥时候想去就去,想回就回。若是别的地方,估计咱俩一年半载都难见个面呢........
打何时起,回忆开始变味了?温言不再暖耳,只是一句句令人迷惘的谎言?晓佳百思不得其解。这时,手机响了,晓庆打来电话:“晓佳,怎么了?我刚才在上课。”
晓佳干笑:“没事儿,就是看你干啥呢?”
只一句无意识的问话,晓庆却从中嗅出了涩味。她顿了一下,轻声问:“雷振东还是那样么?”
晓佳点点头,虽然晓庆看不见。晓庆却如看见似的,柔和地说:“不管咋回事儿,你都要有心理准备,不要等到无路可走了,才去想后路.......”晓佳听着,只是默默点头,心里一片茫然。
挂了电话,她便似被抽空了全身力气,斜靠在沙发上。准备?怎么准备?上有老下有小,前无进路,后无援兵.......中年女人的前景,怎么算,都是一道复杂头疼的题。
门响了,婆婆带着孩子进来了,晓佳赶紧起身走过去,看着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笑着说:“又买个豆豆啊?怎么那么爱吃豆豆呢?”
婆婆插嘴:“不买不行呢!她想吃就吃吧,吃豆子好呢。”
晓佳抱起孩子,孩子已经一岁八个月了,比小时候重多了。晓佳心想:不管怎样,我得先忍着........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晓佳赶紧去接,竟然是雷振东。晓佳欣喜地喊道:“给你打了好几个,怎么都不接?”
雷振东焦躁地说道:“甭提了,跑了快两天,才把振海从派出所里弄出来,水都顾不上喝,嗓子都哑了!”
晓佳惊讶:“振海又干嘛啦?”
雷振东烦躁地说:“人家让他夜里看店呢,他就偷人家东西吃,吃就吃吧,还没个量.......店里有监控,被店长发现了。店长说他,他还不认,跟人家闹了起来,人家这才报了警!”
晓佳震惊:“他怎么还偷东西吃啊?”
雷振东哑着嗓子说:“嘴馋呗,真是没法说......”
晓佳追问:“怎么弄出来了?”
雷振东叹了口气:“还能怎样,我亲自跑到人家跟前,把他吃的都赔上,又说了一堆好话,人家才同意销案了。”
晓佳呲着牙,偷笑:“吃了多少钱啊?”
雷振东叹气:“赔了五千多!”
晓佳惊愕:“他都吃啥了?”
雷振东咬牙切齿地说:“吃的倒没多少,关键是偷喝了人家两瓶酒,要不然人家也不会报警!行了,不跟你说了,他出来了。”说着雷振东挂了电话。
看着膀大腰粗的弟弟,雷振东面色如冰,转身就走。兄弟俩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直直走过了好几条街,才到一个无人处。雷振东这才转过头来,牙一咬,冲振海轮起了巴掌。振海也不躲,就那么垂头站着,一声不吭。
雷振东的手再空气里抖了几下,到底没落下,他长叹一声,低吼:“为啥?你给我说,为啥?”
振海抬起头来,眼里泛着困惑的光:“哥,不是我喝的!”
雷振东眉头紧拧,胳膊又举了起来,就那么举着,低吼:“你再说一遍!”
振海看着哥哥的脸色,立马蔫了下去,低眉顺眼地说:“哥,你要生气就打吧,没事,我抗揍!”
雷振东看着弟弟,看着那张多年风吹日晒过的粗犷脸庞,重重叹了口气,才慢慢地落了下来,声音嘶哑:“跟我说说,为啥?”
振海抬起头,一脸的愤懑:“不是我喝的!”
“那是谁?”雷振东暴吼。
弟弟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大厨说,让我把酒拿出来放到拐角处,然后我就去拿了,也放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雷振东有些惊诧:“为啥监控上显示的又是你把空瓶子进回去的?”
弟弟一脸呆滞:“大厨让我放回去的!”
雷振东看着面相粗憨的弟弟,嘴里就跟被强灌了一口烈酒似的,呛的眼睛鼻子嗓子都火辣起来。
“为啥听他的?”雷振东轻声问。
振海憨憨一笑:“哥,你不是说让我在那儿好好学么,他的手艺最高,平时我都是跟在一边看,就想学好呢!”
雷振东忍住气,慢慢说:“如果你想拜师,我可以帮你买些东西送给他。”
振海愣了一下,嗫嚅道:“他没说要东西,就让我帮他干了这个事儿,谁知道.......”
雷振东沉默了一下,又问:“你觉得是咋回事儿?”
振海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他可能不愿收我这个徒弟!”
雷振东沉默了,他瞅了弟弟一眼,说了一句:“走,吃饭去吧!”说着就往前走去。弟弟紧紧地跟着他。九月的北京,天高气爽,正是傍晚时分,残霞如盛开的秋菊,光彩夺目。地上晃动着俩人影儿,一会儿分开,一会儿重叠。
晚上,雷振东轻声跟晓佳聊着:“这个事儿就别跟妈说了,免得她又瞎操心。”
晓佳点头,又问:“就被么被坑进去五千块钱?!”
雷振东轻叹:“还能怎样?振海到底心眼太实,眼力劲儿又差,不太适合在外边混。”
晓佳诧异:“你打算怎么办?”
雷振东顿了一下说:“实在不行,让他回虞城找个零活吧,那儿民风淳朴,好歹也算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