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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教导主任培训班第一阶段告一段落。
结束会上，语文教研员兼教研室主任的钟若愚说：“你们每位教导主任，都是各辅导区教育教学上的参谋长和指挥官。只有自己练就了过硬的功夫，才能更好地指导一线的教师。”接着他又说，“这一阶段主要是理论上的培训，下一阶段是以实践为中心。实践的主要内容，分教育教学管理经验介绍，开设观摩示范课和参观学习。经验介绍由城关三所小学承担；观摩示范课，安排在安湖岭中心学区，具体安排由肖子明教研员宣布；参观学习的地点，等分管教育教学的洪副局长联系好了，再另行通知。我这里先向大家说明一下，观摩示范课为什么安排到全县最偏远的西大门？这种考虑我们完全是为了满足各位主任的一桩心愿，平时大家不是说工作很忙吗，连县内‘观音堂’和‘九龙池’两大景区都没有机会去走一走。这两大景区分别位于红岭的南北坡，借下次听课的机会，好让大家挤时间去游览一下。大家说这样安排好不好？”
“乌拉！太好啦！”坐在下面的教导主任们一齐鼓起掌来。
数学教研员肖子明清了清嗓子，做了一个让大家安静的手势。他说：“游览也好，参观也好，出发点是调动各位的积极性，日后更好地投入工作。”接着，他宣布了下次活动的具体方案。其它内容我一概没专心听进去，只记得，十月二十六日上午在红岭小学开设两节观摩示范课，一节是五年级语文，由我来执教。一节是三年级数学，由安城辅导区教导主任陆键在红岭小学借班上课。
今天是十月七日，离开课时间还有将近二十天。当然在两位教研员宣布之前，他们已征求过我和陆键的意见。答应是答应下来了，当正式宣布后，我相信陆键同学也会和我一样，心里都在打鼓，感受到了压力的不小。
散会吃过午饭后，我和陆键一道登上了县城开往柳湖的班车。在车上，我们一路围绕二十六日这天的话题，交换着自己的想法与心事。作为教师，上课本是家常便饭，可是常规课和观摩示范课是有很大区别的。平日的常规课，面对的是朝夕相处的学生，本身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势。而且像我带了几个轮回的五年级语文，课文几乎没啥改动，不谦虚地说，凡要求学生背的课文，自己已先背下，不要求学生背的，大多数也都能熟读成诵。搬上课本的文章，基本都是些教育意义和写作技巧上的范文，学生喜欢，教师同样也喜欢。不瞒说，乡村学校的教学条件就是落后，平时上课仅靠一支粉笔一本书，能够利用一块小黑板，或制作几张卡片，把课认真上好的老师，算是不错的了。一旦要拿出一堂像点样的观摩示范课，老一套怎么能行呢？何况面对的对象不单是学生，下面还坐着三十多位教导主任，还有教研方面的专家和教育局领导呀。
“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们自己不也是教导主任吗？到时候上课铃一响，我们往讲台上一站，把台下的人一律看做是自己的学生。”老同学陆键说。
“话是这样说，事到临头就不是这样。第一次在全县教导主任面前上观摩课，总要像个样子吧。”我说。
“那如何才能像个样子呢？”陆键问我。
“是不是在教法和教学手段上来点创新。”我说。
“何法子创新？”陆键又问。
“一支粉笔一本书，单纯的教师问，学生答，是万万不行的。我想到了我学校公文橱里有个小型的幻灯机，原来是美术老师用来打灯片让学生学画画的。美术老师走后，一直放在橱里无人问津，旧是旧了，用还能用。”我说。
“从哪去找合适的幻灯片呢？”
“自己制作。”
“行吗？”
“怎么不行？平板玻璃和透明玻璃纸总找得到的。”
“这玩意儿我还没弄过，要不哪天到你学校试试看。”
“好的。其实我也没弄过，不过可以共同来想办法。”
“要不我回去问问安城照相馆的吴师傅，照相的底片能不能放大。”
“倘若可以的话，我们就请他在野外给拍几张图片。”
“行，先这么定。”
车到了红岭小学的对面，开车的师傅知道我是红岭小学老师，没到站，便主动在学校对面路边停了下来。下车时，我邀请陆键一同下车住一晚再走。陆键说十来天没回家了，反正过两天就来的，不下车了。
我对他笑笑，说：“小别胜新婚，结了婚就不同，老婆的魅力当然比起同学来大得多。”
2
