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滕敬持这些日子,动员市民把市区整饰一番,街道卫生清除了垃圾死角,商家店铺进行了粉饰,破败的残垣断壁,要主家限期翻修。总之,战后的恢复悄然进行。街道看上去秩序井然,牛车、马车、土轮车、人力车多了许多。县署大门顶上,升起了国民党青天白日微的旗子,门口还添了门岗。不仅如此,仿佛一夜之间,还增添了许多其它的牌子,一式的白底蓝字或白底黑字。名称名目繁多,什么县党部、县清乡委员会,县地方自治委员会;县警署,县地方保安队联防队,还有县戡乱建国宣传队。此外,还有国民党军人复员站等。这些都是特新鲜的事。当然还有收田粮费的,收山林费的,收矿产费的,收码头船舶管理费,收地方治安费的部门相继出现。
赣西煤矿局的牌子也悄然挂出。这才是李尚明和他的伙计们,看了最有想法的牌子。为了抗战,萍乡煤矿实行了倒闭,萍乡矿工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走进醉月楼。酒楼生意特好,楼上包厢,楼下雅座都客满。跑堂的让他们在一角落桌子旁坐下。
叶炳杰问:“过了呷饭时间,怎么让我们坐角落里?”
跑堂的说:“不是过了呷饭时间,这角落也坐满了人。”
李尚明在桌边坐下问:“怎么这么好的生意?”
跑堂的笑道:“天天这样,开张的,满生日的,升官的,每天都有人做酒,搞不赢。”
战争远去了,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人性的胆怯发生逆转,一时的烦恼跟一生相比,颂恼是少至又少的,这似乎应了“即来之,则安之”的话题。等菜时,先喝开了烧锅酒,酒味不好,但酒劲蛮足。第一碗菜上桌,几个人筷子一动,三下五除二,盘子溅底。
叶炳杰笑道:“牢里放出的。继武,你胃口好,把盘子黏了。”
唐继武笑道:“我冇这本事,还是炳哥你来吧。”
叶炳杰催跑堂的快点上菜。跑堂说先上盘花生米下酒。
蒋芳道:“快端来,肚子都饿扁了。”
李尚明说:“菜上得慢就慢点呷,反正下午冇事。你们冇看到,酒楼都是客,有人请酒,菜出不赢,我们再催,也有个先后秩序。”
蒋芳跟大家斟酒。“听大哥的,呷慢点,斯文一点,别让人笑话我们这些苦力的人,前世冇呷过肉一样。”
跑堂的一次端上三盘菜。
叶炳杰先试一口茄子烧肉。说盐味不够,要跑堂的端回去叫厨房加工。
唐继文试过菜道:“就这样,我喜欢。”
蒋芳挟块鸡腿,放在大哥碗里,“大哥,你辛苦了,这次要是冇有你,就让胡一会跑了。这件事如果让其他三个搬运队晓得,会闹到县府去吗?”
李尚明交代大家道:“对了,这件事,谁也不能说出去。”
大家点头应诺。
蒋芳道:“大哥,真的回安源去挖煤?我觉得城里混下去也未尝不可,何必下井,再不行,凭大哥的功夫,打地盘收场子保护费,也能活命。”
唐继文反对说:“真想打罗?我反对。不能做坑人拐骗的事,那会遭报应。”
蒋芳火了,口气讽刺的道:“你不去拉倒,别以为谁稀罕你。怎么我一开口,你就唱调子。你不就是认识几个字,识字又怎么样?还不是扛包赚呷。”
叶炳杰制止他俩。“我反对蒋芳的办法,收保护费不是我们的强项。我们都是本份人,做了十几年工,靠做工呷饭。”
李尚明接口道:“炳杰说得对,做工呷饭是本份人做的事。按现在的情况看,我们这些人除了出卖劳动,还有什么本事可用呢?我看都冇本事,生意不会做,会做也要本钱。蒋古佬说去打场子,收地皮费,我是不会去做。都三十岁的人打什么罗?我几下功夫是防身用的。不是打打杀杀的。这次散伙是搬运队散伙,朋友兄弟关系还在。我准备回安源好好休息一下,这些年担心受怕过日子,乘此机会,歇口气,理顺一下思路,顺便摸摸行情,再作下一步打算。”
叶炳杰笑道:“对,我赞成老大的想法,回去歇一阵子。老大,你带我们赚呷,最大的失误是什么?你晓得吗?就是我们个个还是单身。”
众人都点头说是。李尚明笑了,举起杯子说:“婆娘的事,我冇办法解决,我不也是单身汉吗?”
叶炳杰凑近李尚明耳朵旁道:“老大,钱拿了,酒呷了,散伙了,你要去谢人家一次吧?”
