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今年38岁了。
他的妻子，是他高中同学。
叫萧然。
上高中时，坐在后面的李军，总是喜欢偷偷摸摸盯着前面的萧然看。
一节课下来，别人的本子上，记的都是考试重点。
他的本子上，只写满两个字：萧然。
不管是在哪里，李军遇到萧然，都会激动得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他觉得上天是要让他们两个在一起的。
否则怎么会让他们经常遇见。
这显然是谬论。
同在一座城市，同在一个学校，低头不见抬头见，是很正常的事。
但少年人就是如此。
对于喜爱的人，总能找出证据，证明对方也喜欢你。
哪怕对方都亲口说了不喜欢你，你也会觉得她是在欲擒故纵。
这明显是不要脸了。
李军本来就不是一个要脸的人。
萧然人生得很美。
在学校里，有许多追求的人。
后来上了大学，更是有一大堆人，不再掩饰对她的喜欢。
送花的，大有人在。
送巧克力的，大有人在。
送衣服的，大有人在。
可是最终，萧然决定和他李军在一起。
用萧然的话说：李军送了她一片心。
李军看得出来，别人对于萧然的选择，都是充满鄙夷。
是啊，他李军一没房，二没车，实在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
同学聚会上，免不了被冷嘲热讽一顿。
李军倒不在乎。
但看到萧然被讥讽，李军心如刀割。
他开始努力工作，没日没夜地加班。
他要拼命挣钱。
他要给萧然世上最好的。
可是，这么些年下来，李军仍然徘徊在社会的底层。
李军很愧疚。
但更愧疚的，是他妻子萧然。
因为萧然不能生孩子。
结婚后两三年，萧然一直没能怀孕。
李军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于是在萧然不知情的情况下，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表明，问题不出现在他身上。
他没跟萧然说这件事。
夫妻二人。
既然问题不在他身上，那自然是萧然的身体有问题。
他不愿妻子知道这件事。
可谁想，萧然也去医院检查了一遍身体。
知晓真相后，萧然要跟李军离婚。
李军是一个孤儿。
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希望能有一个家。
家中有贴心温柔的妻子，还有乖觉可喜的孩子。
李军经常跟萧然说这件事。
所以萧然，明白孩子对李军来说很重要。
李军没同意离婚。
他舍不得萧然。
那晚，他们大吵了一架，吵着吵着，两个人抱头痛哭。
从那时候起，李军发现，妻子萧然，每天都抱着一股深深的愧疚感。
李军很心疼。
心疼妻子。
他想让萧然开心。
他每天给萧然讲各种笑话。
有一天，他讲完一个笑话后，萧然哈哈大笑个不停。
可是突然，萧然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接着痛苦地佝偻着身子倒在地上。
李军傻眼了。
他赶忙打车将妻子送往医院。
他想，估计是中午吃的饭菜放久了，萧然吃了，拉肚子而已。
可事实让他崩溃。
妻子患了肝癌。
晚期。
医生断定，妻子只能活三个月。
听到这个消息，他只感觉天旋地转。
李军差点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
李军扇着自己耳光。
萧然跟着他李军，辛苦这么多年，是一点福都没享着。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
李军仰天，痛哭流涕。
在医院里，他和妻子一块积攒的钱，很快就快花光。
“我想看雪。”
一天夜里，从昏迷中醒过来的萧然说。
雪？
现在还不到下雪的季节，哪里会有雪？
等等，北方那么冷，有的地方，很早就开始下雪了。
他可以带妻子去那里呀。
北方不是有一个挺有名的赏雪地，叫雪什么的嘛。
对，就去那里。
李军没独自带着妻子去。
他决定去报一个旅游团。
第一，他从没去过那里，万一走错地方，他会后悔一生；第二，妻子喜欢热闹。
当他带妻子去旅行时，妻子很开心。
坐在车上，萧然安静地靠在他肩膀上。
妻子年纪已不小，如今又重病缠身，可她还是那么美。