回到红岭小学的第二天，我找到余常友校长，一五一十陈述了县教研室二十六日将来红岭小学开展一次观摩示范课活动，参加活动的有全县小学教导主任和教研室有关人员。余校长听了我的汇报后，颇为高兴地说：
“那是好事情呀！可以看出县局领导对我两位老同学的器重，也是对我们偏远老区教育的重视，某种意义上讲，也扩大了我们学校的知名度。”
我说中午吃饭问题钟若愚主任说过，由我们食堂里烧，按参加会议人员每人五块钱下拨到我们学校。这个标准在当时对于学校来说，用不着贴一分钱。
余校长说：“既然看得起我们，就是学校贴点也无所谓。老同学，这些都不用你操心，我让老陶负责去办，你只管一心去准备好那节课。”余校长停顿一下，马上又说，“哦，这段时间我给你一共上了四篇课文，你估计一下开课那天该上到哪里。”
我说：“谢谢！这段时间辛苦你啦，你本身有一门二年级数学，还要给我上课。”
“暂时的，谢什么？我早就说过，我们同学在一起共事是一种缘分。”
“凭你这句话，我也要努力上好这堂课，决不给老同学和学校丢面子。”
按正常的教学进度，我推算了一下，二十六日应该上到《七律?长征》一课，这是毛泽东一九三五年十月红军长征到达陕北革命根据地时写的一首诗。我读书时学过，当教师后也教过多次，如果上这一课真是轻车熟路，心里会有一定的底气。关键是这次如何要上出新意，使课堂活起来？这就需要打破已成定势的传统教法，必须通过创设情境，发挥好学生的主体作用，把课上新上活上实才行。
当我把开课的课题定下来，电话报给钟若愚主任后，钟主任说：“诗词教学和习作教学是你的拿手戏，《七律?长征》一课很对你的口味，就这样定下来好了。教案写好后别慌着刻印，先送给我参考参考。”
钟主任的关怀使我非常的感动，我心悦诚服的回答说：“那是应该的，到时请您多提指导意见。”
随后的几天，我一边上课，一边潜下心来搜集红军长征方面的有关史料，阅读教学研究刊物和名师课堂纪实，精心构思教学流程。在“创设情境，导入新课”这一环节上，我想来一次大胆的尝试，把学校那台旧幻灯机利用起来。没有幻灯片，自己动手制作。首先想到的是安城照相馆的吴师傅，每年红岭小学的学生毕业照都是他来照的，我和他也是老熟人。可他接手人家的一老照相馆，时间还不很长，连电话都未来得及装，无法与他直接联系。于是，我只好打电话到安城中心小学，问陆键与照相馆的吴师傅联系过没有。
陆键说：“前两天联系过，吴师傅说现在不时不节的，照相馆也没什么业务，他答应我随时都可以走动。要不这个礼拜天上午我陪他一起过来。”
“好的，这个礼拜天我就不回家了，来早点，我在学校等你。”和陆键通完电话后，我心里马上想到：足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还是九月中旬女朋友带她的一位女同事来我校玩过一次，九月下旬和十月初，包括国庆假期我都在县里参加培训。今天又是星期五了，本想明天下午先到女朋友村小学校，和她一同去她爸妈家落实结婚事宜，看来又要失约了。女朋友的学校在省道马路边，村小都没有安装电话，我正愁着如何和她联系。真是天遂人愿，家乡镇上中学当校长的堂叔，他今天带了七八名教师一大早就到了安湖岭中学开展校际交流活动，午饭前来电话说，下午回去顺路来看看我，恰好可以让他为我捎个口信回去。
礼拜天，太阳才升上三竿高，陆键和吴师傅就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我的学校。吴师傅问我要照什么样的照片，我搬来了那台简易幻灯机，插上电源，雪亮的灯光打在我房间里的白墙壁上。我指着那方雪白的灯光问道：“能不能把相底上的像投影上去？”
陆键抢着说：“这玩意儿我还真没弄过哩。”
吴师傅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放在反光镜上，那只手清晰地投影到了墙上。他很有把握地说：“底片完全可以投影上去，不过要用大尺寸的胶片效果才好。”
我说：“行就好。辛苦你和我们到红岭头和观音堂拍几张外景画面，我上课要用。钱照价全付。”
“朋友之间何必讲得那么俗，要收也只收胶卷的钱。”吴师傅说。
陆键说：“数学课件看来没那么复杂，只要有几块普通玻璃，几张透明胶纸就能解决问题。”
我，陆键和吴师傅每人一辆自行车，一鼓作气直奔红岭而去。到了盘山公路的第一道拐弯，必须下车推车上岭。到了岭头，遥望绵延起伏云蒸霞蔚的峰峦，“五岭逶迤”“乌蒙磅礴”的气势和感觉找到了。我和陆键帮吴师傅一块撑起相机，这是一架用遮光布盖在头上，手捏的老式相机。吴师傅拍下几张胶片后，发自内心地赞叹说：“这岭头上的风光实在是漂亮，可是我以前来来去去的都没留意。”