“我晓得。”李尚明点头道。
这会,他走在街上,身后传来低沉的土车车轱辘声,行人自动往两边闪。土车上装什么的都有,不过在这秋冬季节里,城里人家都在储煤过冬。这个时候的土车,都是往人家家中送烧火煤的。青石板铺成的北正街,街中一条车辙印清晰可见,车夫们几乎连眼睛都不眨地推着车,半分不差的碾在老车辙中。李尚明常乘土车经过身边时,总会驻足看上一眼,心中有一个永远的节疤:那一年父亲八月推车出门,九月中旬是别人推着尸体回来的,这情形永远刻在他的记忆中。
拐进小巷,这是一条房屋建筑格局,比较规范的街区,全是城里商户生意人集中住的民宅。一式的红门石头台阶的大院,白墙灰瓦,马头墙挑檐,很气派很风光。说细一点,王柳生家也在这一片街区间,不过院落靠里一点。抗战八年间,这里被炸弹炸过,大火烧过,日军住过;许多人家失去的不仅是生意,失去了做生意的人和来财的路;许多人家大门暗紫,院墙破败,缺了生气;有些住家门前石狮,不知挪哪去了;显富显贵的人家,烧砸得更凄惨;因为败落,这里成了许多寻租户的选择之地。
春妮子租的住处,就是如此的人家。
户主姓徐,家中只有一个婆佬,人称徐婆佬。
春妮子身后两张王牌照着,地方黑道及虾兵小将,个个退避三舍。当然,徐婆佬也尊这女子为座上宾。她年老体衰,孤家寡人守着若大的院落,总免不了担惊受怕。战前徐婆佬可不是这样,她有个完整的家,抗战爆发后,不久家运不好,大儿子一家五口在第一次日军飞机轰炸萍乡中毙命。其后老头子暴病而亡。再则二儿子和二媳妇一家四口,在去年日军进犯萍乡时,死于日军刺刀下。最后只剩下五十不到的徐婆佬,守着房子度日。她吃穿不愁的日子早已过去,此前的她也清高孤傲,对街上靠色样度日的女人,颇有微词,如今她视春妮子风光生活为蓝本,甚至成了她的看守人。李尚明跟春妮道谢,手上提着礼品,在大门口拍了拍门。徐婆佬迟迟不开门,只到拍第三次门后,大门才打开。
“哟,是李老板来了,请进。”徐婆佬眉眼露彩,做个请进门的手势。
李尚明点头道:“麻烦你老开门!春妮子在吗?这是给你的糖果,不要见笑。”
徐婆佬接过礼品,笑道:“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姑娘不在,中午出去还冇回来。”
“看样晚饭都不会回来呷吧?”
“不晓得。要不坐一下,呷碗茶,顺便等她一下。”
“好,呷碗茶。”他走进厅堂。
徐婆佬其实也是个难以捉摸之人。如今生活得艰幸,增添了她许多表面恭維,背后粗俗市侩之气。落泊的苦楚,猎取的心里,隐晦的无知,反哺的张狂,她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斑驳铜锈之人,让人猜忌防范,二者兼收。她说:“你来看她,不早点打招呼?随便喊手下来说一声就行。春妮子对你的救命之恩,是念念不忘的。她在我面前谁得好话也没说过,就说过你的好话。人就得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记恩。我也是看重春妮子这点,才答应她长期住下。”
李尚明笑道:“徐姆,我记得上次你跟我说,想让春妮子走人?说她常常半夜不睡觉,在楼板上走的咚咚响,搞得你都失眠了。”
徐婆佬泡茶过来,笑道:“是这么回事,你还记得?我年级大了,睡眠不好,一点响声就惊醒了,醒来后,这一晚就不要想睡了。春妮子有段时间很烦躁有心事,所以困不好觉。”
李尚明呷口茶。“你不显老,脸上血色蛮好。一点也不老。”
徐婆佬摸摸脸上,感到肌肤松弛。她道:“亏你说得好,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小李子,你蛮会说话,以前你可不是这样,我有半年时间,冇搞清你的身份。你现在嘴巴比以前甜。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跟我说一说,也许我能帮忙。”
“冇什么好事,只有不好的事。”李尚明叹口气。
徐婆佬见他如此,另挑开了话题。“小李子,我觉得你跟其他男人不一样。”
“又捡好话,笑我,我怎么不一样?”
