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582800000002

第2章

这天,李尚明下班在路上被程原原拦住,说有事求他帮忙。

“刚下班,还冇呷饭。什么事这么急?”

“不急也不会找你,我请客。”

程原原把他带到正街一家饭店,点三个菜一斤番薯酒。席间,程原原说他不在矿警队工作,转行在萍乡小西门贩买烟土。

李尚明道:“这是犯法的事。”

“没什么,这么多人在做,轮着我犯法,世上的人都死绝了。”

“小心点为好,请我呷饭我呷,不过贩烟土的事不要找我。”

“我清楚,我不会叫你去做不想做的事。”

“什么事?说吧。”

“帮我收捡一个人。”

“打架?行,我答应。能告诉我原因吗?”

程原原摇头道:“你只管按我的要求做,其他的不知道最好。”

饭毕。程原原带他到老后街一茶坊说,那家伙住这,开茶坊的是他婆娘。男的姓张名年春,这会肯定在家。你遇上张年春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打死就行,不过也要小心,这家伙会武功。两人走进茶坊。

茶坊几张桌子,坐了几个茶客。被称之为老板娘的女人很年轻,一张清秀文静的脸。她个子单瘦,蓝布长袖衫,腰扎细暗红斜纹丝巾。靛青色裤,脚上穿带红点布鞋。细心看她的眼睛里有一丝淡淡的忧愁,见有客人,笑道:“随便坐,要什么茶?”

两人靠里角落桌边坐下。程原原道:“杜仲清茶。”

李尚明奇怪的问:“她是老板娘,叫什么?”

“谭淑云。”

“还是小姑娘!”

“不小,今年十六岁,结婚刚半年。”

“你怎么知道?”

“我是道上人,消息灵通。”

“她男子比她大多少?”

“大约十岁。”

女人端茶过来。“还要点什么?”她问。

“来盘西瓜子。”程原原说。

女人很快端来瓜子,说要加水喊一声,说完她过去。

“杜仲清茶”是萍乡特产。茶叶产自萍乡武功山。茶香而微苦,泡出来的茶水清澈透黄,满口留香。后有人在茶叶中加中药杜仲,杜仲有滋补肾气作用。立即深得茶客喜欢,于是有了杜仲清茶一说。

萍乡人呷茶受湖南影响,喝过茶水喜欢把茶叶渣,塞嘴里嚼光咽下。李尚明极少呷茶,偶尔喝茶后也会将茶叶渣吃掉。张年春没现身,两人边等边品茶。李尚明也就有了观察茶坊和茶坊女人的机会。

店铺临街,是那种典型的前店后居民房,土砖墙上抹了一层白灰,屋顶没有吊顶,仅用篾席遮挡着。房间不足四十平米,摆了六张桌子。灶台两个火炉两巴铜壶,白瓷杯全部放在一旁的货架层板中,层板有五层,最上一层摆了六个玻璃茶叶瓶,瓶中茶叶清晰可见。第二层也是一排玻璃瓶,都是萍乡地面上盛行的各式盐果子,诸如红姜、刀豆、缸豆、苦瓜、南瓜、辣椒等干盐贷,有花生瓜子干货。白瓷茶杯在三四层。最后一层放了几个淘罐,里面是什么不得而知。

女主人瘦弱纤细的身子,素颜洁丽的脸庞,眼角到唇角显露未成年女孩的稚嫩感;肌肤润滑宛如清泉洗过一般,细细的汗珠在额头发丝中游离;大眼晴黑眼珠,看人时显得纯真质朴,不过让你能感悟到多少与这种年令阶段中不和谐的迷离感,某种淡淡的忧伤时常一闪而过,仅此而已。再看她的鼻梁直挺着,鼻口有点宽,左则脸颊上有几粒微斑;嘴角线条分明,开口说话就笑,语音中偶露异乡口音,语速不快声音柔和,让你感到很轻妙的音平,在耳边抚过一般。她一副未成熟的骨架看去弱不禁风。她衣服合体,女式对襟斜领,相有花边,衣角衣边针活做的疏密均匀。前胸后腰,收放自如,含而不露,大方得体。裤子上下洒练自然,腰间围裙也有持点,左上角一只翠鸟飞来,对角下两根细枝交叉,两片小叶托着一个鸟窝,窝中两只小雏鸟张嘴要食,整个图案坐落有致,简洁明了,让人爱不释手,同情心顿生。

李尚明扫过女人的手背,若隐的看到紫痕迹,那是……

程原原用肘顶他一下。“出来了。”他说。

一个头发篷松,打着哈欠,衣服没扣的中等个子的汉子从里屋出来。

程原原轻声说:“他就是张年春。”

“你认识他?”李尚明问。

“知道他,但不熟悉。”

“真要打他?”

“真打。”

“现在?”

“就现在。”

李尚明迟疑着,他知道打起来,店里的东西可就毁了。不知怎么的,他內心产生悯惜心。

张年春伸了个懒腰,他妻子忙着帮他打洗脸水。

李尚明站起来往门口走,程原原紧随其后。张年春弯腰低头洗脸。李尚明想好了乘他其不备,只要一个提拉手,就可以把张年春摔到街上去,那样打他,不会损坏屋内的东西。

突然,小媳妇抬头见他,开口笑道。“走哇,先生慢走!”

这一笑一问,让李尚明顿时失去了方向感,径自出了店门。

程原原一愣跟了过来。“你……你怎么不动手?”他说。

“结了帐?”

“接了。”

“算我欠你的。”

“为什么这样,这机会多好?”

“我不能当他婆娘面打他,那样有失体统。”

“要的就是这效果。”

“要这效果你自己上。”

“我打不赢他,你得给我出气。”

“今天不行,下次再说吧!”

谭淑云母亲刘桂珍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其中四个先后夭折,仅剩三女儿谭清云,小女谭淑云。几年前谭清云嫁给一个叫范云念的火车司机。

谭淑云刚满十五岁经媒婆提亲,嫁给安源街上有店有房的张家。

张家儿子叫张年春,大女方十岁,无论身高、面相家庭都算过得去。谭淑云父母应了这门亲事。谁知张年春第三天就把新娘打了,还打得不轻。原来张年春是个混混,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事后才知道他这是第三房,前两房女人,一个暴死,一个逃回娘家,死也不来,被张家休了。媒婆收了张家好处,把谭照林夫妇骗了,现生米成了熟饭。谭照林在安源仅是一走乡裁缝,没有实力。女儿嫁给无赖,只有打碎牙往肚里吞。

豆寇年华的谭淑云,稀哩糊涂成了别人的新娘,洞房之夜,张年春借着酒兴,不问青红皂白扯了她衣服,嘴里骂道:“你这婊婆子,怎么想到嫁给我,老子叫你尝尝姓张的历害。”不待小女子明白事理,扑上去,让少女变成了女人。事后,张年春约法三章:孝敬男人,挨打不哭,赚钱他用。从此,谭淑云像掉进冰河一般,任由男人喝斥打骂,小小年级那里经过这般架势,只把泪水往肚里咽。对婚嫁中的女人,这是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年代。

