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养
徐树建
这天,集市上出现了件稀奇事:有个姓黄的老头在卖牛,而他卖牛的方式与众不同。
首先,黄老头要价不高,那么高大的牛才卖2000块钱,按市场价至少得6000块。俗话说便宜无好货,难道这牛有病或者老了?才不是哩,牛相当健壮,一身黑亮短毛闪着缎子一样的光泽,头上两只大角弯成月牙形,看上去既威风又好看。有懂行的人一掰牙口,嘿,这牛正值年轻力壮。
那牛为什么这么便宜?原来黄老头还有一个条件:他急需钱用,所以才不得不卖牛,但说是卖,实际上只是暂时寄养,期限三个月,到时他会原价赎回,再付600块代养费;若三个月满不赎回,牛才算是真正地卖了。
大伙听了恍然大悟,有人说:“嗨,这不就是以前到当铺当东西吗?”
还有人一合计,直摇头:“这买卖不划算,三个月内他不来赎,我算是赚了,可一旦三个月内他有钱了赎回去,我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至于600块代养费,也太少了。”
这么一来,这交易是光有人看,没人下手。黄老头也不急,一直在牛旁边,一遍遍摩挲着牛,过会儿添把新鲜的蒿草给牛吃,又打来干净的水给牛喝。
天色渐晚的时候,见没人买牛,黄老头竟现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怜爱地拍拍牛转身要走,这时,有人叫了一声:“这牛,我要了!”
黄老头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矮个老头急匆匆走了过来,矮老头说:“我一听说这事,就赶来了。这牛我打老远一看就喜欢上了,多结实多棒的牛啊!老伙计,这牛我要了,就按你的条件来。”
黄老头瞪大眼,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说:“你听清楚了,牛只是代养,至多三个月,我可是要赎回去的,还有,三个月只给代养费600块……”
矮老头一迭声地叫起来:“随你什么条件,我要定了。”
说着,矮老头伸出手,在牛身上摸了又摸,嘴里赞叹道:“多好的牛啊,我有多少年没看过这样的牛了,甭说你还给我代养费,就是一分钱不给,我也要养。告诉你老伙计,我从小就放牛,就是靠着放牛才养活一家老小的,现在孩子们大了,在外做生意挣到钱了,不让我养了,可我一看到你这头牛就打心眼里喜欢,就像看到失散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养着玩玩,多好。以前养牛,是为了养家;现在养牛,是为了回报牛。说句实在话,现在农村牛也不多了。”
黄老头一听这话,眼神更加复杂了,看看矮老头,又看看牛;看看牛,又看看矮老头,他终于一跺脚,说:“成交!”
两人当即找来中间人立下字据,黄老头这才晓得矮老头姓陈,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牛,成了。可是,当老陈欢天喜地地牵走牛时,黄老头竟流下了眼泪,然后掉头就走,像是不敢再看牛一眼。
再说老陈,自打把牛牵回家后就忙活开了,每天牵着牛到山坡上吃最嫩的草、喝最干净的水,还时不时自掏腰包买饲料给牛加餐,还用刷子给牛洗澡。
大伙都笑老陈,说:“你这不是买了一头牛,你是找了一个新媳妇啊。”
这会儿正是春耕时节,这天,老陈牵着牛吃饱喝足一回来,老伴就一脸喜气地迎上来,说:“老头子,看,这是什么?”
老陈一看,老伴手里扬着几张钞票,便问道:“钱呗,什么事?”
老伴说:“你知道是什么钱吗?是租金,明天有人要租咱家牛耕几天田。老头子,我现在才晓得你买牛的真正目的,现在正值春耕,谁家不耕田?就算到时候那个卖牛的人赎回牛,咱家也赚了!老头子,你这招太高了!”
话音未落,却见老陈脸红脖子粗地嚷起来:“高个屁!谁让你答应人家的?我说过这牛是耕田的吗?这牛,咱家只是代养,能出租吗?”
老伴一听,蒙了:“死老头子,你是不是疯了?牛不耕田干什么用?再说卖牛的人也没有说不允许用他的牛啊,咱干啥不用?”
老陈一梗脖子:“我说不租就不租!人家为啥卖牛?价格为啥这么低?肯定是家里遇到困难了,咱能趁火打劫吗?咱得代人家养好牛,再说,这牛我还真舍不得让它吃苦哩。”
老伴太了解老陈的为人了,现在一听这话就知道到手的钱注定要飞了,一时心疼得大骂:“倔老头、活死人,一辈子不开窍!”
三个月一晃就要到了,老陈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该干啥还是干啥,老伴可把心一直悬着,嘴里还不住祷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但愿那人不要来赎牛,但愿、但愿……”
嗨,三个月到了,老伴的祷告还真的灵验了:姓黄的老头没有来赎牛。也就是说,这牛属于老陈了,老陈赚大发了!