徐婆佬用认真的口吻,又像用半真半假的眼神,把李尚明上下看了一遍,慢条斯理地说:“真的,我就觉得你不一样。真的,我是这样认为的。我看得到,别看我闲事不管,我安静下来也会有许多想法。你听了不必大惊小怪。你从来冇在这里呆过半个小时,当然,有半个小时当事足够了,你不会记得吧,凡我在这里你一次都冇上过楼。更不要说在这里过夜。你不要笑,我是按一个正常女人的眼光看事的。你晓得。这种事看多了,赖蛤蟆也成精。真的,何况我早已是当婆婆的人。我是命不好,命中有这一难,你不要看我这么一座院子,其实也是空壳子。为一口饭家具买了不少。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说到哪去了,人老了常犯糊涂劲,说你又说到我身上了。我安静时也喜欢看人,听他说什么?看眼神知道他想什么?你别笑我,我老公在生是生意人。他跟各式人往来打交道,这些人形形色色,每个人都有其劣根性。贪婪、占有、小气、大方、哭穷、装腔、耍泼、赖帐、反目、后悔,甚至拔刀相逼,黑道上门搅局。唉,这些事看多了,也听多了。婊子这一行也不例外,我不是说春妮子,她是被人包养了,但这么下去也危险。高团长是当兵的,军务在身,哪一天接到命令说走就走,不能把自己一生寄托在这一点上。我提醒过春妮子,叫她多个心眼。春妮子有回老家的想法,但她没说,你冇注意吧?现在我看她有这点想法。再说喻署长,这个人现在盯春妮子盯得紧。他更不可靠,他有婆娘崽女,娘还在,不要看他外面威风,在屋里我看也不怎么样?他真要纳二房早纳了。他的女人在外面不少于一打,当了署长后,巴结他的人不少,像他这男人,十几个女人围着打转也正常。我是这样想的。在春妮子面前,以前他是老大。自打高团长来了,他在春妮子这里耍,只能算偷偷冷饭。而高团长则是主角。你不相信?你呷茶,这茶叶不错,是高团长送来的,说是云雾茶。云雾茶是什么茶?我反正不晓得,但我呷了,晓得这茶叶不错。我刚才讲到那里哪?我想起了,你想过女人在人世间感受吗?冇想过?想过?我相信,女人在人世间的感受,是你们男人从来不想不到的。这是真的。女人把自己当一回事的不少,作贱自己的女人也不少。我只所以这么说,有时也怪不得女人。以我为例,我就常常骂那些下三烂的女人。但又能怎么样,我一个好端端的院子,哪个人不好出租,却租给了……不说了。我又想说,有人求租房子是不错,对我这孤老婆子来说,生活费似乎暂时有了着落,有人上门送钱,只要不偷不抢这有什么不好。只要我嘴巴把得严,呷饭莫管闲事,聪明人做事跟傻子做事,没有明显差异,一样过日子就行了。我说这些你听得懂吗?听不懂,就是要这种效果。来,呷茶。”
徐婆佬端杯子喝了口水。他在李尚明面前说这么一通话,也是少有的。
李尚明有了想法,“徐姆,你是为女人叫冤,还是为春妮子叫苦?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是不是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或者春妮子有什么事?”
“冇有,我只是随便说说。”
“不对,这其中硬是有事?”
徐婆佬叹口气,把自己的担心说了,“我担心春妮子会出事?”
“不会吧?她有两把保护伞,一个要养她,一个想娶她。她不是在福中吗?”
徐婆佬一巴掌拍在凳子上,动作有点大。她感到声音大了点,起身看了看门。除了她俩再没有第三者。她低声道:“我是猜的,对不对不晓得。猜中了,算我们之间说个笑话,猜不中,算我什么也冇说。”
“你说。”
“我不是说了吗?我说春妮子会出事。”
“就这话?”
“嗯,就这话。”
李尚明笑了。两年间他到这里不下几十次,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陪着徐婆佬说这么多话。还被她一番大道理,弄得云里雾里一般。不过这一番交谈,让他品味出,任何时候都不要小觑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人。眼前这婆佬,不是省油的灯,怪不得唐继武见徐婆佬有些发怵。
“徐姆,我想问你一句,你读过几年书?”
“我连私塾带学堂,读了八年书。”
“怪不得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是个才女。”
“别笑我,如果不是死了老公,死了崽,我才不会在你面前说三道四。我只是觉得你这人还不错,人实在,脑瓜子蛮活,算半个好人。你不能笑话我,这是我们私人之间的对话。”
“好,我不会笑你,我还得跟你学习怎么做人,怎么观察人。不要看我三十岁的人,我还是一碗清水,什么也不懂。我还想问问你,春妮子到底有什么难处?”
徐婆佬沉思了一会,眼睛在天花板上转了一圈笑道:“春妮子现在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两头受累。你想,两个男人都讨她喜欢,都想占有她,她不是跟生活在窑子里一样,一点保证都冇有。到头里还是瞎子点灯一抹黑。你说她危险吗?”
