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滚,她也不会进来,那小娘皮腼腆得可是有点过头的。”负手而立的张小闲一语点穿阮天南的困惑,从来不注意礼节的庄稼汉子深深看了张小闲一眼,抱拳深深一拜。
大恩不言谢,庄稼汉子一礼过后,一手拿着两口剑,一手搀扶着无短身材的男子离去。
房间里再次回归了清净之后,张小闲嘿嘿一笑,朗声问道:“感动了?”
“有点。”女子答话的声音自屋外传来,而本尊却已经飘然落在房内,一袭素衣白裳飘然若仙,神色冷清不苟言笑,一袭白练用两手臂托着绕在身后,进入房内却不正眼看向张小闲,而是若有所思道:“我一直在想,人为什么会被称之为人,难道就只是因为有感情吗?”
“这些东西老子就不懂了。”张小闲耸了耸肩,坦然道,“如果真的就这么论起来的话,咱俩可就被排除在外了。”
女子没有答话,不知是认同还是反对。张小闲又接着纳罕道:“不好好做你的牡丹主人,来眉城做什么?”
乃是华清之地一百零八楼花名楼的楼主之一的牡丹主人轻声说道:“有人花钱买你的命。”
“哦。”张小闲点了点头,又接了一句,“真羡慕你们这种可以靠杀人赚钱的人。”
牡丹主人习惯性的不接张小闲的话茬,他张某人也没再开口,心里盘算着究竟是招谁惹谁了,怎么都想要他死,前脚走了一个花雨帮,后脚又来了一个牡丹主人。
花名楼在华清境内也算是一个比较另类的组织,相传在华清境内共有一百零八楼,皆是以花为名,每一座花名楼的楼主被成为该花的主人,并且实力都不会差,而这位牡丹主人在众多楼主之中实力都是处在最上游的存在。
论起性质来,花名楼与杀手刺客团其实相差不远,给钱就办事。比之杀手刺客团却又更能上得了台面。在五国时期楚王宝库连连失窃后,楚王被逼无奈便从花名楼中聘请了数十名好手遍布在王宫内外,楚王宫才得以清净了一些时日。
屠四方抱着女子脚步连窜,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秋妹的五脏六腑具损,仅仅知道胸中吊着的一口真气让她得以残喘,就算是华佗在世只怕也难以妙手回春。
但在此时的屠四方除了让她别睡还能做什么呢?他知道秋妹多活一秒就是多煎熬一秒,可他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啊!这么危险的行动他完全可以不让秋妹参加的,可他就是一刻也不想和这个女子分开,想着同生共死也好啊。
可事实上呢?这个女人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而他屠四方也只能无力地喊着让她不要离开。鼻头发酸的屠四方选择张开嘴吸了一口气,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是极不想让这个女人看见他懦弱的一面的,尤其是在她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让她走也走得不能安心、
走出一川谣的屠四方陡然停下脚步,眼前密密麻麻的人让他不得不从悲伤的情感之中脱离出来,大脑必须重新进行思考。
随后而来的夏水云也顿住脚步,打起警惕立在屠四方的身后,眼前的这一群人是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花雨帮帮众,而他们的为首者正是以前黄临门的掌门人,现在花雨帮的副帮主黄归巢。
黄归巢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一笑的时候双眼就眯得细长。见到屠四方走出客栈的大门时把头一偏,笑道:“说实话,帮主您能活着从里面出来,属下还真的是蛮意外的,毕竟钱老板都已经开了金口要拿您的命了。”
屠四方大致可以屡清楚今天眉城的表象之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暗流,那位大腹便便的钱通天钱老板愿意花五千两黄金从他手里买张小闲的命,且不论成不成,都先付给了他一千两黄金作为定金。类似这样的交易放在以前也并不罕见,作为一个生意人的钱通天总是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而身在江湖花雨帮也很乐得去帮钱通天摆平这样的烦恼,花雨帮能坐上眉城第一江湖帮派的交椅也离不开钱通在暗地里的支持。
只是,像数额如此巨大的交易,这还只是第一次。
屠四方不知道用五千两黄金去换张小闲的命到底值不值,但现在他深刻明白的一点就是:就算不值,钱通天也就办法将它变得物超所值!
“所以呢?”屠四方沉声回道,他才不相信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黄归巢会没有抱着何种目的。
“本来是想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把帮主您最后的党羽给解决掉,可谁知道帮主您命真大。”占尽大势的黄归巢摊了摊手,叹了口气,瞥了屠四方怀里的黑衣女子一眼,带着略微讥讽的笑容说,“是秋妹换了您一命吗?”
屠四方咬了咬牙,眼中看着这个在一夜之间夺去了他所有的人,并没有丝毫恨意。他的目光缓缓在四周环顾,这条街道上有不下一千号人,但平时对他较为忠诚的下属却一个也没有看到,屠四方知道这些人也与秋妹一样,凶多吉少了。
一川谣中又走出里两个人,是五短身材的男子与搀扶着他的阮天南。黄归巢看着他们稍稍想了想,又向着屠四方说道:“帮主,您说我要是在这里将您赶尽杀绝的话,是不是好像我怕您一样?”
屠四方丝毫不领他的情,低声说道:“那就赶快滚开!”
黄归巢对于这句话充耳不闻,眼睛向天空中瞟了一眼,这时眉城的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但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没有人会在自家房外挂上灯笼,整条街道都显得无比黯淡。即便如此,黄归巢也能在昏暗的天空中看清聚集起来的乌黑云朵,他又看向屠四方,说,:“帮主您看,这天不是快要下雨了吗?人力是不可与天抗的!”
明明已经占尽优势、可以拿回昔日失去的所有甚至更多的黄归巢并没有表现出丝毫自得,他深刻得明白不论自己还是屠四方都不过是真正上位者手中的棋子,只有有用的时候,才有存活的必要。
屠四方也抬头向着天空中看了一眼,一滴雨水正好滴在了他的眼眶之中,他又低下了头,怀中的女子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已经失去了生机。他闭上了眼,任由从眼眶中挤出来的泪水落在秋妹的苍白的脸颊上。秋妹离开这世界之后,他也就再也没有必要去扮作坚强了。
屠四方单手把身上的大袄脱了下来,披在秋妹的身上,他突然想起来这个从小体弱的女子其实是受不得寒的。
黄归巢侧身让过半步,在他身后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让出一条道路来,屠四方常常呼出一口气,低声道:“走吧!”
当屠四方刚刚走进这条由人群包裹的狭隘道路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呐喊,他回头看去,五短身材的汉子正扑倒在黄归巢的身上,一把利刃从他的心口穿刺而过。屠四方对于黄归巢其实算不上痛恨,对于失去的帮主之位也算不上惋惜,但有人替他痛恨和惋惜,愿意用一条命为他去搏。
在五短身材的男子在经过黄归巢身旁时忽然暴起,一掌向黄归巢心口印去,可惜被黄归巢闪过,并向男子胸口还上了一刀。
屠四方回头时只能看到男子快要失去生机的脸庞,尽力地冲他笑了笑,然后失去了颜色。
但现在的屠四方已经很累了,仇恨什么的实在是太重了,重到把他的心都给压垮。
“带上他吧,我的好兄弟。”屠四方的声音很轻,但飘扬了很远。
在他们走出这条狭隘的通道之后,还能听到黄归巢嘱咐手下说:“等张小闲下来,一定不要放过,今天晚上过后,活着的人赏黄金百两,死了的补给家里人黄金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