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悲白头翁
唐·刘希夷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
这首诗是刘希夷的成就之一。
可是,在《全唐诗》收录中,这一首《代悲白头翁》被摘录了两次,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个作者是刘希夷,一个作者是宋之问,一句是“洛阳女儿惜颜色”,一句是“深闺女儿惜颜色”。
若是通史,了解刘希夷,你定会知道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由一首诗引发的血案。
……
“舅舅。”,行了个礼,南宫汐立正,将手中的宣纸递给宋之问。
两人虽为舅甥,但年龄相仿,平时都喜欢吟风弄月,挥洒墨迹,因此关系不错。
这时候,宋之问看到了宣纸上的诗,不淡定了。
“善!甚善!”宋之问激动不已,全身打颤。
好诗呀!
宋之问激动地看着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诗句。
这一句让他的心狠狠地撞动了一下,他老了,此诗甚合他的心意看着这首诗,他不由感慨万分。
好诗,好诗啊!
宋之问激动不已,他深知一首好诗能给一个人的名气带来多大的影响,要是……这首诗是自己的话……
“不知外甥可愿把这首诗赠予我?”心中贪婪之心顿起,宋之问小心翼翼地问,目光中明显带着期盼。
“这……”南宫汐犹豫了。
宋之问喜欢,她何尝不是这样,这首诗写出来,就是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机会写地如此美妙,特别是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怕是她此生之巅峰了。
“吾愿以物易之。”宋之问急忙道,生怕南宫汐不给他。
“……好吧。”她犹豫地答应了,目光却紧紧地盯着宣纸上的字。
这张宣纸慢慢地从他手中溜走,但溜走的,似乎还并不只这一张薄薄的宣纸。
……
“汝怎可……!”
宋之问怒目而视。
……你怎么能反悔呢?
“我……”南宫汐无言。
“言而无信……刘庭芝,我可是看错了你……?”宋之问淡淡说道。
南宫汐垂下了头,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
她确实理亏。
这首诗本已经出去,然而自己实在舍不得这么好的诗,虽说如今的场面也不是她想要的,但是……
可不可以让我任性一次?
“罢了!罢了!”宋之问长叹一声,目光里闪过一抹失望与狠毒。
“你若实在舍不得……”
“用就拿去吧……”
宋之问说着,叹了口气,闭上了眸,连带着藏起了眸中那抹带着血味的冷漠的疯狂。
……
南宫汐正坐在书桌前,她看着手上的那张宣纸,似乎又是想起了宋之问的话,不由地叹了口气。
罢了,以后的什么时候再寻个机会,补偿一下舅舅吧。
这样想着,南宫汐把手中的宣纸放好。
她也知如今最对不起宋之问的,大概就是她了,外面已经传遍了,她反悔使宋之问出丑这件事,怎么说,心底还是有些愧意的?
可是该怎么同他说?
以往他们关系那么要好,如今却因为一首诗闹得沸沸扬扬,想必,此刻叶之问的心里也对她很失望吧。
心里愁着与宋之问的关系,可却又舍不得手中的这首诗,南宫汐苦笑。
这算什么呢?
“咚咚。”
“谁?”
“是我。”
南宫汐忙起身,开门。
“舅舅,您……”怎么会来了?
“没想到?”宋之问似乎笑得很开怀,但南宫汐却觉得看着有点不舒服,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到宋之问看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杀机。
南宫汐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众仆,很是诧异,天色不晚,怎么这个时候来找她?
难道……舅舅还不放弃那首诗?
似乎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来人面色一冷:“庭芝,汝当真不予我那首诗?”
南宫汐摇头,给他么?怎么可能。
“庭芝,汝可莫后悔。”宋之问冷哼一声,手一挥身后的奴仆突然上前,一拥而上按住她,把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朝着她的头压了过来。
“唔……”
土的味道。
麻布的触感。
挣扎,却被人按住了双手双脚。
不得。
无力感。
最后留在她眼里的,只有那一抹深深的不可置信与强烈的活下来的欲望。
……
南宫汐醒来时,天还未亮。
她蜷缩在床上,却是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自然知道刘希夷的这件事的,当年初读此史,只觉得震撼,如今再一感受,却是感受到了刘希夷那抹深深的失望。
这是家人么……?
终究是吓着她了。
关于刘希夷的惨死,唐朝人刘肃在其《大唐新语》中稍显含糊地记录了“或云宋之问害之”几个字。
而在韦绚编著的《刘宾客嘉话录》当中,这一惨案的经过也就更为丰富了:“……,其舅宋之问苦爱此两句,恳乞许而不与。之问怒,以土袋压杀之。”
《代悲白头翁》,是刘希夷生命的巅峰成就,同样,也是他的勾魂锁。
好的东西谁都想要,你不给我,那,只能去抢了。
本来是最信任的人,却成了背后最后伤害的人。
那个时候的刘希夷到底是有多失望呢?
那个时候的宋之问是否后悔过呢?
或许宋之问后悔过吧,毕竟,都是人啊。