接着，我们骑车下岭拐了两个之字弯，便依山顺着一条新劈的公路直奔观音堂。观音堂漂亮的景点太多，我只让吴师傅选取了峡谷中几条铁索架起一座吊桥的镜头。吴师傅自己却有了身入宝山的感觉，贪婪地拍了一张又一张风光照，说是回去后把它放大，放在照相馆里当外景用。
返回的时候，快到岭北的平路上，离红岭小学约摸还有两公里的样子，我那辆不争气的破自行车，前轮内胎被路上石子硌破了。三个人两部车，没法想，陆键只好骑车带我，苦了吴师傅，他一人骑着自己的车，还要一只手推动我的那部泄了气的自行车。
3
不冷不热的十月中旬，人的精力和工作效率都容易进入最佳状态。我利用两个夜晚，将《七律?长征》一课教案的二稿定型时，安城照相馆的吴师傅给拍的底片也及时送过来了。我找来硬纸板将它镂空，合着底片大小制成了一帧帧的幻灯片，试了试，自我感觉效果不错。《长征》这首歌的录音带，学校音乐教师那里有，到时借来就是。遗憾的是，还欠缺一幅雪山景观的相片。想来想去，如果能够找到一张雪山风光的挂图，也是可以弥补的。
我将拟定的二稿教案复写成一式三份，一份留在学校，一份带到教研室交与钟主任，因钟主任到市里开会去了，我交给了肖子明教研员，拜托他转交一下。另一份我放在身上，从县城返回时，我在女朋友的学校下车住了一晚。我女朋友在村小教的是高年级复式教学，她今年带四年级语文，五年级数学。夜里，我将教案拿出来让她给我参考一下。女朋友看了看我写的详细教案，想了一会儿说：“这课书很适合你的口味，教案新颖而有创意，我会想象到课堂气氛肯定十分的活跃。照这样的教案上课，我们教复式班是望尘莫及的。”她停顿了几秒钟后，接着用一种商讨的口气说，“你这一节课的容量，比我们复式课堂两节课的容量都大，我看是否也可借鉴复式教学的‘精讲巧练’，老师少讲一点，给学生多一点读的时间和感悟的空间。”
女朋友粗枝大叶的几句点评，对我来说如醍醐灌顶，启发很大。当时我完成教案二稿后，也隐隐感到容量过大，张而不弛。“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女朋友的提示，使我有了再次修改教案的决心。
第二天，我搭早班车赶到红岭小学上好第二节课，公社分管文教的部队旅长夫人来找我，说是临近的石埭县横渡辅导区，想来红岭小学听课，问我能否给予安排一下。我说等我和余校长碰头后再作具体答复。她说我昨天下午来和校长谈过，校长说县里马上有一次教学活动在红岭小学开展，要安排也得到十月以后。旅长夫人又说，本月二十六日听说是我亲自开课，来的是全县小学教导主任。因她也是小学教师出身，随嘴问了句上的是什么内容。我告诉她，是毛泽东的一首诗《七律?长征》，现在考虑到还缺少一张大雪山的图片。
旅长夫人突然来了兴趣，她说：“庞主任，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去找旅部那位放映员，叫他把红军长征有关影片找出来，到时选出一段画面放一放。”
听她这一说，我兴奋得差点蹦起来，一想，又连忙说：“叫他来放很麻烦，教室挤，摆不下机子。要不明天你带我去旅部，我把安城照相馆的吴师傅请来，对着银幕上选两个镜头就行了。”
“那也行。”
有些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第二日，魂牵梦绕于心头的一桩心事，终于放了下来。
很快，钟主任把我的教案搭赴县开会的余校长捎回来了。我将一只大信封拆开一看，其中还有钟主任附上的一封长信，信的内容主要谈的是教案修改建议。
“小庞，教案思路清晰，各环节衔接紧凑，特别是通过创设情境导入部分，颇有创意。在我近年所听的课中，你能把幻灯机当作教具引进课堂，这在我们县小学实属首例，也为我们今后改变课堂教学手段提供了新思路，可喜可贺！
对你的这份教案，我不打算作具体的修改，因为你已经考虑得相当周详。为了使这堂课上得更加精彩，我只向你提出个人的想法，仅供参考。
其一、幻灯片的使用，以前课堂上从未出现过，第一次进入学生视野，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不用说，但要把握好学生注意力的分散。