大伙纷纷向老陈道喜,嚷着要香烟抽,说这是喜事,必须散喜烟。虽然老陈发了香烟,可并没有咧开嘴笑,而是不住地说:“人家肯定是有急事分不开身,或者是一时半会儿还没凑够钱,我是代养,继续代养,哪能真要人家的牛?牛是农家宝,这么好的一头牛贱卖了,谁不心疼?我得等人家来赎。”
又过了几天,家里来人了,不是别人,正是黄老头。
见黄老头来,左邻右舍都知道有戏看,便纷纷围拢过来,老陈老伴更是一副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开火的样子,因为她占理啊,三个月期限已经过了。
不出所料,黄老头神情尴尬地说:“这个,陈大哥,我来迟了,都是因为钱一时不凑手……这个,陈大哥你看,这牛……”
老陈老伴憋了一肚子话正要开火,老陈不急不慢地先开口了:“老伙计,字据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牛,当然得还给你了。”
老伴万万没想到老头子竟一口答应了,气得差点没昏过去,众人也都惊呆了,再看黄老头,更是一脸的惊讶,似乎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说:“啊呀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太感谢老哥了,要不,我再加点代养费,老哥,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老陈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什么代养费不代养费的,我一分钱也不要,我只是陪着它喝喝水吃吃草而已,水和草也不要钱,我能跟你要钱吗?再说,这三个月来,说起来是我代养它,可实际上是它在陪我哩,我儿女全在外打拼,一年到头也不回来,我跟牛在一块儿时,迷迷糊糊地觉得它就是我儿子哩,小时候我儿子最爱跟我一起放牛了……”
老伴一听不吱声了,众人也沉默下来了。
这时有人小声哭了起来,大伙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黄老头。只见黄老头抹了一把眼泪,说:“各位,其实我不要牛了,因为没法养了。我们村整体拆迁,我没处去了,只得跟儿子进城,我可以走,牛怎么办?它是我的心肝宝贝啊!所以在进城之前我得把这件大事给办了,我一定要给它找个最好的下家,这下家必须跟我一样喜爱牛,左思右想之下,我就弄了这么一出。陈大哥,我看出来了,你心肠好,你是真喜欢牛,这牛,就留在你家了。给它找到这么一个好去处,我也放心了。”
大伙全愣住了,黄老头接着又说道:“老伙计,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请允许我时常回来看看它,好吗?”
老陈一把拽住黄老头的手,大声说:“老伙计,我和大伙,还有牛,欢迎你经常回农村,我们都等着你!”
(发稿编辑:朱虹)
两瓶好酒
刘春玲
小木三十出头,在一家风电公司工作。最近,小木可谓是双喜临门,一是老婆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二是顺利当上了公司项目开发部的主任。
小木这主任干得风生水起,有一个人却不乐意了,这人就是老员工张振宁。张振宁原本是项目开发部的副主任,论资历论水平,他都应该是主任的不二人选。谁承想,公司高层更属意小木,觉得他年轻又有拼劲,这几年的业绩也都是部门第一。张振宁没当上主任,心里既恨又恼,暗中寻找机会,想给小木使绊子。
没过多久,张振宁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原来,小木刚上任不久,就有一个风电场项目的考察开发到了最终阶段。这个项目的前期选址工作一直是由张振宁负责的,这会儿已经到了最后二选一的阶段,其中一处的负责人正是张振宁的远房亲戚张建强。本来要是张振宁当上主任,张建强这事儿就十拿九稳了。现在,最终决定权落到了小木的手里,这事儿还一直拖着,张建强就想和张振宁商量商量对策。
张振宁一听这事儿就来了精神,给张建强出了个主意:“小木这人年纪轻又刚当上领导,估计还不敢狮子大开口,你可以先送他两瓶好酒试试。面上就说这是给他的贺礼,他老婆不是刚给他生了个儿子嘛!”张建强问:“那送什么酒合适呢?”张振宁眼珠转了转,说:“前几天我家摆酒席,正好买了一箱五粮液,这会儿还剩两瓶,要不你先拿去应应急?”张建强听了直点头,连声道谢。
第二天晚上,张建强就把两瓶五粮液顺利地送给了小木,而小木也答应,项目选址的事一有结果,就第一时间通知张建强。
几天之后,选址的结果就公布了,张建强一看,高兴坏了,觉得自己这酒真没白送。张建强包了一个大红包,感谢张振宁,夸他一眼就把小木看透了!
张振宁和张建强这头的弯弯绕绕,小木是一概不知。最近,小木新官上任、干劲十足,新项目选址的工作刚落定,他就收拾行李,准备去内蒙古出差了,他要去那儿考察另一个风电场项目。
时间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这天张建强突然接到小木的电话,说是要请他吃饭,感谢他上次送的两瓶好酒。
张建强不知道小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找到张振宁商量:“是不是项目的事有变?他怎么突然要请我吃饭啊!”“看把你吓得,”张振宁似乎知道些什么,显得非常镇定,“我陪你一起去会会他!”
三人约定了时间,小木在家准备了一桌酒菜,高高兴兴地招待了他们。小木给两个人都斟满一杯酒,然后端起自己的杯子说:“首先祝新项目能顺利推进,我以茶代酒,来,干杯!”