张年春母亲张黄氏,本意希望讨一房媳妇进门,以震住无赖儿子。那料想又是一个老实巴交心地善良的妹子。伤心之余,她常埋怨老倌子死的太早。

早年间,当萍乡煤矿开埠时,张年春父亲张小毛,从湖南到这边搅工。最初帮人看店打杂,他脑子活,肯用心,慢慢知道了生意道道,五年后他自己做起小买卖。他最大的收获是将原店主独生女儿搞得手,结婚五年后生了张年春。又过十年他独揽黄家家产,成了安源老后街半条街的东家。开有米店、布店、杂货店,还有房子出租,银毫子不知赚了多少。夫妻生一子后再未开怀,张年春成了掌上宝贝儿。获得的溺爱越多,也就越发耍泼,书读不进,持财示傲。十三岁抽大烟,十五岁进烟花巷。花钱如水,要帐的人常常堵门口。把个张小毛气得暴跳如雷,十七岁跟儿子说门亲,不料儿媳命薄,不到两年死了。

十九岁那一年,张年春打伤人惹上官司。有一天,布店来了一对男女,俏丽的女人看着花布左试右挑,三进三出,男人一脸粗横但显无奈。最终女的挑了块细花紫绸缎,当店家撕下布后,女方却说她要换一块布。双方发生争持,男人扯女人走,不买布了。张年春和几个哥们把这对男女一阵好打,这下闯祸了。女的是县府驻军长官姨太太。驻军来人连店连人一起砸了。张年春被捉去挨打挨关,张小毛发了不少冤枉钱,才把人赎回。张家元气伤了一半,布店关门。张小毛气得中风,不久乌呼了。

张黃氏撑起门面,她不懂生意,但还能维持门店。张黃氏第二年又张罗儿子讨亲,媳妇进门,谁知这媳妇在娘家也抽大烟,张家本来有一根烟枪又填一根烟枪,这可是烧钱的主。两年时间内,米店杂货店关门,第三年门店买了,夫妻天天开仗,女的一气直下回了娘家,从此不再登门。张黃氏也求个清静,让儿子休了她。张家日显败落,现在除了住的三间房和一个临街茶坊外,曾经号称老后街半边街的店铺全部转买。张黄氏咬着牙,又张罗儿子第三次婚事,她想张家总得留个后。张年春在这一带名声恶臭,没有仼何一户人家愿将女儿许配给张家。这桩婚事却让谭淑云补上了。

谭淑云进了门,代婆婆张罗茶坊生意。张黄氏自己不会做生意,但看管媳妇却从不走眼,收入一分一厘都得上交。这其间,张年春三天两头伸手向媳妇要钱,如果稍微迟疑一下,张年春拳脚就到。

谭淑云毕竟年少,不敢争辩,整日提心吊胆。为了生意,在人前强装笑脸。好在她心地善良,真心实意待人,生意还算过得去。到店里呷茶的客人没有定数,喝茶闲聊的,路过偶然就坐的,当然老顾客也有。

前街王掌柜开有临街杂货铺,主营锅碗勺盘,绳子耙子土箕外。还兼做转手生意,大凡有客人都会到云祥茶坊品茶。他呷茶有讲究,水只九分热,茶叶放的多。第一道水不喝叫“洗茶”。他说呷茶要三种静;脑静、体静、心静!这是他到萍乡杨岐山庙里,讨得和尚的喝茶经。庙里和尚就是这样呷茶的。王掌柜自语呷茶是一种享受,别人不信他信。

一般情况下,他下午两三点钟来茶坊坐一坐,这个时候女人帮他看店。

王掌柜个子不高,一条腿走路有点拖地走,这是小时得病拉下的后遗症。他女人却有牌相,人长得水灵秀气。说来有趣,王掌柜三十五岁那年去县城进货,那是冬天,天还未亮出门,路遇被冻饿昏到路边一女人,王掌柜忙将女人救起进屋,喂了糖水粥。女人醒来得知她来安源投亲,亲戚没找到,带的钱花光了。天寒地冻,她躲屋檐下取暖,又因为几天没吃饭饿昏了。王掌柜一直未婚,后经人撮合两人成亲。如今生有两崽一女。

第二个喜欢来茶坊闲坐的叫曾古佬。住牛心街的曾古佬五十七八岁,大名叫曾日辉。他头发秃顶,牙齿焦黃,腰扎一块夏布汗巾。他泡茶时喜欢先放几片茶叶口中细嚼慢慢咽下,他说这种习惯,是从小听说书人说书养成的。曾古佬读过几年私塾,肚子里有不少故事,什么《三国演义》、《说唐》、《薜仁贵征东》等,都能说个七八成,有人称他“曾半书”。他的闲聊话题脚伕们最爱听,有时也买买关子,让人心急火燎似的。他有两崽三女,自己靠出租房出租过日子。

再一个茶客是住在街对门的石老倌子。石老倌子拉得一手好二胡,这是他年青时,跟戏班子学得,那时年青记心好,跑了十年戏码头,直至有一天他喜欢上了戏班的一个女戏子,两人苟且时被人发现,恼怒的班头,将他赶出戏班。从此在安源落脚,他挖过煤,脑瓜子灵活,善于迎合,深得监工尝识,当过小把头。赚了几个钱在安源街上买房讨亲,可惜至今冇一崽一女。如今也靠出租钱过日子。无事时石老倌子操起二胡来店里呷茶,自误自乐唱些老曲老戏。按旁边人的话说,他跟曾古佬合成一对,套得板上。

几天阴雨天,四邻八街闲人多了。推炭的脚伕,抬轿的轿伕,都会到小茶坊伸腿闲扯。曾古佬头天上山釆了茶树菇,自己舍不得呷,今天赶个早市买了。他在街上买了两个糯米油果到店里呷茶。忘了告诉大家,曾古佬婆娘死得早,崽分家,女出嫁,他也算过单身日子。

曾古佬进门喊道:“谭妹子,泡杯茶。茶叶少点,我要泡油果吃。”他靠里边经常坐的位子上坐下。时间还早,除了三个面熟的轿伕一边闲扯外,其它位子都空着。

谭淑云端茶杯过来。“曾伯,蛮早!”她放下茶杯,同把一撮干茶叶放曾古佬手掌上。随即往杯中倒水。

“谭妹子,你是有心人。”曾古佬把掌中茶叶放嘴里嚼着。

谭淑云笑了。“曾伯,你怎么有这种习惯?”

曾古佬说:“这叫清口,有钱人不是刷牙吗。我这也是一种刷牙方法。”

旁边一轿夫道:“曾老,你又是茶叶又是油果,不是越吃越苦吗?这跟呷药差不多。”

谭淑云退回灶台。

曾古佬道:“茶叶是有苦,苦中带凉,油果火气重,两者合着呷,不是压了火吗。”

轿夫笑道:“这有什么味,你冇呷过苦吧?”