其二、《长征》这首诗的思想性强，教育意义大，注意不能把语文课讲成了政治课。要让学生于无声处，得到感染，受到熏陶。
其三、语文课的本色就是它有语文味，尤其是我国的汉语言文学，它的音韵抑扬顿挫，越读越有味道。你的教案中还有加强读的空间，压缩一点教师讲的内容，这样效果自然更好。
其四、学生观察课件后，对‘逶迤’、‘磅礴’等词汇能用自己的话说出来，教师就可以省去统一规范的讲解。”
信中还有几处细节方面的点拨，以及鼓励我的话语，每过目一遍，我就感动一次。为了这一节课，自己付出心血是正常的，我却不知道如何来报答帮助我的这些人。
4
评课的时候，同行的教导主任们对我和陆键的两节课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当然其中有不少是溢美之词。钟若愚主任，肖子明教研员一致肯定了这两节非常成功之处，最后也各提了几点希望。这些都是观课评课中的惯例。
坐在赴“九龙池”和“观音堂”景区的车上，不少教导主任又问起我俩是怎么想到把幻灯机搬进课堂的。
有人听了我简单的交代，尤其是对教案的反复打磨，以及几帧幻灯片制造经历的叙说，不由自主的伸出了舌头，话虽未出口，意思却在表明这样做未免忒辛苦了。还有人实话实说：“一节课能做到不犯常识性的错误，学生听得懂，作业能独立完成，就算不错了。千教万教，最后还不是看期末考试的那张卷子，何苦费花九牛二虎之力打磨又打磨。”
钟主任插话了：“我不赞成你的这一看法。你们教导主任是教师里面选拔出来的骨干力量，我们办这期教导主任培训班的目的，下一步就靠你们教导主任去指导每一位教师，如何优化课堂结构，提高课堂教学效率，最终达到提高教育教学质量。”他拧开手中握着的茶杯盖，饮了几口茶水继续说，“我曾从有关教育报刊上看到，也有人撰文反对打磨课，我是不敢苟同这种观点的。我认为，知识在不断的更新，教师对自己课堂教学设计的一次打磨，就是一次提高，不断地打磨，就会不断地提高。我们的庞之峰和陆键两位主任今天开设的课，倘若不经过打磨，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吗？一位教学水平再好的教师，他总是贪图省事，满足于现状，不思进取，时间一长终归会被淘汰。”
肖子明教研员说：“教导主任培训班结束后，我们教研室还要组织本县教学专家到各辅导区巡回听课。首先要听我们教导主任的课，而且不提前通知，随到随听，也算作这次培训情况的反馈吧。”
各位教导主任听后面面相觑，但又个个信誓旦旦地说：“欢迎领导们随时莅临指导。”
车上有人岔开话题提议说：“到时找一处最好的景点，我们一起照张集体照。”
有人问：“谁带相机没有？”大家又一次面面相觑，没人吱声。两处景区，也都没有规范化，没有专门照相的摊点和人员。我们来的一车三十多人，没有一人有照相机，连廉价的傻瓜机都没有。
到了九龙池景区的脚下，只见一座木板牌楼式的大门，里面一条土路向一个个景点延伸。没有人卖票，也没有导游，因为山村农民利用旅游资源的意识还不强。他们觉得自家门口的风光再美，也是上天赐给的，只要外地人肯来欣赏，就是他们的福气和骄傲。
我虽是外地人，但来红岭教书将有四年，红岭地盘上的九龙池景区，陪同学多次游过，每处景点的典故知道一些，业余导游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身上。我感到后悔的是，这两天头脑里思考的都是那节课，忘记叫安城照相馆的吴师傅今天来一趟。事已至此，大家只好对景区的风光尽情发挥眼睛和心的功能了。
返回学校后，我并不感到心身疲惫。也许是自己年轻，也许是观摩示范课这个毛囝已经顺利落了地。明天是礼拜日，夜里该好好的睡一觉了。觉，确实睡得很香；梦，做得也挺顺意。女朋友她一个劲夸我白天的课上得真好。钟主任在他的办公室里亲自对我说，明年开正，带你去老省城安庆人民路某小学，参观学习人家的电化教学。学习回来后，你好让红岭小学成为全县首个开展电化教学的学校。我憋着一口气，实打实的犹豫了一下，最后一松口，还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梦醒了，朝霞已映照进我房间朝东的窗口，一片淡红色的光斑洒在那本《安徽电教》创刊号的封面上，就像一幅含义奥妙的光影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