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黑暗幽深,时上时下,众人像是行走在远古巨兽的腹中。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郭辉话说尽了,只是闷头前行。又走了一刻钟,肖鑫首先喊累,要休息,众人也都疲惫不堪。矿道中行进和外面毕竟不同,首先光线不好,路况又复杂,精神要高度集中;其二,随着愈来愈深入,空气越发污浊,浓重的腐朽气息呛人口鼻;第三,没办法挺直脊背,入口处还好,越往里面矿道越是低矮,有些地方因为坍塌,甚至还要躬身乃至爬过去。郭辉说那就休息十分钟,随后众人各寻位置,席地而坐。手电筒都熄了,矿道内一片黑暗,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某人喝水的声音。
“老大,还要多久啊?”肖鑫呻吟着问。
“没多远,前面马上就到开采面。”郭辉回答。
“那还等什么,”吴跃听完一跃而起,催促道,“快走快走,我在这矿洞里快被憋死了。”
曲黎和徐准都没作声,曲黎是因为虚弱得没有力气说话,徐准则担忧出去之后余小京性命堪忧。郭辉之所以一直没有杀掉余小京是因为他们一日未脱险境,余小京就是他可以用的一张底牌。警方会顾及人质的安全,给他们留有余地。然而一旦逃脱,余小京必然是被首先除掉的对象。
徐准想到这一点,余小京也想到了。两个人距离较近,徐准就感觉到余小京握住他的手,掌心冰凉一片。他重重地回握一下,让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护她周全。
自从知道她是余小京,徐准这段路走得心潮起伏,悲喜交加。喜的是多年不见再次重逢,悲的是两个人一为劫匪一为人质,显然不是一路人。但无论是不是一路人,徐准都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余小京被郭辉等杀死。退一步说,换一个陌生的女人,徐准恐怕也没法置身事外。曲黎还不知道是余小京,若是知道想必也会站在他的立场。曲黎虽然不是什么守法公民,但从徐准对他的了解,也不是丧心病狂乱杀人的浑蛋。
两个人不敢说话,怕被发现,只能偷偷摸摸偶尔牵一下对方的手。即便是这样,对余小京来说已是莫大的安慰。
一行人再次出发,行行复行行,矿道一直在黑暗中延伸,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停!”郭辉忽然喊了一声。
队伍最后的吴跃激动地问:“到了吗?”
“你们过来看!”郭辉说,语气中透着惊愕。
众人都围拢过去,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乱晃。当它们集中在一起的时候,光亮范围内出现两条路,一直一斜,一大一小,一条是之前矿道的模样,另一条则是圆的,约有水缸粗细,洞壁上光滑无比。
“这不像是挖出来的。”吴跃走过去摸了一下。
“确实不是挖出来的。”郭辉说。
“什么意思,不是挖出来的?这么大一个洞,那是怎么出来的?”肖鑫大呼小叫。
“别管了,沿着正常的矿道走,我们得赶紧出去。”郭辉语气急迫起来。
众人也都感受到了郭辉的焦躁,下意识地加快行进速度。
然而继续前行不过百米,众人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前面没路了。
矿道坍塌,整条矿道被无数的土石堵住。
“完了,这可怎么办?”肖鑫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郭辉没说话,走到堵住的矿洞处,用双手扒拉一下,石头、土块哗啦啦掉落。
“没堵死,”郭辉说,“来,大家一起扒。”
绝望中又生希望,众人都过来扒土,连受伤的曲黎都独臂上前。一时间整个矿道内稀里哗啦,土石滚落。好在坍塌下来的土石比较潮湿,不会尘土飞杨。扒了大约十分钟,洞顶部分已经松动,郭辉用力一推,顶端的碎石从另一端掉落,露出一条缝隙来。众人精神大振,更加大力地挖掘。洞顶缝隙越来越大,已然能伸过去一条手臂,事实上不用全部挖开,只要能容纳身体通过便可。正挖着,曲黎闷哼一声,退了下去。
徐准问:“怎么了?”
曲黎说:“手臂又流血了。”
徐准就说:“你有伤,别挖了。”
肖鑫在黑暗中阴阳怪气道:“又不是什么大伤,装什么病号!”
徐准火了,怒骂:“你还有没有点儿人性?”
肖鑫不甘示弱:“我也是为了大家好,多一个人出力就能早点儿出去,我是不想在这破洞里多待一秒钟。”
“都别吵了,”郭辉出声喝止,“肖鑫你少说一句,和尚受伤,本就应该多歇歇。”
肖鑫不再说话,但在黑暗中低声嘟囔了一句。
徐准没听清他说的什么,显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余下五个人继续挖,当将那缝隙开拓到半个身体那么大的时候,在土坡下面休息的曲黎忽然发一声喊:“等等,好像有什么声音。”
众人一怔,都停下,屏气凝神地细听。然而周围一片死寂,并没有什么声音。
“你搞什么鬼?”肖鑫忍不住骂。
吴跃却狠狠拍了肖鑫一巴掌,道:“闭嘴,真有声儿。”
众人再次竖起耳朵细听,果然,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隐隐有沙沙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掠过沙地。
“这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好像越来越近了。”
曲黎的话音还未落,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猝然袭来。
众人听到曲黎发出一声惊叫,都拿手电筒照过去,然而只是看见曲黎被什么东西拖着在矿洞里来回摆动,他不停喊着“救我救我”,转眼间就消失在光照的范围外,喊叫的声音还在持续,渐远,转瞬就再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