“胡扯。”曾古佬道,“我吃过的苦,你见都冇见过。我十二岁那年天大旱,冇有呷,吃观音土。你呷过吗?解手解不出,那真是叫天……不说了,我现在呷饭。”

茶坊又进来几个人,一看是推炭的脚夫。人人顶破草帽,短衫,半腿长短裤,一条汗巾缠腰,脚穿草鞋。手上都提着一个竹简,里面装得路上呷的中饭。身上、脸上、腿脚上都被阳光晒成古铜色。他们在门口桌边坐下。

中年汉子叹道:“唉,这鬼天气,雨下个不停。”

一后生道:“下就下,反正做事也冇呷,不做事也冇呷。”

先说话的汉子道:“说得难听,不做事你更冇呷。”

谭淑云过来泡茶,问他们要什么盐果子吗?他们不要。谭淑云知道这下雨天坏了他们的生计。“慢慢呷茶,加水叫我。”

曾古佬对中年汉子道:“张水生是你吗?好久没见你过来哟?”

张水生十年前还是二十多岁后生,年青时性子火暴,这些年他收敛不少。他道:“是曾半书哟,你好哇,好久冇听你讲古了,有什么好听的古,说来让我们过过瘾。”

“没什么古,现在推一天脚炭,赚几升米?”曾古老道。

“三升米多一点。怎么,你有生意要做?”

说话间雨下大了。曾古佬道:“这雨再落几天,山上茶树菇又捡得一些。”

轿夫不高兴道:“曾半书,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雨再下去,要收人命的。”

张水生也道:“可不是,这是用雨水杀人哟!”

世上的事各怀其念。曾古佬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撑油纸伞的王掌柜,进门对脚夫道:“水生,等雨停了,帮我送两车东西到紫家冲来生井上去,他们要一批土箕,我都准备好了。”

张水生答应就去。王掌柜说等雨小一点再去。

“王掌柜,呷碗茶。看你这身打扮又要出门去。”曾古老笑道。

王掌柜旧衫旧裤,像个苦力人。如今世道不太平,这装扮是为遮人耳目,图个安全感。他要杯茶在桌边坐下。曾古老道:“王掌柜,最近生意跑火吧?”王掌柜接过谭淑云泡好的二遍茶,道:“哪有什么生意,还跑火?怕是饭都没有吃啰。你看看这天,落雨没个完,天漏了一样。我小本生意全指望小煤窑,如果雨大了,小煤窑就得停产。如今炭也不好卖,生意也难做。尽赊帐,赚不了几个钱。不做又不行。税又重,各种苛捐杂税加起来比人还高。我就是跟别人打下手,做搬运工,搬来搬去,跟驴狗子一样,叫得欢一一穷相!”他呷口茶对谭淑云道,“谭子,我这茶不正吧?”

谭淑云不好意思道:“王叔,茶正,水不正。你要九成热,正烧着,怕你赶得急,先泡了茶给你。”

“你得跟我换一杯。”

“水九成热时,我跟你再泡一杯。”

曾古老道:“你嘴巴蛮刁。水开不开,也呷得出。”

“不是没开,是开过了。”王掌柜道。

谭淑云重新泡过茶。

王掌柜看一眼茶水,满意点点头。“我晓得你谭子不会欺负我。”众人乐了。

王掌柜突然说,“昨晚东陂井死了一个人晓得吗?”见众人面面相觑,他继续说,“东陂井井下透水,要不是人跑得快,死人更多。”

曾古老道:“我们不是生意人,那有你消息灵通。”

王掌柜认了,喝了一半茶,起身叫张水生出门。出门与一戴斗笠人,差点撞个满怀。

那人斗笠差点掉地上。“你走路不看人哇?”。

王掌柜笑道:“石仙,是你不看人,还怪我。”

石老倌子不答话自顾自进门。

王掌柜摇摇头走了。

“石仙,我都等你一会了,你怎么才来?”曾古老道。

“落雨,缩在被窝里不想起。”石老倌子说。

“你还盖被子?”

“盖呀,一年四季都盖。”

随即,小茶坊响起了二胡声,是改良了的萍乡花鼓调。

雨季煤炭不好买,许多小煤窑拖欠工人钱饷,各式生意人生意也陷入低谷,许多店面暂时歇业了。云祥小茶坊坐客少了不少,好在门店自家的,至少不欠交房租,维持最底生计没有问题。谭淑云没跟茶客红过脸,遇上无钱的主,她也让过。自己手头紧张,进货时,主家也会赊帐给她。外面的事可暂时应对过去,但家里那吃赖皮饭的男人,让谭淑云想起时常一阵惊怵,一阵寒意。张年春回来要吃要喝还要钱,只要你说个“没有”。拳头巴掌就打过来。小俩口的事,家婆不管也管不了,只苦了谭淑云。

张年春在桌边坐下,端酒杯喝酒。一盘辣椒炒蛋,一盘烧茄子。谭淑云站在一边,丈夫吃饭时她从不上桌。张年春用筷子挟炒蛋吃,不高兴道:“打烂盐罐子,菜这么咸。”

谭淑云紧张道:“我……我试了菜,不咸。”

“不咸?我说咸就咸。”

“要不,我再炒一个?”

张年春眼一瞪。“算了。”他自顾吃着。

谭淑云见他这副德性,心里有点底,她往前店走。

张年春道:“你身上有钱吗?我等着急用。”

谭淑云迟疑道:“有几十个毫子,我要进货。”

张年春不管这些。“拿出来,全拿出来。”

“我上次欠了茶叶店的钱,我得还上。”

“你还嘴硬。”张年春筷子甩了过来。谭淑云让过。张年春见了跳过来,踢谭淑云两脚,骂道:“你敢犟嘴,收拾你。”

谭淑云蹲在地上抚着痛处的大腿。

张年春道:“还不把钱拿出来。”

谭淑云只得掏出全部铜毫子。张年春随手把几十毫子放进口袋。

大街上,张年春揣摩着去处。陈家院在安源名气大。除烟具烟膏俱全外,吸食时还有舒适的臥床,浓茶糕点类点心。当然也可找女人伺候。张年春今天可不敢去,他口袋里的钱不够,只能找地下暗店抽烟。安源地下小烟店不少,分布在大小十几条小巷里。开店的人五花八门,有的是住家自己开店,有的是租房开店,也有几个男女合着开店,这其中有清洪帮的人参合进来。更有甚者,是些年老色衰的女户人家,自家用茶水香烟待客,客人自便出入,她从中抽水打头,虽无大笔收入,但生活可自保。

宫娥巷王婆佬五十开外,年轻时作过皮肉生意,年老后在自家屋里辟两间房,开个暗烟店,她生意做得活,男宾女客都有。尤其她这里的一些烟女客,过了烟瘾外,还会干些勾引男人的事。遇上这事,王婆佬嘴巴甜,抽利不在少数。

张年春见王婆佬站在巷口。“王婆佬,你又在拉客?真好生意。”

“打你咯乱话。”王婆佬道,“春崽,好些日子不见你打照面,又到哪发财去了?”她年级一大把,皮肤保养不错,语气和笑眉间,透着一股风骚韵。

“发财,发个屁。烟都抽不起,想到你这里揩点油。”

“没钱不要紧,你到矿上挑一担块煤过来,我一样让你过个烟瘾。”

张年春拍拍口袋。“听到吗,没有毫子我敢上你的门。”

进门是厅屋,厅屋两边一边是厨房一边是租房。厢房隔成两个小间,两个门上挂着深灰色布帘。王婆佬掀开右边门帘,把张年春让进门,房间仅放一张床,床中有个小烟台。

张年春道:“房子有点暗。”

王婆佬道:“又不打牌,抽烟还怕烧着嘴巴不成?就在这吧,隔壁有人。”

张年春往床上坐。“给我来二钱烟。”

王婆佬道:“春崽,冇搞错吧,你这么大的角色,两钱烟那够抽,三钱。”

张年春道:“我还有事去,三钱就三钱。”

王婆佬准备烟泡去了。这边张年春打个哈欠,猛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浪笑声,侧身想听那边又没声音了。他骂了句。

王婆佬进门道:“又有什么想不通的事?”