张建强干了后,愣愣地看着小木。小木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今天请你来,主要是说两件事。既然你跟张叔熟,那就请他一起来做个见证。之前项目选址的事儿耽搁了几天,是因为公司的一个大领导出国了。你们那儿经过考察是最符合条件的,即使你不给我送礼,也不会影响结果的。这是第一件事。”
听了这话,张建强似信非信,开口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小木一边给两人斟酒,一边说:“第二件事,就是我要好好谢谢你送的两瓶酒。今天晚上这桌酒菜,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原来,小木自己不喝酒,当时收下那两瓶酒,也只是怕贸然拒收,张建强会多想,这两瓶酒的人情,等之后再找机会还了就是,可这两瓶酒该怎么处理,他一时也没个主意。再后来,小木要去内蒙古出差,他想着可以顺路去看看岳父岳母,而岳父爱喝酒,他就把这两瓶酒放到了汽车的后备厢里,顺便给岳父送去。
在内蒙古出差期间,一天早晨,小木开车驶进了一片沙漠中。本来,他就是想简单探察一下,没想到,汽车突然熄火了。小木慌忙打电话求援,然而,手机显示没信号。
小木求人求不着,自己又不敢离开汽车贸然行动,只能躲在车子投下的一小片阴凉处发呆,就这样,从中午坚持到天黑,又坚持到第二天下午,小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饥渴难耐的他心里涌上一个恐怖的念头:完了,没想到自己会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第三天上午,小木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在车里翻找东西,也许能找到半瓶水呢?翻来翻去,结果,他只找到了后备厢里的两瓶酒。他想着在酩酊大醉中无痛苦地告别世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于是他先写好遗言,然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狠狠地咬开了瓶盖儿……
“你们猜怎么着?原来呀,那酒瓶里装的不是酒,竟然是清水,两瓶都是!我当时简直要乐疯了。就凭着这两瓶救命水,我又等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了搜救我的人。”小木兴致勃勃地说,“这可是救命之恩啊,你说,这事儿值不值得好好吃一顿?”说着,小木又和两人碰了碰杯,示意两人喝酒吃菜。
这好端端的“五粮液”,怎么全都变成清水了呢?张建强听了小木的话,大吃一惊,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张振宁,而张振宁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小木轻轻瞥了张振宁一眼,笑着说:“你送我的酒当然是真的‘五粮液’,怎么可能是清水呢?因为我岳父年纪大了还贪杯,我老婆知道我要把酒送给我岳父后,就偷偷把酒换成清水了。”
这回,张建强明白了,笑着说道:“弟妹这是歪打正着救了你的命啊!”小木摆了摆手说:“真正要感谢的,还是送我这两瓶好酒的人啊!”
两人有说有笑,唯有张振宁,眼圈已经悄悄湿了。他猛然站起来,端起酒杯说:“来,张叔敬你一杯!”
(发稿编辑:刘雁君)
车祸之后
黎木兮
陈兰的老公叫张健,在十几公里外的采石场上班,前几天,他半夜里骑摩托车回家时,坠下山谷丢了性命。陈兰给老公办了丧事,还没过头七,就有个陌生人找上门来。
来人自称叫马湾三,是张健的工友,三十岁上下,手里提了一箱牛奶和核桃酥。他对陈兰说:“嫂子好,我是来还健哥钱的,前阵子他借给我几千块钱,没想到……”
听到“钱”字,陈兰一个激灵。为了操办张健的丧事,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而且警察说,张健是喝了酒醉驾,又碰上天黑路滑,才导致了意外的发生,根本没有赔偿金。
陈兰正要张嘴说什么,这时,她的女儿小媚凑了过来,紧紧地盯着马湾三手里的核桃酥。马湾三见状,叹了一声“真瘦”,就拆开核桃酥给孩子吃了。
马湾三掏出一沓钱,递给陈兰说:“本金和利息都在里面。”陈兰抿着嘴说:“我去找找借条在哪。”马湾三忙说不用了,可陈兰还是坚持要找,她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却根本找不到。
陈兰叹了口气,说:“那我写个收条给你。”马湾三阻止她说:“不用了,嫂子,我信得过你。”
过了几天,马湾三又来了。他把一袋子镇上最有名的“裴记烧鸡”塞给小媚,又拿出一沓百元大钞,放在桌上。
马湾三轻声说:“嫂子,对于健哥的事,工友们心里都不好受。大家一起凑了点钱给你,也算是一份心意,嫂子别嫌少就好。”陈兰稍作推辞就收下了,毕竟现在家里真的缺钱。可没想到的是,马湾三带来的不止这些,他还提出给陈兰介绍工作。陈兰感激不已,拉住马湾三的手连声道谢。
此后,陈兰就把女儿交给爸妈,去马湾三介绍的超市做起了清点货物的工作。没多久,马湾三告诉陈兰,他离开了采石场,跟着一伙同乡到处去揽些水电安装的活。陈兰和马湾三互相扶持,一来二去的,联系也变得密切起来。
这天是陈兰的生日,她备了点酒菜,把马湾三请过来,想要庆祝一下。可饭吃到一半,陈兰忽然放下筷子,抽抽搭搭地抹起了眼泪,嘴里呜咽着:“张健他……他……”
马湾三沉默良久,举起酒杯灌了两口酒,说:“嫂子,你听我说,健哥的死,都怪我!”
原来,张健出事那晚,马湾三心里不痛快,在镇上的小酒馆喝得醉醺醺的,到半夜才开着摩托车回家。这时天上下起了大雨,马湾三在山路上慢悠悠地开着,突然觉得一阵刺眼,便揉了揉眼睛,这才见到对面车道上有一辆摩托车,打着远光灯飞速驶来,眼见就要撞上他了。
马湾三吓得酒醒了一半,赶紧踩下刹车,可似乎还是躲闪不及,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随着大雨滚下了山底。这下,马湾三的酒是完全醒了,他惊慌不已,犹豫了片刻,还是踩下油门逃跑了。
第二天一早,马湾三在新闻里听说了张健在那段路坠山死亡的消息,心里很过意不去,就到处打听,摸上门来,想要补偿张健的家人。
陈兰听完,沉默了好久,也端起酒杯喝起来,喝着喝着竟然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安然躺在床上,马湾三早已不知去向。自那以后,马湾三再也不肯接陈兰的电话,陈兰去他住的出租屋找他,但他的那些同乡都说,马湾三已经回老家了。
陈兰闻言叹了口气,其实马湾三第一次说要还钱,她就开始怀疑了。陈兰深知张健是个酗酒嗜赌的男人,把他那一点工钱挥霍得干干净净,连女儿的学费也付不出,怎么可能有钱借给别人?
