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一晃眼三年过去,灵玉长到七岁,在空明和尚精心呵护下,灵玉个子高了不少。每日里读书习字,熟诵“四书五经”及诸多佛家经典。因其聪明乖巧,深得一众和尚喜爱。
一日里,灵玉于经楼习字,却听窗外一阵响动,抬头瞧,只见窗外戒清、静虚二小僧正在对练少林拳法。
见二小僧练武,灵玉心痒难耐!对一旁的空明道:“师父啊,我何时能去学武功呢?”空明道:“舞枪弄棒的有何出息?用心读书习字才是正经事!”灵玉有些不乐意,嘟囔道:“整天背书写字能有何出息?”
空明呵呵一笑,只诵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此语出自宋真宗,意即读书好了自可取得功名利禄。
可灵玉听了只噘嘴道:“我是个和尚啊,还说什么黄金屋、颜如玉的……”空明和尚一笑,说道:“将来你不想当和尚,还可以还俗的。”
灵玉道:“那我不管,我现在就想学武功,省得他们俩总欺负我。”说着一指窗外的戒清、静虚。
空明将脸一板,说道:“学武功没有用,你现在不能学,以后也不能学。”灵玉一听不干了,“啪”地将笔掷在地上,躺在榻上打起了滚儿,嘴里嚷着:“我要练武功!我不想读书!我要练武功,我要练武功……”
见灵玉撒野,空明不忍打骂,只哄说道:“玉儿,听话!别再闹了,闹也没用,快起来写字!”灵玉不肯罢休,一边嚷着要学武一边来回蹬踹,无意间一脚将空明的枕木踢落在地,那枕木“嗖”地一下飞出,空中翻了个个儿,跌落在地。
灵玉见自己闯了祸,有些胆怯,急忙停了撒泼,翻身落榻去拾那枕木,却见那枕木旁散落一本蓝皮书籍,正是从枕木中溢出来的。原来枕木底下有一暗阁,书原先藏在阁内,这下给碰散了。
灵玉心生好奇伸手去拿那书,却被空明一把夺走。灵玉疑问道:“师父,你为何将书放枕木里?”空明道:“玉儿,不要问那么多,以后你自会知晓的。另外,此事莫与外人提起,记住了吗?”
灵玉眼珠儿转了转,诡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偷了经书怕别人发现,所以藏在枕木下,嘻嘻嘻……”空明气得一瞪眼,斥责道:“休得胡言乱语!”灵玉吓得一哆嗦,又乖乖回到桌案之上,提笔写字。
时光荏苒,一晃眼又二年过去,灵玉长至九岁,虽总哭闹着喊学武艺,却总被空明以各色理由推拖搪塞。
是年十月,嵩山秋意正浓,枯叶落厚,漫山遍野黄成一色。这日午后,弘泰方丈于弘法堂内授法,讲的是佛家经典《金刚经》。座下弟子众多。
大概是时候久了,座下的戒清小和尚有些受持不住,胡乱扭动开来。弘泰一目了然,斥责道:“戒清,又不用心!将我方才讲的那一段背将出来!”戒清不知所措,支吾了半晌,背得驴唇不对马嘴,众弟子一通哄笑。
恰此时,只听另一小和尚诵道:“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有肉眼不。如是……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直将十八品“一体同观分”背得半字不差!
弘泰听罢不住点头,只道:“灵玉,你背得甚妙!”又对戒清道:“戒清,你比灵玉早入寺门,却不如他用心,而后可要好自为之!”戒清满脸涨红口中连连称是,心下却一阵暗骂,真是恨透了灵玉。
讲法完毕,众弟子尽皆散去。
弘泰独将空明唤入方丈室,问道:“空明,我教你的呼吸吐纳之法,可曾习练?”空明回道:“依方丈所授之法练了几回,可并未觉察有何妙处。”
弘泰摇头叹道:“真糟蹋了这妙法!看来你还未悟得吐纳法之妙处……气聚则生,气亡则死。人受生之初,胞胎之内以脐带随母受气。
胎儿之气通生母之气,生母之气通太空之气,太空之气通太和之气。虽无口鼻呼吸,但任督二脉息息相通,无有隔阂。及至十月胎圆,裂胞而出,剪断脐带,其窍闭矣。
呼吸即上段于口鼻,下段于尾闾,随咽喉而下,至肺部而出。气粗而浮,呼长而吸短。太空、太和之气不能下行于腹,而腹内所蓄之先天元气反失于太空。
久而久之,先天气丧失过多,肾浮脉虚,根源不固,百病皆生。吐纳之法可使呼吸归根,保住先天之气,即欲点长明灯,须用添油法。”
听弘泰说完,空明恍然大悟道:“想不到这吐纳之术竟如此玄妙!只是我一直练得不得法,但不知有何速成之法?”弘泰道:“速成之法嘛,倒有一个!”
空明急道:“是什么?”弘泰道:“止念!杂念不除,无法驭气!”空明一脸苦相,无奈道:“我苦的可是心念难除,怕是得不了这法门!”
弘泰闭目沉思半晌,说道:“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有念即止,使前念消除,后念不生,日久自心底清静无物!”
空明若有所悟,又问道:“我根浮底浅,这止念功夫有何诀窍?”弘泰道:“心求静必先治眼。眼者,神游之主也。神游之言而役于心,故抑之于眼,而使之归于心,即言内观返照,可止念!”