“你听,隔壁一对男女在‘醒水’,好撩人哟。”

“你要不要,我帮你找一个?”

“算了,今天没时间。”张年春接过烟枪烟泡,三颗黑色的黄豆大的球状体,他道:“你不会少我的份子吧?”

“看你说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少你份子,我还做得下去嘛。”

“我是唬你的。”张年春躺下,拿起烟杆道。“来,帮我烧泡烟。”

“我有事去。”

“你看你看,又摆臭架子不是,我就喜欢你烧烟,劲足。”

张年春在这里是长客,别看他年轻,也是出了名的赖皮劲。张年春从家出来,一路上被缺钱的事,弄得没了底气。现在,他从王婆佬身上发现什么秘密一样,他突然有了叫自己女人到这里看看,学学作烟泡烧烟的想法。如果成了,可以在茶坊里,开个暗烟房。张年春道:“你带徒吗?不要工钱不管饭,跟你学做烟泡,烧烟,学怎么待客。”

王婆佬一口回绝。“那不行。你不是折我的阳寿吗,什么事不好做,作这行是下三烂的事,人大凡有点办法,也不会做这种事。”

“你得了吧,我看你五十多岁的人,哪一天在折阳寿。天天吃肉吃鱼,我冇看你用盐水呷过饭。”

“我盐水呷饭,你看得到吗?反正这事不行。”王婆佬一口拒绝。

张年春想过学徒是假,让婆娘过来向她拜师,是看她如何待客,随后把客人引走这才是主业。即然她不肯收徒,以后再说,今天反正他还有一件事要办。张年春带着一股好精神出门去。斜巷口庆元客棧,掌柜姓钱,名字叫庆元,客棧以他名字得名。

“钱掌柜,我的客人住店了没有。”张年春进门就问。

钱庆元问:“你是……”他没想起来。

“姓计的。”

“有,住四号房。”

来到四号房敲门,门开,张年春进去。这人一身长衫长裤,布料子一看就知是洋货。两人在桌边坐下,那人急问:“有现货吗?”

“有。”

“什么时候交货?”

“就这两天,你等我的话。”张年春用手指折了折。“这个带了吗?”对方点点头。张年春立即出门去。径直穿过三条巷子。

山边上一茅草丛,一后生见他忙说。“大哥来了。”

“马崽,怎么样?可以下手了吗?”

“情况基本清楚。”马崽道,“屋里只她一个人,她老公这两天上晚班。”

不远处一间茅房,一个年青女人在门边做针线活,不时用手摇着摇篮。

“女人很少出门,最远就到水井边打水,也就三十米远。”

“这么说,要想偷很难。”

“是。”

“走,晚上来。”

这天晚上,乘蒙蒙细雨来到这户人家屋后边,一直守着他男人出门。

张年春去敲门。

“谁!”女人问。

“连香,开门,我忘记带工牌。”张年春装成她男人的声音说。

门开,张年春随手一木棍猛的打在女人头上,女人一声不吭倒下。进得内屋,将床上熟睡的婴儿抱走。

随后几天,在安源大街小巷里,时常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发疯似的找孩子,她一路来一路去,唤着“牛儿”的名字。有时夜深人静里,这声音从远处传来,尤其显得凄凉悲切!

萍水河水面变宽变急,河滩上满眼的鹅卵石,全浸淫在浑浊的河水中。

雨水使道路更泥泞,村庄与村庄之间,乡村与城市之间,煤窑与煤窑之间到处是泥泞烂路,最烦恼莫过于窑主,挖出的煤运不出去,需要的原材料运不进,窑主骂娘,工友酗酒。泥水和着煤水流进水沟,沟里的水变黑了。

李尚明当班除了关注水泵正常运转外,还得随时清理随涌水带进水仓的碎木屑。这天,水泵房来了矿局检查组,梁根本迎上去。带队的刘定青副矿长看了水泵看了水仓。他对机电股长林正清交代,水泵房二十四小时要有人值班。千万不能出差错。林正清说他全安排好了。

刘副矿长眼睛落在靠岩邦的几块木板上。说值班时不能睡觉,叫把木板搬出去。李尚明心里不高兴,他多个心眼,仅把木板搬到大巷口码好,待人一走还要把木板搬回来。刘副矿长对梁根本说现在进入雨季,一定要保证水泵正常抽水,出了事故要坐班房。喻西洋故意最后离开泵房。问李尚明习惯不?李尚明说:“过了雨季,我就换岗?开水泵钱少。”

“你呀,呷苦的命。”喻西洋摇摇头走了。

梁根本说他到三号水仓去,要李尚明小心点。

李尚明将木板放回原处。又检查一遍水仓,一切正常,他才木板上休息。说实话,跟喻西洋共事时间不长,也相互不了解,他却帮他找了个轻松差事,他很感激他。但他却不喜欢,原因很简直,他不识字,每次交接班不会写交班纪录,这桩工作都是梁根本完成的。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八岁那年,路矿工人大罢工给他留下模糊记忆。以后,他也看过工友自发向窑主,罢工讨薪,在他的生命中,潘辉生的死是他铭心不忘的大事……李尚明认为喻西洋是好人,但书生卷气,和固执的性子,让他吃了不少苦,“水采煤”半途而废,还落下不务正业的名声。让他没想到的是,喻西洋至今未婚,这与他的出身和学识来讲,极不相称。

水泵房里马达嗡嗡作响,他四周看看,涌入水仓的水哗哗的一切如常。他靠着木板休息,鬼使神差之中,他已二十一岁了。母亲托人说过媒,因为家穷地荒,被女方拒绝,表面上他也落个潇洒清闲,而内心却有不同的情结感悟。在他的少男少女梦幻中,喻雪香予他最萌动原始的初恋,可惜这种情爱结束得太快了。富家女王丝婷,是他生命中又一种经历,不说是爱,不说是情,总有那么一种新奇的新鲜的味道让人回味。这是一种游魂似的没有结果的念向,仅此而已。

泵房口响起脚步声,程原原一步进了泵房。李尚明惊呀道:“怎么是你?”

“吓着你了?”

“我以为又是什么人查岗?”李尚明好奇问道,“你怎么下来的?不当班的人不让下井。”

“我身上穿件破棉袄,谁也不会拦我。”

“你特意来找我?”李尚明问。

“当然,你欠了我一顿饭钱,我今天找你讨饭钱的。”

“没问题,我有固定摊位呷饭的地方。”

“又是那种路边摊位?算了,还是我请你吧。”

“这话痛快,又有什么事求我?”