马湾三第二次来过之后,陈兰碰上了一个采石场附近的熟人,一打听,采石场果然没有马湾三这个人,因此陈兰也就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她不揭穿马湾三,也真心觉得他是个老实的人,那车祸只是无心之过。
又过了一个月,马湾三却主动打电话来找陈兰了,他说:“陈兰妹子,这大概就是报应……我……腿断了。”原来,他这两个月外出干活,不小心从架子上摔下来,走不了路,被人送了回来。他的同乡都没空照顾他,马湾三无奈之下,只好再来找陈兰。
陈兰一听急坏了,二话不说又去了出租屋。她坐在床边解释道:“马哥,其实我那晚哭,是因为我想起,我跟那个死鬼快十年了,一次生日都没过过……他就死了。”
马湾三叹了一口气,说:“罪在我,我应该去自首。”
谁知陈兰却反驳说:“不,罪在我!”
原来,张健生前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对陈兰和女儿拳打脚踢。陈兰哭着说:“他打我也就算了,可他不该碰女儿!出事前一晚,张健又把我打得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发现他把小媚泡在放满冷水的浴缸里,不许她出来,就因为小媚见我晕过去,发狠咬了他一口。天寒地冻的,要是我晚点醒过来,小媚就……你说他还是个人吗?于是我狠下心,用剪刀磨坏了他摩托车的刹车线……”
马湾三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叹气道:“那你也算是解脱了,对老婆孩子都动手的男人,该死!”两人对视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愫,抱在了一起。
不久之后,马湾三和陈兰正式结了婚,家庭和睦,生活也幸福。可陈兰心里一直有个秘密,没有告诉马湾三:那时,她拿着剪刀对准刹车线,心里又犹豫了,最后还是收住了手。那天她对马湾三说是自己的错,不过是为了让他少些内疚……
可让陈兰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年前那个晚上,马湾三的确没有撞上张健,他喝得迷迷糊糊的,自以为撞到了人,其实,他的刹车踩得还算及时。巧合的是,那天张健也喝醉了,等马湾三的车开到眼前才发现,他一扭车头,偏偏又碰上雨天路滑,就这样摔下了山谷。
(发稿编辑:赵嫒佳)
要命的门
傻雀
老周两口子为了养老,前不久置换了一套楼层低的二手房。谁知刚住进去没多久,就遇上了闹心事:楼上住户每次进出都把门关得巨响,关键是对方还老在深夜回来,关门声总会噩梦般地让老周夫妇惊醒。
老周上门委婉提醒,发现户主是个做护士的年轻女孩。女孩抱歉地解释说是门不好关,老周松了一口气,说给锁舌上个油就行,女孩很客气地答应了。
谁知好景不长,没多久,楼上又传来粗暴的关门声,老周心想女孩可能忘了给锁舌上油,于是再次找上门去,不料女孩不耐烦道:“隔几天就要上油折腾,烦不烦?你看我这锁舌上都积着油垢!”她翻了翻眼睛说,“你连楼上关门都嫌吵,说不定是神经过敏吧!”
老周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索性叫来物业调解,女孩见状,脸色刷地沉了下来,还没等物业开口,就甩下一句:“多大点事儿,就搬来物业,下次是不是还要叫警察来?”说完她“砰”地关上了门。老周气得要砸门,被物业拦住了:“算了,她一个姑娘家脸面薄,只要她以后改正就行了。”老周只得打道回府。
然而从这以后,女孩把门关得更响了,显然在跟老周对着干。夫妇俩又几次找来物业,都没什么效果。到最后,物业也不耐烦了,不仅叫不动,还要老周夫妇俩自己多克服。
无奈之下,老周决定自己想办法,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发现,女孩每隔两三天要上夜班,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会回家休息。于是老周算准日子,特意在女孩下了夜班回来休息的时候,准备好一把椅子和一把扫帚。估摸着女孩差不多睡熟了,老周就轮流在各个房间摆好椅子,站上去以后,用扫帚“咚咚咚”地对着天花板一阵乱捅。
老周一边捅一边说:“你不让我好好睡觉,你也别想睡!”接下来,他就坐等女孩上门求饶,可楼上却丝毫没动静。老周忍不住窃喜:哈哈,看来她是被我的“扫帚大法”镇住了!
可谁知当天深夜,老两口睡得正香,忽然被楼上地动山摇的关门声惊醒。这吓人的关门声一夜反复了三四次,害得夫妇俩根本不敢合眼。毫无疑问,女孩这是在以牙还牙呢!
老周火了,第二天就又对着天花板一阵狂捅,可他毕竟岁数大了,哪里经得起这种折腾?一个不留神,老周两眼一黑,举着扫帚从椅子上摔下来,整个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等老周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老伴泪眼汪汪地守着他。这扇门真是差点要了他的老命啊!
