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也不算多,那通电话确实是传递他死讯噩耗的消息,只是那通电话本不该打到我这里,接通电话的护士说我是他的紧急联系人,之前我偶然瞥到过他电话顶置联系人是阿芸,”李城南停顿了一会。
是妈妈!苏云卿低下头。
“是你妈妈吧。”
“嗯。”
“那护士说他在联系栏里填的是我,并且手机通讯录顶栏也是我,所以那个护士联系了我,我了解了大概事情的经过就要往那边赶,可我刚批了请假条电话又响了,这次不是那个护士了,是你爸爸的声音,他的声音哑哑的,几乎发不出声。”
苏云卿眼睛红的不像话,右手压在微微颤抖的左手上,“他说了什么?”
“他给了我一个账户,让我帮他打钱。”
“那天几号?”
几号?李城南低下头仔细回想,脑袋里却只有一个模糊的记忆,实在想不起具体时间。
“是八月十五吧。”刚去深圳的那几年,除去春节,父亲每年总在八月十五早上出现在车站,她和母亲起的极早,七点半就等在车站,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数着列车的车次,然后,看着父亲拎着满满的袋子从火车上下来,笑容满面的凑过来,他会先给母亲一个安心的微笑,然后才摸着她的头发说着,‘哟,我女儿又长高了,越来越漂亮了。’
父亲行为上透着的憨厚跟他的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简直大相径庭,在一众来来往往的行人面前他就一脸得意地去掏那一沓有点小厚的百元大钞,急的她和妈妈赶紧阻止他。
便是从2014那年,她期末数学和英语考了满分,激动地等到八月十五那天要和爸爸分享,可是她再没等到爸爸。
八月十五,是他们团聚的日子啊,也是爸爸最得意的一天,只要他掏出那笔不小的现金交到妈妈手里时,他就会收获两双崇拜的眼睛。
后来,那天他不回来了,春节他也不回来了。
苏云卿心钝钝的疼,眼睛也是酸涩不止。
“应该是了,他交代我必须在那天把钱汇入账户,语气不容拒绝,我只得做完这件事再去医院,我赶到时得知他又被推进了急救室。”李城南闭了闭眼,没去看苏云卿,整个室内萦绕着悲伤。
“没有救回来,是吗?”苏云卿怔怔的望着李城南,眼睛没有焦距,似乎是想要透过他看到父亲躺在床上的画面,见他最后一面。
“是,也不是。手术还算成功,但他身体很虚弱,在重症病房待了大半个月才转到普通病房。”
普通病房?怎么回事?
她皱起眉头。
当初父亲这主治医师不是这样说的。父亲进了两次急救室,第二次没能撑过来在手术台上逝世了。
李城南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依然自顾自的说着。
“只是转到普通病房后他变得很奇怪,我看他有所好转,来医院的次数减少了,我不能总是请假,所以我只在周末才去探望他。如此反复了几次我才发现他的不同,他不爱笑了,整个人闷闷的,也不爱说话了,眉眼沉下来时显得很阴郁,絮絮叨叨的跟我讲了很多关于你们母女的事情,除了谈论你们时他才会透出几分高兴,其他时间他都是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子发呆。”
“那,我父亲他后来治愈出院了吗?”
会不会父亲根本没死?
小姑娘眼睛一瞬间亮晶晶的,像是碎钻闪着光芒,刺得李城南微微阖上眼睛。
他有些不忍心打破这份希冀了。
“他,自杀了。”
“什么?怎么可能!不可能!”那么开朗阳光的一个人,母亲总说父亲无忧无虑的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什么事情在他面前似乎都能迎刃而解,他怎么会自杀!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苏云卿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撞倒,李城南被她吓了一大跳,跟着起来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小姑娘拂开了他伸过去的手快步走到窗边,手扶着窗边的凹槽。
良久,她才出声。
“李教官,麻烦您继续说吧。”声音已经平静下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我便说了。”李城南没有在走过去,他歪头看了看女孩颤抖的手,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成熟的过分了。
他缓步走回去再次在椅子上坐下。
“那会快接近年底了,那天是他的生日,我买了个蛋糕去看他,那天他的话尤其多,拉着我说了很多,当然,还是关于你们,聊到最后,蛋糕吃完了,天色也暗沉下来,他的话语也戛然而止,阴沉沉的,目光森然的望着我身后的窗子,不过很快他就开朗的笑起来,这可能是住院以来除了谈论你们母女之外他笑的最开心的一次,他委托我每个月的八月十五都要按时给你们打钱,他还转交给了我很厚的一沓信,让我每个月都要给你和你的母亲寄一封信,分开投放,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因为这次工伤老板不敢再要他,等他伤好就将他调到C市,他突然换了地方你母亲肯定会察觉到,再一打听肯定得知道他受伤这事,指定要跑来寻他,你又还读着书,他不想让你们担心。”
李城南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向自己的铁床,从已经收拾妥当的行李一旁拿起一本黑色笔记本。
“这是?”苏云卿侧头看着递过来的笔记本。
“你父亲的。”她接过来就要翻开。
“回家再看吧。”
苏云卿停下动作,把书抱在怀里,抬头看他。
“你走之后我父亲就自杀了吧,他说那些便是在交代后事了。”她别过头,无声的哭了。
“是,我是在三天后得知这个噩耗的,我再去医院便是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那时我才知道我最后问他那个问题的答案。”
“你问了什么?”
女孩的声音已经哑了。
“我问他,‘你这是在交代后事吗?那这些信送完了之后呢?’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含糊的说了句‘送完就送完吧,到时候再说’。”
“你去的时候他在哪?已经送去停尸房了吗?你有没有……去看看他。”
“你——”李城南是去了,也看到了最后那一幕,看到了他苍白的面孔,还有自杀的伤口,可这些她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怎么承受得住。
“您能给我说说吗?我父亲,他最后,是什么样子的?”父亲怎么可能自杀,这种事不可能会出现在他身上的。
她执拗着,想从中找出一丝蛛丝马迹证明这不是真相。
李城南看着素白着一张脸,满目倔强的看着他的女孩。
她真的很像之遇哥啊!
“他走的很安详,面容平静。”
“他自杀的伤口在哪?是用刀吗?还是其它的工具?伤口深不深?你有没有问医院里那些人我父亲最后的死状如何?”
李城南瞳孔撑大,眼里带着惊讶。
“你是怀疑?”
“倒也不是,只是想多了解点父亲的信息,毕竟,”她低下头,一颗眼泪悄然滑至下颚,“我好久都没有再见过父亲,更别说有关他的消息了。”
“他的致命伤口在脖子上,是用刀,是放在他床头柜旁用来削水果的水果刀,伤口很深,可见白骨,我问过最先发现他死去的护士,她说,她进去时你父亲像往常一样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被子盖的很严实,她掀开被子要给你父亲拔针,这才发现床上全是血迹。”
“那护士去的时候我父亲他死了多久。”
“应该没多久吧,我问过那小护士,她说身体还没有完全凉下去。”
“她去病房的原因是?”
“换针水,她说48床按铃了。”
“48?”
“你父亲的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