程原原道:“你晓得吗,筲箕街最近出了一挡子事,有个叫刘火云的赌博大脚这次输惨了。刘大脚一贯手气好,十赌九赢。前几天从长沙来了一个瘸子,个子清瘦,相貌平平,带一笔钱跟刘火云赌,刘火云最初小瞧瘸子,随着慢慢赌下去,仿佛那牌九就是瘸子造的一样,要什么来什么,刘火云输个屌毛精光。最后把婆娘以五百块钱价格压上,婆娘也输了。长沙瘸子也做得出,以两百块钱价格,买给五陂下山貓子宁会财,宁会财当场把刘火云婆娘牵走。刘火云眼睛都红了。后来刘火云带去一班清帮的人,想要讨回钱。长沙瘸子功夫了得。这伙人不仅钱没讨回,个个负伤,不瞒你说,这里面就有张年春,张年春断了一根肋骨,现在家中养伤。”

李尚明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我希望你火上浇油,再给他一下。”

“你到底跟他什么仇?”

程原原忍了一会,说:“他偷了我婆娘。这仇不报,心里不舒服。”

“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认识,烧成灰都认识。这事发生后,我不再理他,成了仇人。”

“朋友妻,不可欺。好,这事我帮你,你说怎么办?”

“当他婆娘的面,打他一顿,羞辱他。”

按程原原的设想,下班后两人进了云祥茶坊,茶坊仅有两个茶客。他们要了两杯茶一蝶瓜子在门边坐着。外面没有下雨,但天是阴的。谭淑云给他俩泡茶时,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谭淑云应声急忙进屋去了。

程原原轻声对李尚明说:“是他!”

李尚明点头,“等他出来,我只一掌,又断他一根肋骨,躺床上动弹不得。”

程原原笑了环顾四周。茶坊还是先前的陈设,地上有些湿,灶堂里的火正烧水,街上行人往茶坊看一眼,就过去了。李尚明心情宁静,少了一些感触。

谭淑云匆匆过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她提壶泡茶,约显难堪,看上去腿脚明显有些不稳。

程原原道:“老板娘,你莫慌,水洒出来了。”

谭淑云一束头发从耳边垂下,定下心情说:“跑得有点急,马上就好。”两杯水泡好,放在客人面前。

程原原道:“什么事,这么急,不做生意了?”

“我……请原谅。”谭淑云有难言之隐。

一老妇人从外面进屋来,她是谭淑云家婆张黄氏。妇人有点胖,脸上皱褶不深,皮肤算好,只是一对眼睛,被胖脸挤得剩一条缝。她头发梳成大发髻,发中插根银饰,手上端着紫铜水烟简,弯曲的烟杆与烟壶中间,红丝线下吊着一个小麂头上的尖角。她扫眼客人,回头对媳妇说:“中饭我不回来呷,我要打牌去,你把饭送到前街林婆佬家去。”说完,扭着胖腰出门去了。

谭淑云想说什么,最终没开口。

谭淑云欲言又止的行态,看出了她的难处。

程原原道:“老板娘,你家婆是个抛手婆佬,这一摊子里外都是你把持,一定很辛苦。”

谭淑云苦笑道:“没什么?一般般吧。”

“你里男子不帮你?”程原原没话找话。

李尚明脚下踢他一下,“来,呷茶!”

一个中年妇女在街上走着走着,倒在茶坊门口。

“不得了,有人昏到咧!”有人在喊。

喊声也把刚进茶坊的曾古佬惊住。“不要动,让她躺一会。”

有人说:“地下是湿咯!”

曾古佬摸摸女人的脉搏,看看脸色,用手指掐女人的人中,女人醒了。众人这才松口气。女人想从地上坐起。

曾古佬说:“你们女的搭巴手,把她扶起来。”

几个热情的妇人忙把人扶起,谭淑云端来凳子让女人坐下。

曾古佬进了茶坊。“哎,又是一个苦命人,她是饿昏的。”

谭淑云端杯茶让女人喝下。“你到店里坐一下。”

女人感激地点点头。“不了,我这就走。大妹子,谢谢你!”

曾古佬问:“妇人家,怎么回事,莫不是来安源找男人?”

妇人点点头,眼眶满是泪水。谭淑云端碗番薯丝饭,饭上放了豆腐辣椒。她劝妇人乘热吃,妇人推辞着。

曾古佬劝道:“呷吧,你遇上好人了。”

妇人连说谢谢!女人姓甘,是来找三年没有音讯的儿子。她从安福山中到这里走了三天,又在安源找一个礼拜,钱花完了,儿子还是没音讯。她两天没吃饭,饿得撑不住昏过去。

曾古佬为难道:“这难办,安源四周大大小小几百座小煤窑,要找个人还真不容易。”

有人提醒说,紫家冲好像是安福人包井。妇人听了,千恩万谢出门去。临了,谭淑云还塞了一点钱给妇人,说她路上用得着,茶坊里恢复了平静。

李尚明和程原原把这一幕看得清楚。

里屋出了一男人,他胸前缠了一圈绷带,走路慢慢地,说话有气无力,但样子很凶。“怎么回事?我喊你没听到,我肚子饿了。”他凶着谭淑云。

谭淑云说:“你别急,我在跟你炖骨头汤。”

李尚明轻声问程原原。“打不打?”

程原原问道:“你看呢?”

李尚明道:“走吧,我请客!”

此后,李尚明他还同周放高等来茶坊喝茶。周放高似乎看出点名堂。李尚明直口否认,有一点大家明白,小谭人好心地善良,出了名的老实人。大家也为她嫁个狗屁男人,常受欺负而惋惜。这家中的事,谁也帮上忙。

大雨连续下了两天,乌云密布,天不下漏才怪。

又一夜暴雨,就在天蒙蒙亮时,安源附近几处山坳中,山洪将几座小煤窑冲塌,最严重的莫过灯盏窝利生井,大水漫灌井口,井下十三人仅五人逃生。消息愈来愈多,紫家冲,宋家山,后岭多处大水冲进煤窑,人们疯一样救人救井。大水在张家湾河口交汇,河水暴涨,漫过街道,安源东大街成了洪水的河道。山洪冲进矿区煤场,木材场,甚至涌进发电厂区。在铁路线一带,路基多处塌方,人们到了谈水色变的境地。

萍矿总局公事房内,紧急会议正在进行。喻镜成矿长眉头紧锁,半夜时分他被人叫醒,说东陂巷防洪堤,被山洪冲毁,卢副矿长带入抢险,重新筑一道堤,以阻止洪水倒灌井下。为这他一直守在调度室,哗哗的大雨,此刻在他心里如火中取粟一样,烧得他心焦如焚。大雨这样倾盆而下,大量地下水涌入矿井,很可能造成矿井被淹的局面,其后果不堪设想。为慎重起见,他已经暂停竖井两个采区工作,人员悉数撤离礃子面。从各个坑口汇集的消息都很严峻。竖井正组织工友对井口四周设围堰,防止大水从井口漫灌。东陂巷正加固防洪堤。煤场的煤被大水冲得七零八落,矸石煤山发生滑落,滚落的岩石将二号抽风机房打烂,电厂被洪水围困,炼焦处几座长臂炉被泥石掩埋。最担心的是全矿八座地下泵房,十五台水泵,有十二台开足马力抽水。而涌入的地下水似乎有增不减。