老伴犹豫着说:“要不,咱卖房吧?”老周不由得气血上涌:“让我为这点事就卖房搬家,没门!”
这时,老周忽然想到曾经在报上看到过一则广告,宣称可以帮客户解决任何难题。于是老周找到这家名为“金点子”的公司,负责人听老周说了来龙去脉,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不出一个月,她一定会轻轻关门!”接着就报出一个价格,高得几乎让老周难以承受。可他转念一想,只要能让楼上安静,出点钱又算什么呢?于是老周咬牙交了这笔“摆平费”。
收了钱,“金点子”立马派出一个帅哥租了女孩隔壁的房子住下。
帅哥频频制造与女孩偶遇的机会,一来二去两个年轻人就熟络了起来。女孩对帅哥颇有好感,听帅哥说他有神经衰弱,睡眠不太好,她便开始有意识地把门轻轻合上。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女孩刚要鼓起勇气表白,帅哥却很遗憾地说,他要去另外一个城市工作了,临走前还特意叮嘱她:“希望你一直为我保留轻轻关门的习惯。”女孩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再说老周,虽然花了大价钱,但也确实获得了宝贵的安宁。可惜不到两个月,楼上的关门声又响了起来。老周慌了神,当即直奔“金点子”公司,质问他们是什么情况。
负责人解释说,他们原本用“美男计”来引导女孩养成轻轻关门的好习惯。帅哥走后,女孩一开始还能做到,也许后来见帅哥慢慢不理她了,于是出现了行为反弹。说到这里,负责人两手一摊:“我们不可能让员工跟她假戏真做吧?再说,我们也确实做到了让她一个月内轻轻关门,所以这不算违约。”
这下可真是没辙了。从“金点子”公司出来,老周一路唉声叹气,然而当他走到自家楼下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简直不敢相信:女孩正大包小包地搬着行李,看样子是准备搬家。
看到老周,女孩红着眼圈走上前来说:“叔叔,我要搬走了。前段时间因为关门的事情,跟您起了冲突,真的对不起。”
老周惊讶万分,他结结巴巴地问女孩:“没、没事儿……不过……你、你是为啥忽然要搬走?”
女孩抹了抹眼睛,说:“叔叔,您不知道,这里我实在住不下去了……每次回到家关门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一个人,一个再也不理我的人……”
老周有些于心不忍,他安慰了女孩几句后,转身上了楼,心想:这还真是歪打正着的“金点子”啊!但如果不是女孩欺人太甚,自己又怎么会出此下策呢?
(发稿编辑:王琦)
抢手的生意
王君超
陈三是个开私人救护车的年轻人。这天,他的车上拉着一位突发心脏病的老大爷。陪同的老太太满脸感激地说:“陈医生,谢谢你们啊,要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我老头子就危险了。”
陈三坐在副驾驶位子上,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救死扶伤嘛。”说完,他偷偷给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心领神会,把车子拐到了附近的一个加油站里。
到了加油站,陈三摸了摸口袋,面露难色地说:“大妈,车子油不多了,要加个油。刚才出来得匆忙,我们身上没带钱,您能不能先垫一下?”
老太太一听,下意识地捂了捂口袋,说:“陈医生,我身上的钱是我老头的救命钱,用不得,用不得。”
“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医院了。”陈三边说边用手指敲着车窗玻璃,“我们倒没事,大爷可等不起啊。”
老太太一听,急了:“救人要紧啊,陈医生,加油需要多少钱?”“一千块就够了。”
“要这么多?”老太太气愤地说,“陈医生,到医院就十几公里路,哪用得了这么多?”
陈三冷笑道:“大妈,您想想看,我们这么多人大半夜不休息去您家接人,回去不得吃点宵夜啥的?您老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太太这才听出来,这哪是加油的钱,这分明是进医院的敲门砖啊!她明白说再多也没用,反而耽误老头看病,只好愤愤地把一千块钱给了陈三。陈三接过钱,给车子象征性地加了点油,车子就朝医院开去。
到了医院,把老大爷送进抢救室后,陈三让司机开车走了,他自己则来到急诊室门口,朝坐诊医生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起身走了出来。俩人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陈三拿出一个信封塞给那人,说:“陆医生,笑纳,今晚的收成。”
陆医生接过来,抽出来看了看,揶揄道:“你陈三是贼不走空啊。”
陈三笑道:“这还不是仰仗陆医生把这么抢手的买卖交给我做了?兄弟我感激不尽啊。”
陆医生说:“我也是替病人着想,医院就两辆救护车,不够用啊,你陈三的私人救护车也算是功德无量。”
“嗨,还是您说话我爱听,陆医生,有生意了您记得通知我陈三就行,不打扰了。”陈三跟陆医生道了别,哼着小曲走了。
看着陈三春风得意地走远,陆医生心里却很不高兴。这次陈三才给了他三百块,大头都让陈三给拿走了,虽说人力、物力都是陈三出,但没有他提供病人的信息,陈三到哪儿拉人去?更何况他还得应付医院里的大小事宜,这么分配利益,太不合理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医生通知陈三去拉人的电话是越来越少,陈三是个聪明人,他察觉出陆医生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于是多留了个心眼,派了个小马仔守在急诊室附近。
这天恰逢陆医生值班,半夜十二点左右,小马仔看到陆医生急匆匆地跑到救护车旁,对车上的医生说:“快,苏源大道99号秦淮绿洲小区5栋201室,有个病人哮喘犯了,情况很紧急。”
小马仔一听,立马给陈三打电话通风报信:“老大,陆医生果然不给我们通气了,都是让医院的救护车去接病人。我们要不要捷足先登?”