李军看着妻子。
早知道，萧然跟着他，会穷苦一辈子，他当初绝不会追她。
解说员在赞美着沿途的风景。
他对这家旅行社，很满意。
因为，对方的价格很便宜。
这对穷困潦倒的李军来说，实在是一件难以形容的喜事。
他以为，旅行费，会将他所剩不多的钱花个八九成。
没想到，他手头还能剩下两三千。
有这两三千，他可以给妻子买一些好吃的。
好玩的。
对了，一定要给妻子买一条裙子。
乳白色的裙子。
妻子上大学时，就喜欢穿乳白色的裙子。
可自从结婚后，就没再穿过。
妻子穿上一条乳白色的裙子，一定会比当年还要美。
李军正想着这些，前面的解说员说话了。
“各位，前面，是一家古玩店，上一次，我们带队来这里玩，有人从这家店，花7000块钱买走了一个碗。”
“回去之后，你们猜怎么着？”
“那人转手卖了2万！”
“所以呢，希望大家下去后，也都买一点东西回去，但愿大家，不要不识趣。”
一开始，旅游的人还听得津津有味，可后来就变了味道。
什么叫别不识趣？
这是在逼他们买？
“你们这话什么意思？”有人站起来呵斥。
“大哥，出来旅游，买点东西，不是很正常的嘛，你要不买，我们也不逼你，请您待会别上车，我们跟您玩不起。”
解说员的话，盛气凌人。
她叉着腰继续道：“拜托，你们各位也不是傻子，我们的价格这么便宜，肯定得在路上赚点钱吧，否则我们喝西北风啊。”
“不是，你们的价格表，是你们定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站起来那人不服。
然后，他就被暴揍了一顿。
车上的司机，还有几个带队的，个个都是彪形大汉。
关键是，他们有刀。
于是，一车人，被赶了下去。
淫威之下，几乎所有人都买了。
李军没买。
不是他不想买，是他买不起。
店里的东西，最便宜的也得六七千。
他没那个钱。
“你买的什么？哦，也是一个碗呀，祝你这个碗也早日升值。”
这家叫四季阳光旅行社的人，在大巴车门口候着。
每个上车的人，都得亮一下自己买的啥。
像是在过安检。
马上就是轮到李军和他妻子。
“你们买的什么？”解说员颐指气使看着他。
“大姐，那里面的东西太贵了，我真的买不起。”李军低声下气说。
“没钱？没钱你出来旅什么游！”解说员恶狠狠道。
“大姐，是我要他带我出来玩的，我得了肝癌，晚期，没多长时间活头了，我们家的钱都让我一人花光了，我们是真的没钱了。”
李军妻子上前，带着几分哀求的口气说。
可谁想，话一说完，解说员笑了。
“哈哈，你们可真能编，肝癌晚期？没几天活头了？那你现在就给我死一个，让我看看呀。”
一听这话，李军再也按耐不住怒火。
他上去就给了这女的一拳。
随即，李军被几个彪形大汉打了一顿。
“行了，让他们上车吧。”
捂着脸的解说员突然改变注意了。
所有人都很吃惊。
李军和妻子都感到很意外。
上车时，李军还不住地向对方道歉，说自己刚刚失去理智，是他的错。
车，在路上奔驰。
夜深时，行到了一处荒郊野外。
在这里，李军和萧然被赶了下来。
是的，他们两个被乱棍打了下来。
李军从未想过，世上会发生这种事。
“滚，他妈的，没钱就在家待着！出来玩个屁呀！”
“你妻子得了癌症？呵呵，我看这个地方不错，死这儿得了！山清水秀的。”
“两个穷鬼！”
车子开动，解说员还在对他们破口大骂。
李军奋力去追。
不行。
不能被丢在这里。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真的会死人的！
他自然没有追上大巴车。
夜里，他努力辨别方向，天蒙蒙亮时，他开始带着妻子，向东方走去。
他记得，车就是从那里开过来的。
结果，走了一天，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在第二天，萧然的病，开始发作。
你相信人能活活疼死吗？
李军之前也不信。
可妻子萧然，就是这么死的。
李军抱着死去的妻子，声嘶力竭地大声痛哭哀嚎。
“报仇！”
“我要报仇！”
“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李军手心攥出了血。
天地之间，回荡着他的怒吼。
……
……
你以为被欺负的人，不会反抗吗？
不。
你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