喻镜成案台上,摆着刚收到的南京中央气象局近期天气预报的消息,从预告来看,未来几天,江南大部分地区都控制在西南暖湿气流中,还将维持几天大到暴雨天气。据水文工程师测算井下涌水量得出结论是:一、二、三号水仓必须各新装一台水泵,方可保矿井安全。

值班调度室烟雾弥漫,会议刚开始,窗外的雨声唰唰而过,会场上顿感气氛凝重和压抑,人人头上悬了一巴利刃似的。需要六台水泵,但库房里仅四台水泵,一台待检修,实际上只有三台水泵可用。现状如此这般摆在喻镜成面前,他挠心捉耳,平时极少发火骂人的他,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早跟你们打过招呼,井下的事无大小之分,大是大事,小也是大事。今年雨季没来前,我已跟各位交代过,设备调试好,配件耍配足,早打算早准备,做到万无一失。这下好了,设备不检修,配件不配齐,人员也不准备好,组织好。你们在这位子上,天天想些什么,干些什么?我问你们都说准备好了。你们看看天,看看地,是不是大雨临头,四面楚歌了。不要争辨,我可不管你们是谁,如果责任落在谁得头上,我定罚不饶。林股长你说?”

林正清定定神。“我年前提交了配件采购计划,但配件至今未到,没有配件,水泵实在修不了。”

喻镜成又点材料股的名。

徐股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我……我去上海采购,但厂家没货。”

“是这么回事吗?”喻镜成严利地问。

徐股长眼睛往刘副矿长处看了看。刘副矿长一声不吭,他单手托腮,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徐股长满脸苦相的说:“要不这样,设备库有一台报废的水泵,我派人看,是否拆下一些配件,能不能凑合着用。”

“这就是你的能耐,拆东墙补西墙,告诉你,一台设备报废了,它所有的零部件基本上瘫痪了。拆下来的配备也不能用。从现在开始,我拆下了你这堵烂墙,你可以出去了,等待处理。”喻镜成等不急了。

徐股长脸一下拉长了,现场鸦雀无声。徐股长希望刘副矿长说句话,刘副矿长故作喝水,躲避他的目光。徐股长收好笔记本推门出去。

随即,会上就几个紧急情况,作了如下预案。总平巷加高加固防洪堤;发电厂保障电力供电;井下水泵房现场监督;全体机电人员除设备值班外,矿上统一调配组装水泵。各股室人员立即参入保井岗位上。会议散去立即布置去了。喻镜成望着空空的会议室,那颗悬起的心一丝也放心不下来,别看工作安排井井有条,说不上那个环节出事就是大事。他低诂了这場暴雨的强烈程度。尤其水泵和水泵配件准备不足,是他没预料到的。作为江西煤炭董事局委派过来的他,这几年,他工作成绩与工作的艰幸有目共睹,煤炭滞销,劳资纠纷,地方权贵侵吞矿山资源,清洪两帮渗透搅局,工友时常罢工讨薪,资金捉襟见肘,采掘失调等等问题,都在挑战他的智慧,问题层出不穷,他竭尽全力担当,没有出现大的波动,董局基本满意他的工作。这场大雨的到来,似乎打破了某种平衡,常任的几个局里成员对他已露微词,这其间有人在做手脚。他知道,只是没去想他。

离开会议室,一眼见徐股长还在门口站着,喻镜成道:“你还站在这干吗?还不快去设备库找配件。”

徐股长苦着脸,道:“矿长,你原谅我了?”

“去吧,将功补过。”

徐股长点点头匆匆走了。秘书递给喻镜成一把伞,两人进入雨中。

大雨飘泼,雨雾茫茫。地面流水形成泾流,冲入路边沟里。远处从山坡跌落的雨水形成瀑布,往煤场方向流去。一群工人正迎头挖排水沟拦截流水。喻镜成一头撞入机电车间,车间厂棚内,人们正把吊装好的水泵加固在平板车上。机电股林股长,机电段段长易成都在场。

“易眯子,什么时候放下去?”喻镜成问。

“矿长,现在就放。”易眯子说。他个子不高,机电系毕业,因眼睛有点近视,又没戴眼睛看人时常眯着眼,人送外号“易眯子”。

“越快越好,注意安全,不得误事。”

“我知道。矿长放心!”

喻镜成点点头。“另外那台水泵在检修吗?”

林正清道:“正组织人员检修。”检修车间水泵被拆卸,徐股长送配件过来。喻镜成对钳工雷师傅说:“这台水泵有把握修好吗?”

雷师傅道:“不好说。如果配件不齐。装上了也运行不起来。”

喻镜成脸色凝重着。

林正清道:“除非铜瓦轴烧坏,其它配件我们都可以修旧利用。”

一个人从雨雾中冲进来,是总调度长魏水河。魏水河见矿长急切道:“喻矿长,井下老王头报告,井下涌水量增加了,一号水仓抽水不赢,一部分水往下山灌去,二号水仓抽水压力加大了。三号水仓地下水加大了,泵房有点吃不住了。”他很激动。

喻镜成问:“水量增加从什么时间开始的?”

“十分钟前接到的报告。”

“立即通知井下掘进垱头,和采煤礃子面全部停产,人员立即撤出。”

魏水河立即冒雨去办。

喻镜成道:“林股长,立即告诉易成,现在井下情况非常紧急,他必须尽快组织力量在三个小时内让所有的水泵安装到位,并抽上水。”

林正清目瞪口呆。“矿长,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必须想办法完成。”喻镜成说完,回头就走。秘书跟上。“喻矿长,上哪?”

“去发电厂。”

“喻矿长,我们回调度室吧?你大累了,那里有总工程师,可以商量工作”

“没事,我也就去看看。”保证电量供应,也是这场抗洪保矿中重要的一环,他喻矿长得去看看。

井下三号水仓,空气紧张得凝固了似的。年近五十岁的水文工程师老王头,眼睛始终盯在水位尺上,认真地作着笔录。此时水位尺,已接近临界线,尽管那台大功率水泵不停地抽水,水位下降得非常缓慢。这种结果是地下水涌出量,快接近水泵的抽水量。如果这种现象不改变,或者任何一方不改变,都是一个大大的惊叹号!老王头额头上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情况相当严峻,他第五次将三号水仓情况向调度室汇报。

什么时候喻西洋出现在水仓里,这个时侯他已经把采区人员全部撤离。

“老王头,情况怎么样?”

“不好,情况很不好。”

喻西洋顺着老王头目光看去,水中的水位尺若隐若现,水仓的水几乎没什么下降。难怪老王头满头是汗,內心一定很紧张。李尚明从昨天开始,一步没离开水泵房。梁根本也在,除此外杨师傅也在場。还有一班安装管线的钳工和搬运工,水仓挤了十几号人,都在忙活,不时有师傅喊徒弟拿工具。三号泵房正在整理水泵应急平台,待水泵到位立即安装,水泵地脚孔螺丝也准备好了。刘副矿长检查到三号水仓,随他同来的是林正清股长。刘副矿长问老王头。“王工,情况怎么样,来水大不大?”