陈三恨恨地说:“当然要!没人帮咱们,咱们就自力更生!你把地址发给我,我们马上去,赶在他们前面把病人接上。”
陈三把车开得风驰电掣,他果然先到了,那位病人及其家属分辨不出他的车和医院正规的救护车有啥区别,匆匆忙忙地就上了贼车。陈三故伎重施,又在半路上把车开到了加油站,让病人家属掏钱加油。谁知这次的病人家属身上没带现金,双方僵持不下。陈三说没钱加油车走不了,病人家属说到了医院取出钱来就给你。陈三本不会善罢甘休,但病人的喘气声忽然加重了很多,脸也憋得通红。
病人家属更是怒气冲冲地说:“你们这是谋财害命,我老伴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跟你们没完!”陈三听病人家属这么一说,也有点担心,万一真闹出人命,这买卖就算黄了。他只好暂时妥协,开车朝医院驶去。
到了医院,刚把病人抬下车,陈三就看到陆医生站在急诊室门口。陈三本想过去打声招呼,不想还没等他开口,陆医生就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质问道:“陈三,你是不是想赚钱想疯了?什么人都去抢?”
陈三幽幽地说:“没办法,别人不给信儿,我们只能靠自己抢了。”
陆医生火冒三丈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去拉的是谁?他是我老丈人!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什么?”陈三有点吃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陆医生你也早点告诉我一声啊!”
“我怎么知道你会去?”陆医生越说越激动,“陈三,我告诉你,你这个谋财害命的买卖以后别干了!”
陈三心想:之前说我功德无量,现在又说我谋财害命,好话赖话都让你陆医生说了。不过经过这么一闹,陈三也知道这个买卖是干不下去了。
于是,陈三索性把车子改装了一下,当成小客车跑起了出租。哪知道改装后的车子承重不比之前,这天他正拉着七八个人去城里,由于超载,车子在拐弯时侧翻了,客人倒没啥事,他自己摔了个头破血流,面目全非。
路过的行人帮陈三喊了救护车,他躺在救护车上,看着医生、护士为他忙前忙后,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干的事是多么龌龊。他正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副驾驶座上的小伙子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老哥,身上带钱没?给车子加点油啊。”
“啊?”陈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伙子继续说道:“我们出来一趟也蛮累的,多理解一下。”
陈三明白了,自己这次也上了贼车,这都是报应啊!他只好掏出了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小伙子接过钱后,把几张红票子塞给了旁边的一个医生,说:“给,今天的收成。”
医生用手挡了挡说:“跟我还客气啥,拿回去。”
陈三猛地一惊,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再仔细一瞧,这不就是陆医生吗?
只听小伙子接着说:“别别别,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陆医生笑了笑,小声说道:“你要给就把这钱给我那个‘哮喘病人’吧,要不是他装病演那一出戏,陈三怎么会乖乖地走呢?他要不走,你就别想干这个抢手的生意。”
小伙子笑道:“好,我都听你的,姐夫!”
陈三听到这里,不禁傻眼了,原来,从小马仔听到陆医生让救护车去接哮喘病人,到陈三捷足先登去接的那个“哮喘病人”,都是陆医生一手设计的……
(发稿编辑:朱虹)
音箱
孙灿灿
齐富是春天小区的居委会主任。这天他回到家,发现放在桌子底下的破音箱不见了,连忙拉住老婆桂琴询问。桂琴说:“我把它卖给老歪了。”
齐富把脸一板:“你咋见钱那么亲呢?那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淘来的,还有大用途呢!”说完,他骑着电动车直奔老歪家。老歪是人送的外号,因为这人的头老向右歪。他家住在隔壁小区,是收废品的,以前在外地做生意,最近刚回来。他老婆是有名的母老虎,外号虎妞,是桂琴的同学。
到了老歪家楼下,齐富听到楼上传来虎妞的怒吼,就知道老歪又在跪搓衣板。只听虎妞嚷道:“你有能耐了,学会藏私房钱了!快说,这两千块钱是什么时候藏到这破音箱里的?”
齐富听到这里,连忙跑上楼敲门。待虎妞开了门,他说:“虎妞,这音箱是我家桂琴卖给老歪的。那钱是我藏的,还给我吧,我有急用。”
虎妞上下打量着齐富,说:“哟,老歪才刚说钱是你的,你就来了,配合得也太默契了吧?这钱明明是我家老歪的,怎么成了你的了?你们家的钱不存银行,放在破音箱里干吗?”说完,她拨通了桂琴的电话,“妹子,你卖的破音箱里藏了什么东西没有?”
桂琴疑惑地说:“没东西啊!”
虎妞一拍大腿:“妹子啊,你还被蒙在鼓里呢,齐富背着你藏私房钱了,快到我家来吧!”
不一会儿,桂琴绷着脸走了进来,指着齐富的鼻子嚷道:“怪不得你近来满面春风的,原来是趁我这几天不在家,背着我藏私房钱!”
齐富理直气壮地说:“这钱是我打算给二大娘的,她是我们小区的低保户。”
桂琴冷笑着说:“直接给二大娘不好吗?干吗要拐弯抹角地藏在音箱里?”