“她冇主意?”
“冇有。我看你蛮关心她,你也说说她。”
“这种事她不会跟我说。”
“你毕竟有恩于她。”
“好吧,我试试。”李尚明掏出钱,要徐婆佬备点莱,他决定在这吃晚饭。
徐婆佬已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出门备来小菜和酒,自己煮米饭,一老一少慢慢吃着。其间徐婆佬道:“春妮子这时不回来,一时片刻也回不来。现在是赶饭局的时间,我看你明天来。我跟她打个招呼。”
李尚明心想这婆佬不简单,为想呷他一顿饭,胡扯一下午,菜刚摆上桌,就想请他走人。他道:“即来之则安之,等也要把她等到。你不晓得吧?我明天回安源,如果没事一时片刻不进城了。”
“怎么?你不是搞搬运队嘛?”
“冇得搞呖,转运站撤销了。”
吃过饭,徐婆佬收拾碗筷去厨房。椅子上坐着的李尚明,酒后疲劳倦意袭来,待徐婆佬从厨房出来,他头斜靠椅子上打起了呼噜。徐婆佬见状,拿了条毯子盖在客人身上。
也不知什么时候,李尚明听到外间开门声音才醒来。
徐婆佬掌着灯盏,灯映中,影影绰绰出现春妮子的身影。
春妮子在门外听徐婆佬说过,见李尚明醒来,“醒了。徐妈,你不叫他到床上睡,不是还有一张客床吗?”
“我洗碗出来,看他困得好香,没叫醒他,给他身上披床毯子。本来叫他明天来,他说明天来不了,有事去,所以就留下了他。”
“徐妈,你去休息,这里有我。”徐妈回房间去了。
沈春妮嫣然一笑,灯盏火苖映着她一侧脸颊,能看清她不自然的面容里,透着意外的表情。“找我什么事?深更半夜等我,不会有什么非份之想吧?”
“我哪敢,我是来感谢你的。”李尚明掏出一叠钱给对方。
沈春妮看一眼,笑道:“成了。你先收好,我去洗个脚脸。”春妮子进厨房打水,一会才出来,“上楼吧,我有点累。下午晚上都打牌,输赢不说,玩到现在,还真呷不消了。”
“我这就走。”李尚明把钱放桌上。
“你冇伤人吧?”
“冇。我不会伤人。把我该得工钱结清就行了。说真的,那家伙提一箱钱,不晓得捞了多少钱?除了拿回自己的钱,一分也没多要。还把他送到一户人家安顿好,我们才走人。”
“怎么回事,不是在火车上吗?”春妮子生怕被人听去,轻声说,“走,到房间里去。”
到了楼上,春妮子点上蜡烛。问想吃点什么?说她有饼干,肉罐头,还有巧克力和其它糕点。她拿出巧克力和糕点,都是美国货,这其中也有他送的。李尚明吃着巧克力,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未了他道:“我们连指头都没动他一下。好合好散。再说,这也有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我可就惨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搬运队今天也散了。天亮我就回安源去,这些年东流西荡,没过一天安稳日子,不打仗了,我回去歇口气,等过了年,再找事做。”
“你真这么想?”
“就这么想。”
“还是离家近好!”春妮子若有所思地,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木板发出轻微的响声。过一会她问道:“你真得要回去?”
李尚明望着对方,女人真的很美很撩人,夜深人静,又是一男一女,两人独处,能不让人有想法吗?但他不敢言动,女人身后有俩人精摆在那,谁都不好惹。“最近听说你有麻烦事,是真的吗?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告诉我,我会帮你。”
春妮子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呢?一个人吃喝全家管饱。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真有事,你不一定帮得上忙。”
“也可能。”李尚明不得不承认,“你没事就好,我可以放心回去了。”
春妮子自打丈夫死后,所有苦楚和不幸都掩饰起来了。她原有的那种开朗的笑声少了,有的仅是淡定和无奈。如果有什么能让她笑出声,但也是掩饰的作做的不安的笑声,其间透出的冷漠和悲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事秘而不宣,用自己的实心去压抑着,惶恐日子中惶恐心情,这已成了习惯,不是么?“真要走?”
李尚明点点头。“我决定了。”
“我累了,睡吧?留下来,陪陪我。”
春妮子道。说这话时,女人声音轻柔并带有一种低声下气的挫折感,是本末倒置还是另有想法?总之,面前的男人还是大吃一惊,不容多想,女人身子凑过来,眼睛里的光点闪着烛光的火焰。男人的心颤抖了,许久以来,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的固有的谦让的精神桎梏,这一刻,顿时散去,涌出了一种灵魂中,仅有的心灵快感。
女人伸手帮对方解开扣子。这点上,女人总比男人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