王工程师道:“水势很大,水位一直在最高点上徘徊不定,没有下降迹象。刘副矿长,你得赶紧派人安装水泵,我估计一号水仓水泵抽不赢的水,已经流到二号水仓了。二号水仓的水,漫到三号仓三号水仓就会淹没。整个三采区就毁了。”

刘副矿长倒吸一口冷气,他正是来找王工了解情况的。他用手电筒照照水仓。“王工,你估计地下水大量涌入时间,在几个小时后到来?”

“浅部地表水,早已经在一水平出现,深部地下水涌出也开始了。最近三天降雨量超过两百二十毫米,加上前期半个月梅雨天,地上地下都储满了水,至少给我们时间也就五六小时了,不会再多了。”老王头说。

王工程师有几十年的水文地质经验,熟悉安源天滋山整座大山环境中的水文地质构成情况。民国十九年那场大雨,造成八方井被淹,至今矿井水也没抽干,事故至使八百多矿工失去工作,至今都是矿局的隐痛。如果现在再出现东陂巷被淹,萍乡煤矿将不复存在,而这次暴雨程度不低于上次降雨量。

刘副矿长焦燥不安。恼道:“怎么会这样,你们都给我听着,没有命令谁也别离开这里。林股长,立即催易成赶紧过来。怎么还不到?急死了。”

巷道里出现了灯光,传来嘈杂的人声。

刘副矿长见到易眯子,“你易眯子拖拖拉拉,矿井被淹,要坐班房。”

易眯子全身湿透。不想多言,指挥工友们开始卸水泵。

刘副矿长一边又道:“大家加把劲,淹了矿井我就开除你们。”

卸车根本不容易,上吨重的笨水泵要移装机座上,而且要浇洋灰凝固地脚,从涌水时间计算根本不允许。喻西洋首先发现问题。他挤到前面说慢点卸车。把自己的想法抖出。他说问过王工程师,如果卸车装上水泵,待浇洋灰固定地脚螺丝,根本来不及抽水,地下水涌出时间也不允许这么做,我们要抢时间,在众人的疑惑中大胆提出将平车当基座,用电焊焊死水泵在平车上,也将轨道轮子两边焊死,固定轮子。直接装线接管抽水,这样争取了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喻西洋继续道:“这是非常时期,最多三五天时间,等大水一过就可以拆除水泵。”

刘副矿长认为不行,说地基不稳马达受不了,万一烧坏马达谁负责?林股长没吱声,易成说可以试试,但不敢肯定。王工程师说不能讨论了,涌出的地下水给我们时间不多了。

喻西洋肯定地说道:“这事就这么定,出了事我负责。”

刘副矿长再次问王工地下水怎么样了?

王工说:“地下水大量涌出时间只会提前。”

刘副矿长道:“你们听着,喻工下了保证,大家就按他说的动手干活。”

整个水仓的工友都动起来,原来安好的管线重新移位安装,工作有条不紊进行着,说实话这一切可不可行,谁心里也没有底。梁根本过来叫刘副矿长,王工程师,林股长一起到水仓去看。

王工程师神情凝重起来,眉头紧锁道:“看来大水已经上来了。”

刘副矿长心头一震,回头看一眼忙碌的工友,这时的工作也接近尾声。

梁根本说水泵出现异常现象,影响抽水。

林股长也听出异样,判断水泵出现空转。“老梁,你不觉得是水泵叶轮在空转吗?”

梁根本道:“是空转,我不敢停机,怕影响抽水。”

刘副矿长问林股长怎么办?

林股长说:“连泵头被异物堵塞,要立即清理。”

刘副矿长恼了。“赶急派人下水清理连泵头哇。”

梁根本对李尚明说:“你准备下水。”

李尚明二话没说,脱了衣服。喻西洋叫人拿来绳子系在他腰上,说到了连泵边上,我们关阀,你立即清理连泵头。地下水特冷,李尚明接触水的身子,一阵哆嗦。来到连泵头边,顿感身子被一股水流吸过去,他差点扑倒。梁根本关了电源。李尚明又感到一股水流,从连泵处回出,他乘势潜下水,清出连泵头上杂物,是一块破布和木屑堵塞水流。短短三分钟,水位抬升三寸。他是被人用绳子拉上来的,身子冷得发抖。水泵重新启动。

林股长说:“后生,我会向上面给你申请奖励的。”

刘副矿长微微一笑。

安装点上,易眯子的工作已完成五分之四。电源接好了,基座加固了,轮子与轨道被悍死。现在仅进水管子在安装,由于距离延长,正等材料。刘副矿长要到二号水仓去,那里同样在安装水泵,王工程师也跟他走了。地下水在不断涌出,流量加大,水仓的水位尺全部淹没。易眯子催促工友们加快进度,谁都知道这趟赛跑是关系饭碗的赛跑。

“灌引水。”易眯子喊道。

梁根本迅速將一根皮管塞进引水口,引水灌满。易眯子最后检查一遍,他推上电源开关,只听隆的一声,马达飞转,水泵上水了。

同类推荐
  • 冲锋号

    冲锋号

    牛子是抗日战争的第四年农历五月初二参加的八路军。这年是1941年,是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日子,牛子15岁。这天上午,牛子正在南山上放牛。小牛啃着石堰边的桃子叶、榆叶,边吃边哞哞地叫着。“叭!”突然村中传来了枪声。接着,又是“叭叭”几声。接着男人的狂吼,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尖叫,有两个地方还冒起了青烟。牛子觉得不妙,叫了声:“快走!”领着牛犊就往山下跑。日本鬼子的一个小队十几个鬼子兵,带了20多个治安兵出来巡逻,寻找八路军。一路上连个八路的影子也没找到,就到牛家村里来搜,搜了几户没搜到,就要抓青壮年劳力去修据点挖壕沟,还抢粮、抓鸡。
  • 包法利夫人

    包法利夫人

    本小说描写的是一位小资产阶级妇女因为不满足平庸的生活而逐渐堕落的过程。主人公爱玛为了追求浪漫和优雅的生活而自甘堕落与人通奸,最终因为负债累累无力偿还而身败名裂,服毒自杀。这里写的是一个无论在生活里还是在文学作品中都很常见的桃色事件,但是作者的笔触感知到的是旁人尚未涉及的敏感区域。爱玛的死不仅仅是她自身的悲剧,更是那个时代的悲剧。作者用很细腻的笔触描写了主人公情感堕落的过程,作者很努力地找寻着造成这种悲剧的社会根源。
  •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本书是由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创作的中篇小说,是其代表作之一。作品讲述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饱蘸着一生的痴情,写下了一封凄婉动人的长信,向一位著名的作家袒露了自己绝望的爱慕之情。小说以一名女子最痛苦的经历,写出了爱的深沉与奉献。高尔基评价这篇小说“真是一篇惊人的杰作。”
  • 两生花

    两生花

    传说有一种叫“两生花”的植物,扎根泥土或漂零在水中。她们并蒂而生,其中一朵注定先行凋零,而另一朵背负着两份生命渴望,迎风绽放。辛酸着、快乐着的漂一族,在痛苦和快乐的夹缝中生生不息……张思雨与张思怡是一对孪生姐妹。大学毕业后,姐妹俩怀揣梦想,一起结伴来到北京,开始她们的人生旅行。张思雨求职到北京鸿翔地产公司与销售经理陶丽娜成为同事。她的出色工作表现被公司的二世祖肖世杰所赏识,两人遂由同事关系发展成为恋人。这一切都令一心想入豪门的陶丽娜嫉妒不已。
  • 爱情反应堆