齐富解释说,二大娘以前有个音箱,是社区活动室淘汰的旧货,二大娘身子骨好的时候,总是提着那音箱,和小区里的大妈大婶去跳广场舞。后来,二大娘年纪大了,这音箱也就搁在了家里。
两年前,二大娘辛辛苦苦攒了两千元钱,她老人家不识字,不愿把钱存在银行,看这音箱没啥用,就把钱藏了进去,后来就渐渐忘了。一年前,有个收破烂的中年人骑着三轮从二大娘家门口经过,她就以二十元的价格把音箱卖了,第二天才想起那里面藏了两千元钱。
二大娘后悔啊,在小区里打听半天,谁也不知道那收破烂的叫什么。二大娘又气又恼又心痛,饭都吃不下了。
桂琴听完,眨着眼问齐富:“那这是二大娘的音箱?你把它找回来了?”
齐富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巧的事?前天我在旧家电市场转了一天,见一个音箱与二大娘家的一模一样,就买下来,往里面放了两千元钱。三天后是二大娘的生日,我想给她个惊喜,把音箱‘还’给她。这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音箱就被你当破烂卖了。”
老歪夫妇高兴地说:“你这是做好事啊!如果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你只管说。”
齐富拍拍老歪的肩膀,高兴地说:“还真要你帮个忙,你以前在外地收货,正好二大娘不认识你。我有个同学是大学导演系的老师,他知道这件事后,很感兴趣,想拍一部微电影,名字就叫《音箱》,你可以扮演两年前那个收破烂的!”老歪一拍胸脯:“没问题,我这几年走街串巷做生意,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拍戏还不是小菜一碟?”
转眼间,二大娘的生日到了,一切准备就绪,微电影正式开拍。老歪穿着一件蓝色旧中山装,戴个草帽,骑着三轮,带着音箱,来到二大娘家门口。齐富高声喊道:“二大娘,快出来看看呀,你家的音箱找到了,是这位收破烂的大哥亲自送来的。”
二大娘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先是一惊,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拉住老歪的手,上下打量着老歪,嘴里喃喃道:“没想到,世上还是好人多呀!”突然间,二大娘止住笑容,疑惑地说,“好像不是这个收破烂的吧?我记得他的头不歪,脸也没这么黑呀……”
在场的人都捏了把汗,可老歪还真有两下子,他笑眯眯地对二大娘说:“大娘的记性真好,那时我刚开始收破烂,皮肤还没晒黑呢,我的头歪是前两天装货时扛东西压的,到现在还没治好呢!我上次来收货,你家门口这小树苗刚栽下去吧?现在都长这么粗了!”
二大娘眨眨眼睛,又笑了:“我说呢,这就对了。”
齐富赶紧说:“二大娘,快看看两千元钱还在不?”
二大娘把手伸进音箱里一摸,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像孩子似的大声喊叫:“钱还在呢,谢天谢地!”
三个月后,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找上了齐富,笑呵呵地握住他的手,说:“我叫刘意,我是来还钱的!”
原来,刘意是一家旧家电回收厂的老板。几个月前,一个员工在拆卸音箱时,发现里面有两千元钱,当时货源来自全国各地,无法找到失主,这音箱就一直放着没动。后来,他无意中看到了微电影《音箱》,知道是根据真人真事拍摄的,经过多方打听,才找到齐富。
(发稿编辑:赵嫒佳)
一念之差
叶林生
说起范卿,那可是个热心肠、人缘好的人,因此被小区的业主们选为楼长。
这天傍晚,范卿和一群业主正在闲聊,小区清洁工胡老头兴冲冲地跑了过来,递给范卿一根芙蓉王香烟,说:“老范,解决咱小区噪声污染这事,你要出马的话,肯定能行!”
小区位于城郊接合部,一条新开通的高速公路从旁边穿过,车流呼啸的噪声让居民们不堪其扰。为此他们找了当地的几个部门,但都没用,所以现在胡老头提起这事,范卿也是无奈地摇摇头:“我?这事我哪行?”
“真人不露相啊!”胡老头用手捶了捶他的肩膀,“去年,从省城来找你的那个王厅长,跟你是老同学吧?听说他就是管这个的!”
范卿先是一愣,接着咧嘴笑了笑,其实那个王厅长他根本不认识。那次王厅长来附近找个儿时的同学,打听地方的时候碰巧范卿在旁边遛弯儿,于是请范卿带了个路,之后又用小车把他送回了家。后来有人就猜测,范卿跟那个王厅长可能是老同学关系。事情就这么简单,可范卿没有捅破,因为他喜欢“拉大旗作虎皮”。
他这一默认,众人便像遇上救星似的将他簇拥了起来。这个说:“老范,想不到你有那么大的官儿做靠山,快找他去啊,为民请命嘛!”那个说:“老范你是楼长,你得为业主谋事呀,这事可就全指望你了!”大家七嘴八舌的,把范卿撺掇得热血沸腾,心想:那王厅长跟我毕竟有过一面之交,不如就去省城找他试试吧。
见范卿点头应允,胡老头当即拿出一百元钱递给他,说这是办事的经费。范卿摇摇手,说不要钱。胡老头正色道:“如今办事没钱哪成啊?虽说人家大领导跟你是老同学,可大老远地去登门求人,总不能两手空空啊!再说,你这楼长既没工资也没补贴,为大家办事儿在外面吃苦受累不算,还耽误了自己挣工钱呢!”