空明恍然大悟,急忙盘膝而坐,双目紧闭,缓缓吐出体内浊气,自鼻中吸入清气,以意念咽入丹田,抿口合齿,舌顶上鄂,收视返听。
原来,人之心窝正中原有一管,上系于肺,下通丹田,在胞胎时相通,下生之后转为肺吸,此管逐渐弥塞。气息汇丹田之内,橐龠即通之。吐惟细细,纳维绵绵,若存若亡,似有似无,方为真息。
积久纯熟,有心化为无心,有意化为无意。末了神意合为一体,不知不觉打成一片。心入气中,气包神外,混沌交合,橐龠不散。
空明依此法门吐纳,只觉神清气爽,周身松弛。此后每日空明皆与弘泰练习吐纳之术,久之,空明竟可收放自如,甚可长时闭息禅修,内力大为增进。
且说这一日,弘泰方丈讲法结束,又与空明和尚一同练气。灵玉独自返回经楼,随手拿出《金刚经》,工工整整抄誊起来。
写至一半时,只觉手酸腰软,二目僵硬,遂扔了纸笔,出了寮房,到大殿外玩耍,模仿着武僧们平常习武的架势,煞有介事比划开来。
正耍得来劲儿,忽闻身后有人偷笑。灵玉回头一瞧,见是小和尚戒清。那日弘法堂上,戒清被弘泰当众斥责,对灵玉甚为不满。方才瞥见灵玉独自在殿外玩耍,遂悄无声息来在灵玉身后,打算趁机羞辱他一回。
戒清偷瞄了半晌,见灵玉只是胡乱比划,并不会什么武功,心下更有了底儿,大笑了一声,开口道:“喂!马屁精,不去方丈那儿拍马屁,在这里弄什么呢?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在偷练少林武功?”
灵玉收回身形,眼珠儿转了转,笑说道:“戒清师兄,若师弟没听错的话,师兄方才是不是说方丈是‘马屁’?师弟脑袋不甚灵光,不晓得那‘马屁’是何等意思,师兄可否陪我去问问方丈?”
戒清不知如何作答,心下暗道:“这小子倒是个刺儿头,竟反咬我一口!不好,万一他跑到方丈面前告我的状,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想到此,戒清忙陪笑道:“哦,灵玉啊,方才师兄是在逗你玩哪!其实呢,我是特地过来找你玩的,我发现了一个绝妙的去处!”
灵玉半信半疑,只问戒清道:“真的吗?”戒清笑道:“当然是真的啦!师兄岂会骗你!”灵玉“哦”了一声,又问道:“那……是什么地方?有何好玩的?”
戒清环顾左右无人,这方低声道:“那天我去担水,无意间竟发现后山有一颗大枣树,结了满树的枣子。嘿!那枣子又大又红,真是甜破了喉咙!走,我带你去吃个够儿!”
听戒清说得神乎其神,灵玉“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但仍心存疑虑,又问戒清道:“那你因何不去找静虚师兄?”
戒清一摆手,说道:“唉,找他干什么!我啊,本来是打算自己再去吃的,恰巧瞧你在这儿,我得感谢你那天在弘法堂为我解围,所以才邀你一同去的,你可别将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啊!”
灵玉恍然大悟,嘻嘻笑道:“哦,原是这样啊!你早说嘛!好吧,算你够意思!我们走!”二小僧结伴奔往后山。
少林寺背依五乳峰,峰下一片密林,一条斜径直通幽谧。戒清引着灵玉出了后山门,顺林荫小道驰入密林。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忽见前方树丛中闪出一方空地,朝阳处果真生出一棵大枣树,通高五丈余,四人环抱方能合围,褐色树干上长枝短枝无芽枝之字弯曲,生的枝繁叶茂。
正是十月成熟之时,一颗颗红枣儿压满枝头,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看得灵玉口水直流!
戒清得意道:“灵玉,怎么样?师兄没骗你吧!这枣儿又大又甜,前日里我还吃了许多哩!”灵玉按捺不住,肚里馋虫早已上窜下跳,也顾不得回话,只俯下身去,捡食地上掉落的枣子。
戒清忙道:“这地上的枣儿,尽是些被野兽糟蹋过的,脏的很!哪有树上的好吃?”说罢,施展攀爬挪移之功,“蹭蹭”几下爬到树干之上,探手摘了颗新鲜的红枣儿,大嚼起来。
灵玉直起腰身,抬头瞧却见那枣树耸入云天,自己压根儿攀爬不得!急朝戒清呼道:“戒清师兄,你就好人做到底,摘些下来,好给我解馋。拜托!拜托!”
戒清笑道:“吃别人摘的,怎比自己挑着吃快活!”灵玉苦脸道:“师兄说得不错!可你晓得我不会武功,此等高树岂能爬得上去?”戒清嘿嘿一笑,说道:“这有何难?我来帮你!”说话间双腿一飘落回地面。
戒清年长灵玉三岁,在武僧院练了几年功夫,攀爬树木自然不在话下。只见他探右手拽住灵玉胳膊,伸左手攀住树干,一番手刨脚蹬,将灵玉好歹拉到树上。这回二人骑在树杈之上,各选心仪的红枣儿来摘,吃得好不畅快!
过了一阵儿,戒清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灵玉道:“师弟啊,我险些误了大事!方才我去达摩堂练了会儿武功,走的时候竟忘了收拾东西,堂门也没关好,怕集贤师兄怪罪!这样吧,你先在这儿慢慢吃着,我回去一趟,弄完了马上就回来。”
灵玉只顾着吃枣儿,说道:“好,你去吧!不过你可要快些回来,我自个儿可下不了这大树。”戒清笑道:“那还用说!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说罢“蹭”一下跳下树来,撒腿便往寺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