    爱情反应堆

    这个成人大学的男生宿舍里,住着一伙离开老婆想再寻求一次浪漫的男生。周尚文遇到师范时的情人栗晓慧,又一次燃起爱的火苗,却偏偏受到了校花一号美女的青睐。自信的金浩瀚以为二号美女对他有意,愈发坚定了离婚的信心,谁知歪打正着,收获了难以排在美女行列却不乏性感的何玲。史大可靓丽的小媳妇,引起舍民们一片艳羡与嫉妒,这种心理很快就转化为舍友们离婚与寻求新爱的加速剂。老古董王天翔的老婆却异常贤惠,贤惠女人感动了宿舍每一个男人,而她的结局却促成老古董的古怪婚恋。怪癖的李三儿,患着怪癖的病,最终抗争不过怪癖的命运。所有的迹象都证明了大班长冯格是个不沾女色的人物,却爆出不可思议的绯闻。
热门推荐
  • 骷髅来也

    骷髅来也

    你还在为重要角色意外身亡而烦恼吗?你还在为备选达不到要求而着急吗?不用烦恼,不用着急--骷髅来了!性感小骷髅在线发牌,想打哪个打哪个,好快加入吧!!!
  • 霍少掌心宠:甜妻,么一个!

    霍少掌心宠:甜妻,么一个!

    这是一部小白兔被大灰狼看上后逐渐进化成小母狼的心酸奋斗史。-男人笑得邪肆,将女孩圈入羽翼,“你觉得快?我怎么觉得够慢了……”他说得漫不经心,目光幽深地盯着垂涎已久的猎物,女孩惊得花容失色,“半年,最少半年!”男人神态慵懒,悠悠伸出长指,女孩涨红小脸,“一个月?”他摇头,“最多一周。”女孩气极,“臭不要脸!”男人目光宠溺,“默默,我们折中可好?”女孩如捣蒜般点头。“你说一月,我说一周,那就半月吧。”女孩:“……”(本文甜宠诙谐,原名《桔梗不绝望》)
  • 豪门专宠,领养多面女友

    豪门专宠,领养多面女友

    暗夜降临,她被他粗鲁地推倒在床:“宝贝,听说你觉得我中看不中用,要不我们今晚试试,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loser?”她一个用力,反扑在他身上,如暗夜鬼魅美得夺人心魄:“试试就试试,不仅中看不中用,我还听说你肾虚呢……”潇离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被自己最好的朋友背叛,并且那个女人瞒着自己和她的男朋友睡在一起,甚至还生下了孩子!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人蒙在鼓里,还傻傻的对那个渣男千依百顺,付出一切。三年后,她华丽归来。只是这一次,既然她选择重新来过,那么,不管是渣男还是绿茶婊,她都绝不原谅!想要她原谅?好啊,除非他们通通被她踩在脚下跪地求饶!--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扫把娃娃去流浪

    扫把娃娃去流浪

    莫名其妙!她不过是想搭个便车,他干嘛不屑的撂下一句不会娶她的话。死老外!以为长得帅又有钱了不起啊,竟敢讥笑她没长相、没身材又没脑袋。士可杀不可辱,这个“老鼠冤”结定了。风水轮流转,才一天就转回她这边——他知错的道歉并请她当临时保母。面对帅得很秀色可餐的一代美男,她性情大变的成了个发春色女,死盯着他的裸胸差点流下垂涎的口水。只是她还来不及朝他伸出魔掌,他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却先把她吃干抹尽……
  • 人生比喻语辞典

    人生比喻语辞典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要把某种思想、感情、事物、现象表达得精警有趣,生动活泼,或者说栩栩如生,不同凡响,就不免想到运用比喻。一个恰当的比喻,能起到举一反三、促人思索、发人深省、耐人寻味、启迪心智的作用。《人生比喻语辞典》围绕人生这一主旨,从古今中外的大量文化典籍、文学作品、民间谚语中加以遴选,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全书分生命、人性、理想、道德、求知、事业、情感、友谊、家庭、生活、心理等11大类,各类又有不同的主题。本书既适合包括最广大学生在内的普通读者,也适合从事教育、创作、演讲、广告设计、节目主持、文艺工作等方面的专业人士。一册在手,妙喻信手拈来,亦宛若俯身花园,仰首星空,诸多景色,美不胜收。
  • 外国最好的小小说

    外国最好的小小说

    本书注重所介绍的文本兼具可读性和知名度,不仅有美英法德日俄这些小小说大国的作者,印度尼西亚的阿里安、新加坡的希尼尔等亦未被忽略;既有契诃夫这样的“本家”,也有荒诞派戏剧的翘楚贝克特和开一代诗风的大诗人波德莱尔的作品;既有19世纪、20世纪初的前辈泰斗,也有美国最具影响力的短篇小说作家雷蒙特·卡佛这类后起新秀。作品的风格上,契诃夫之深沉幽微,芥川龙之介之冷峻深刻,欧·亨利之幽默风趣,星新一的怪异悬疑应有尽有;作品的内容上,历史题材、市井生活,乃至魔幻科幻无所不包。本书为读者打开一个了解世界文学的一扇窗,是快速增加阅读量、提升个人修养的最佳读本。
  • 戴尔空间

    戴尔空间

    本篇比较致郁,现在还在喜剧结尾和悲剧结尾之间摇摆,且写且珍惜
  • 特色萝卜

    特色萝卜

    《“金阳光”新农村丛书》围绕农民朋友十分关心的具体话题,分“新农民技术能手”、“新农业产业拓展”和“新农村和谐社会”三个系列,分批出版。“新农民技术能手”系列除了传授实用的农业技术,还介绍了如何闯市场、如何经营;“新农业产业拓展”系列介绍了现代农业的新趋势、新模式;“新农村和谐社会”系列包括农村政策宣讲、常见病防治、乡村文化室建立,还对农民进城务工的一些知识作了介绍。全书新颖实用,简明易懂。本书为丛书的其中一册,主要讲述了种植特色萝卜的一些基本知识。
  • 谋在三国

    谋在三国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泱泱华夏五千年,三国永远是令人惊心动魄的一章。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三国,同样的历史,不一样的三国。
  • 花式快穿:boss大人,请注意

    花式快穿:boss大人,请注意

    婚礼前夕,被未婚夫和姐姐联手害死,许是心有不甘,死时与一呆萌系统签订契约,自此开启了惩渣男,虐贱女模式,穿梭于各个世界,什么腹黑大叔/冷酷校草/温柔竹马/呆萌徒弟……通通都到碗里来,可这阴魂不散的妖孽美男是谁?“乖,本君是你夫君”,竺凌道“滚”,某妖孽委屈道“小凌凌,没有你,为夫一个人滚不动”【第一次写文文,写的不好请谅解~,小幽创了一个QQ群,欢迎大家加入哦!群号码:623869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