听胡老头这么一说,业主们纷纷跟着点头,有的拿一百元,有的拿五十元。胡老头一边收钱,一边记账,很快就凑出了三千元钱,一起交给范卿。大家又都为范卿打气:“老范,我们信得过你!只要你尽心尽力了,这事儿即使办不成,我们也不会怪你。要是钱不够,我们再凑!”见大家如此诚恳,范卿这才收下了钱,说明天就去省城。
次日一早,范卿先赶到他上班的厂里,准备跟老板请假。谁知老板正急着要把一车货送往外地,偏巧负责押车的工人突然生病了,于是不由分说,就把范卿塞上了货车。
一个星期后,范卿押车回来了。他摸摸身上揣着的三千元集资款,想起去省城的事儿被耽搁了还没有个交代,心里不免愧疚。可是当他走到小区边的路口时,远远就发现,经过那儿的高速公路变了模样,路旁全都安上了漂亮的隔音墙。
范卿正诧异,刚好碰上了胡老头和一些下班回家的小区居民。见范卿回来了,大家像迎接功臣似的把他团团围住。胡老头笑容满面地擂了他一拳:“老范,你可真神哪,这么快就把事情办成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夸着范卿。范卿刚开始还一愣一愣的,接着心里就明白了:自己押车去外地七八天,回来捡了个现成的功劳。
胡老头又递上一根芙蓉王香烟,用打火机给他点上:“老范啊,这些天你在省城费了不少周折吧?那三千元钱够花吗?”范卿本想照实说自己临时押车去外地了,还没来得及去省城,但此刻心里“咯噔”一下,话出口却变成“够了,够了”。
打这以后,范卿每次见着胡老头,心里就有一种做了贼的感觉。他想说出实情,把那三千元钱退还给业主们,可又怕弄巧成拙,毕竟自己一念之差,已经顺着竿子爬上了顶。
直到后来,范卿才知道了其中的缘由:关于解决公路噪声影响小区环境的问题,其实省里的工程建设项目部一开始就已列入计划,只是安装在这里的隔音墙,要采用一种新型的优质消音除噪材料,这种材料正在生产过程中,因此耽误了一些时间。
过了些日子,事情渐渐地淡了。这天,范卿从外面回家,忽然发现门缝里塞了样东西。他拿起来一看,是一封给他的信,信封上没留地址,里面的信纸上写着这样几句话:“你假冒功劳,把业主们的三千元集资款吞进了腰包,这是贪污腐败行为!如果你不想成为被拍打的‘苍蝇’,请在两天内把钱全部退还给业主。清廉观察员。”范卿心里一惊,这“清廉观察员”是谁?
不远处,胡老头正在埋头扫地。范卿心中一动,上前就将他往没人的地方拉。胡老头一愣:“有事儿?”范卿从怀里掏出那封信:“这是不是你写的?”胡老头看完,摇摇头说:“我可没写过这东西!”
范卿咬咬牙,把事情来了个竹筒倒豆子。胡老头沉吟片刻,对他说:“这事现在还不算晚呀,你照实说明情况,把那凑来的三千元钱还给大家,不就完了?”
见胡老头说得在理,范卿当即找来纸和笔,写了一张告示贴在小区的大门口,很快把钱一笔笔退还给了业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范卿发现门缝里又插了一封信。他拆开一看,信纸上写道:“人都会有一念之差,你能悬崖勒马,这就对了。若想知道写信者是谁,今晚八点到小区门外草坪东面第三棵香樟树下。清廉观察员。”
晚上八点,范卿准时来到信中所说的地点,那里站着一个老太太,竟是看管小区车库的李阿婆。李阿婆说:“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你就是‘清廉观察员’?这信是你写的?”见李阿婆点头,范卿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你……要道什么歉?”
“实话告诉你吧,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出游戏。”李阿婆眯着眼睛,娓娓道来,“那天在小区里,大伙儿在侃打‘老虎’拍‘苍蝇’,你在那儿信誓旦旦地说,你这小小的居民楼长,即使想成为贪腐的‘苍蝇’也没机会。胡老头和我说,有些当大官的人会贪变成‘老虎’,那有些官不大的小人物又是怎么贪变成‘苍蝇’的呢?我说你找个小人物试试看,不就知道了?我和胡老头突发奇想,两人一商议,决定就借高速公路噪声这件事儿做点文章。不好意思,我们选中了你……”
“可是……”范卿这才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小瞧了这个毫不起眼的老太太,“这里面的事,你们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我有个老工友的儿子在省城,他就在这条高速路上从事消音技术工作,安装新型材料的隔音墙归他管,所以我当然知道了。至于说那个王厅长是你的老同学,这是胡老头给你的一根顺着爬的竹竿,他知道你喜欢拉大旗作虎皮呀。临时让你押车送货也是胡老头的安排,你们工厂的那个老板就是他的外甥。”
正说着,胡老头从对面走过来了,依然递上一根芙蓉王香烟给范卿,打火替他点着,讪笑着说:“老范呀,这出游戏的确是有点荒唐了,我也给你赔个不是。明天我弄几个小菜,咱们一起喝两盅!”
李阿婆说:“本来,我想把这场游戏进行到底,可胡老头硬是不让,他说毁一个人容易成一个人难。所以我改变了主意,用这个很老套的办法推了你一把。”
此时,范卿真是又羞又恼,五味杂陈,愣在那儿半天没有说话。
(发稿编辑:朱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